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廿一。

刑部獄,天字甲二。

“仨八仨九帶三四!這叫飛雞帶翅膀,對吧?嘿嘿~”

“炸蛋!”

“老六,你怎麼又有炸蛋!”

“咋了,你要不要?”

“不要.”

“四哥呢?”

“要不起。”

“三四五六七,沒了!”

丁歲安扔掉由桑皮紙臨時加工的撲克牌,兩手一伸,“炸蛋一翻,誠惠十兩。四哥共欠三百二十五兩、五哥欠一百七十兩,出來後會賬。”

李美美盤腿坐在草鋪上,仔細檢查了丁歲安的牌面,確定沒有作弊,才道:“等到六月初一出去,怕是要欠你一屁股債。”

話音剛落,便見獄頭快步走至鐵柵外,喜悅道:“恭喜公子!你們可以出去啦!”

“.”

三人皆是一愣,李美美皺眉道:“我爹只放我一人出去?”

“不是!”

“陛下提前大赦了?”丁歲安也問。

“不是,對方息訟了!”

息訟?

就是撤訴的意思.

大吳講究的是民不舉官不究,只要不是十不赦大罪,皆可私和。

高幹和李美美一臉不可思議咱不用等大赦了!

只有丁歲安心中暗道:文院竟能逼得秦壽息訟?

酉時正。

辦完了所有手續,三人走出刑部獄。

因釋放的太過突然,恐怕林大富都還沒得到訊息,自然沒人來接他們。

李美美站在臺階上,深吸一口氣,看向幾十步外,感嘆道:“監牢雖好,外間更妙啊!”

他目光落定處,停了輛馬車,車前齊齊站了五六名小娘。

約莫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姿容都在水平線以上,但氣質皆佳。

“走了,先回家洗個澡。”

丁歲安隨意一瞥便道。

現在渾身臭烘烘的,不是撩妹的時候,趕緊回家報個平安才是正事。

“好,告辭。”

“明日再聚!”

三人拱手辭別之時,卻見那邊款款走來一位小娘,“祝丁兄,前塵如露散,明日似曦升。”

丁歲安回頭一看,意外道:“姜小娘,你怎麼在這兒?”

姜妧微低螓首,細聲道:“前幾日,小妹奏了丁兄傳授的曲子,老師得知是丁兄所譜,特意前往三聖宮找了師祖,援手一二。”

哦~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曲子不是我譜的,是道人老胡。”

丁歲安糾正道,姜妧腦袋稍稍抬起一點,鳳目不靈不靈的眨了眨,大概意思是不信丁歲安的推脫之言,口中卻乖乖應道:“嗯,丁兄說是胡道人,那便是胡道人。”

透過姜妧知曉了是律院徐姓山長在背後使了力氣,不管咱需不需要,但以他講禮貌、有素質的性格,總要當面道謝。

隨著姜妧走到車旁,丁歲安拱手道:“謝山長出手搭救。”

前方馬車稍稍一震,車簾掀開。

簾內先露出一雙紅面絲帛墜珠軟鞋,緊接緋紅薄紗掐金裙襬因為對方彎腰出車門的姿勢,胸脯如山峰倒傾,蕩蕩欲墜。

鴻溝一抹,雪白深邃。

比天花板姐姐都大。

天花板之上,原來還有天花板。

一峰還比一峰高,在此刻具象化了。

“律院徐九溪,丁公子有禮了。”

“謝徐山長援手,來日必有所報。”

趁著答話的時間,丁歲安匆匆一瞥。

年紀看起來要比姐姐大上一兩歲,瓜子臉,薄唇俏鼻桃花眼。

律院山長,這麼年輕?

“丁公子,時近黃昏,晚食將近,不若去前頭尋家酒樓,坐下再聊?”

徐九溪自然是為了曲子,但一見面就提,不免有挾恩求報的意思,便想著先吃頓飯,待氣氛合適了再說。

“呃,今日有些不便。改日我來做東,再行答謝山長!”

“.”徐九溪眸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笑道:“那便依丁公子。”

“暫且告辭。”

丁歲安拱手,轉身離去。

家裡一堆人還不知道他出來了,這會兒跟人去吃飯,讓家裡人繼續擔心,會顯得傻兒吧唧的。

徐九溪望著丁歲安大步流星的背影,嘴角勾起一弧意味不明的笑意這麼多年裡,會拒絕她邀約的男人,原本只有一個,便是她那位師兄。

不過,孫鐵吾一個沒了根本的人,也稱不上男人了。

“妧兒,這位丁公子莫非是個閹人?”

