崇教殿。

燭火通明如晝,鎏金獸首香爐裡飄著沉水香氣,元春垂首坐在紫檀玫瑰椅上,指尖無意識絞著帕角,目光卻忍不住越過書案,悄悄望向正在批閱奏章的晏承平。

燭芯爆出一星燈花,映得少年微蹙的眉峰稜角分明,墨髮鬆鬆束在玉冠中,幾縷碎髮垂落額前,長睫在眼瞼下投出淡淡陰影,握著硃筆的手指骨節分明,俊朗的面容,此刻在跳躍的燭火下顯得格外真切。

“原來殿下生得這樣好看...”元春心裡泛起漣漪,臉頰瞬間漫上熱意,羞澀像藤蔓般纏繞上來,讓她慌忙低頭盯著鞋面的纏枝蓮紋,可方才瞥見的英挺眉眼,越想遮掩,那張英挺的面容越是鮮活。

然而滾燙的羞澀尚未褪去,更深處的惶恐卻也隨之湧來,從慈祐宮女官到東宮太子妃,這登天般的驟變恍若踩在雲端,讓她心猛地一縮。

賈家闔府的興衰榮辱、後宮森嚴的規矩、未來執掌鳳印的重擔...無數念頭交織成網,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案頭硃筆劃過奏章的沙沙聲忽然清晰起來,元春渾身一顫,偷偷抬眼望去,只見晏承平專注的側影被火光勾勒得愈發沉穩,可那道身影越清晰,她心裡的惶惑便越洶湧。

帕角幾乎要被絞出褶皺,羞澀與惶恐在胸腔裡來回撕扯,最終化作一聲壓抑在喉間的輕顫。

這突如其來的榮寵,究竟是賈家的轉機,還是將她推入深淵的繩索?

那聲幾不可聞的輕顫傳入耳中,晏承平的硃筆在奏章上頓住,抬眸望去,燭光正好掠過元春蒼白的指尖,輕聲問道:“怎麼了?”

元春心下一顫,如受驚的雀鳥般慌忙起身,環佩叮噹聲裡,金累絲護甲磕在玫瑰椅扶手上,清響刺破殿內寂靜,屈膝躬身時,雲鬢上的珍珠流蘇簌簌晃動,幾乎要將半張臉埋進月白廣袖:“殿下恕罪...是臣女失儀了。”

晏承平凝眸打量元春髮間微顫的累絲金鳳,緩緩放下硃筆:“近前來。”

麗人纖足挪步時,裙裾下的銀線繡鞋在青磚上碾出細微痕跡,待她垂首立至案前,腕間忽覆上微涼觸感,只見少年指尖已輕輕牽住她的手。

元春渾身一僵,餘光瞥見他指間墨玉扳指與自己腕上羊脂玉鐲相觸,發出泠泠輕響,卻聽他低笑出聲:“不必如此緊張。”

燭芯爆起燈花的剎那,晏承平望著元春泛紅的耳尖,忽覺這雙手比江南貢院的雲錦更要綿軟,溫聲道:“孤並非苛責之人,日後你入主東宮便知。”

驟然升為太子妃,難免惶恐,這便如他升任儲君時一般,他自能理解元春此刻的忐忑。

元春指尖微顫,抬眼撞上晏承平溫和的目光,燭火映得少年眉眼柔和,話語裡的暖意混著墨香傳來,緊繃的肩線不覺鬆了鬆。

腕間的觸感安定人心,她攥著帕子的手慢慢鬆開,頰邊熱意未散,卻敢再抬眼看少年,輕聲應道:“謝殿下……寬宥。”

晏承平瞧著元春泛紅的耳尖,心尖驀地一癢,手腕悄然發力。

那力道來得猝不及防,元春只覺腕骨一緊,驚呼未及出口便踉蹌著向前傾倒,下意識閉眼,卻跌入一片帶著松煙墨香的溫熱懷抱。

鼻尖蹭過織金蟒紋錦緞,燙得她渾身一僵,待睜開眼,正對上晏承平近在咫尺的下頜,少年喉間滾動的弧度清晰可見,

素手慌忙抵在少年胸前,指腹觸到衣襟下緊實的肌理,羞得她指尖如觸電般縮回,卻又被他攬在腰間的手臂箍得更緊。

“殿、殿下...”元春扭過螓首避開少年的目光,抵在胸前的素手無處安放,只得攥緊他衣襟上的蟒紋繡線,指節因用力泛白,卻不敢再抬頭看。

晏承平鼻尖縈繞著麗人身上清淺的胭脂香,只覺沁人心脾,抬指勾起元春的下頜,指腹觸及細膩如瓷的肌膚時,懷中人身子微不可察地一顫。

燭影搖紅裡,麗人雙頰燒得如染胭脂,緋紅從剔透的耳根一路漫至天鵝頸,連耳垂上的赤金點翠墜子都被襯得發燙,恰似春雨後初綻的海棠,花瓣凝著露光,色暈從瓣尖向花心層層浸染,明豔得讓殿內燭火都失了顏色。

“最是嬌羞動人心……”晏承平喃喃低語,不再猶豫地俯下身,松煙墨香裹挾著龍涎氣息傾覆而下。

元春心尖猛地一顫,那股混著松煙墨與龍涎香的溫熱氣息撲面而來,驚得她慌忙閉上眼。

兩片唇瓣相觸的剎那,蔥白指尖攥著的蟒紋衣襟驟然收緊,可少年掌心熨帖在腰間的暖意,卻像春日融雪般滲進肌膚,讓她緊繃的指節漸漸鬆開,整個人如墜雲端,化作一汪春水般軟在少年懷中。

不大一會兒,晏承平抿了抿唇,指尖還留著溫軟觸感,自任太子來緊繃的心神,竟在此刻鬆緩下來,案頭未批的奏摺還攤著,硃筆卻被擱在一旁。

難怪說紅袖添香....這軟玉溫香的滋味,確實比冰冷的奏摺更熨帖。

元春玉頰燒得通紅,氣息凌亂如風中柳絮,嬌軀本能地瑟縮著,察覺到少年探向衣襟的手,慌亂按住,指尖發顫得幾乎握不住:“殿下,別....”

晏承平垂眸看向元春,那眉眼間的驚惶與哀求,恰似林間受驚的小鹿,目光裡翻湧的熾熱漸漸褪去,緩緩鬆開手,聲音低沉卻帶著安撫:“放心好了,孤有分寸。”

元春心口微松,若只是如甄老太妃府送來侍奉,原也無妨,可自己即將入主東宮,若失了清白之身,大婚時被女官驗看出來,豈不讓榮國府與東宮都淪為笑柄?

晏承平扣著元春微涼的指尖,忽然掌心發力收緊,凝眸看著麗人,聲線沉穩道:“你既是孤的太子妃,孤自會護你周全,不必惶恐,且回府安心待嫁。”

元春指尖被焐得發燙,聽著少年認真的許諾,心間甜意如融雪後的溪流,絲絲縷縷漫上四肢百骸。

垂首輕頷首,髮間累絲珠翠隨動作簌簌輕晃,忽覺待嫁的日子也有了盼頭。

正此時,福安垂首疾步而入,聲線壓得低低的:“太子爺,賈員外郎到了。”

元春心尖猛地一跳,慌忙從晏承平懷中掙起,素手飛快點整裙裾上的褶皺,方才染紅雙頰的酡色尚未褪去,在燭火下泛著瑩潤的光澤,恰似熟透的水蜜桃。

晏承平看著元春手忙腳亂的模樣低笑出聲,目光轉向福安時已覆上幾分威儀:“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