正在因丁歲安拒絕老師而難堪的姜妧聞言,張大了小嘴,“啊?”了一聲。

就在這時,一直留在遠處圍觀的李美美,硬拽著臉色通紅的高三郎走上前來,露出一抹自認無敵的微笑,彬彬有禮道:“徐山長,小可偏巧知曉左近有家蓴鱸居,酒菜俱佳,斗膽請山長品鑑。”

徐九溪看向遠處的目光收回,回頭瞥了李美美一眼,檀口輕啟,“滾~”

酉時正二刻。

丁歲安先回了赤佬巷。

咋也得跟老爹先報個平安。

走到巷內,便見丁家小院內炊煙升起。

丁歲安還當老爹提前放值,在家燒飯,但推開院門

牆角露天灶膛前,一個小身影坐在木墩上,雙臂環膝,下巴也擱在膝蓋上。

暮色中,灶膛內跳躍的火光,將臉蛋映的忽明忽暗。

也不知在想什麼,怔怔出神。

“軟兒?”

“.”

阮軟聞聲,猛地抬頭,原本疲憊萎靡的眼睛頓時瞪大,難以置信般的又揉了揉眼睛。

確定院內站的正是丁歲安,阮軟噌一下站了起來,走到他身前一步外站定。

“軟兒怎在這兒?”

不問還好,這麼一問,軟兒肉嘟嘟的嘴唇一哆嗦,圓溜溜的大眼睛裡便滾出了兩行淚水,將臉蛋上沾染的灶灰衝出兩道清晰溝壑。

“元夕哥哥~哇~”

“.哭啥?”

“旁人都都說你,你打了大將軍的兒子,要,要被問斬呢.”

“莫哭莫哭,我這不是回來了麼。”

丁歲安上前一步,將軟兒攬入懷中,後者身子一僵,隨後哭聲更大了。

“所以,從五月十二開始,你每天都來給我爹煮飯?”

“是的呀阿叔膽子小,我擔心阿叔嚇到,便每日來煮煮飯,陪他說說話。”

灶膛前,兩人坐在兩隻小木墩上,因為方才一抱,軟兒此刻還偎在丁歲安肩上。

“這些天,我不在家,有什麼事麼?”丁歲安又問。

“有呀。”

“你講講”

“昨晚,我睡覺前喝了好多好多水,然後夜裡就做了找茅房的夢,卻怎也找不到。後來,就憋醒了,然後我就去茅房噓噓了,從茅房回來,我就上床睡覺了.”

“哇!你昨晚過的辣麼驚心動魄啊!”

“對呀對呀,再晚一點醒就尿床咯!”

“下回我幫你在床上掏個洞,下面放馬桶,一翻身就能噓噓!”

“哈哈哈,好的呀!”

丁歲安只有把自己切換回小孩子的狀態,才能和嬌憨丫頭處在同一個頻道。

倆人小時候,也是這樣。

這種狀態下,丁歲安對她的感覺,和她對丁歲安的感覺,多多少少有那麼一點差異。

一旁,軟兒開啟話匣子後就停不下來了,“.我師父哪都好,就是不喜歡男人,去年,我師姐和人在山腳私會,親嘴的時候被師父逮到了,我師父罵她沒出息,還差點把她趕出師門我一看這個,馬上找了個理由溜了,我去璇璣宮是去學本事的,又不想做一輩子姑子元夕哥哥,你說,親嘴是個什麼滋味呀”

“我,咳,我也不曉得,我也沒親過啊。”

“.我”阮軟望著灶火,聲音小了下來,“我也沒親過。”

“.”

“.”

倆人沉默片刻,軟兒緩緩偏頭看向丁歲安,呢喃道:“元夕哥哥,親嘴是個什麼滋味呀?”

“.”

大眼睛緩緩閉上,下巴不自覺微微抬起。

肉嘟嘟的嘴唇越撅越高

‘吱嘎~’

就在這時,院門忽然響起。

軟兒騰一下站起,看到錯愕停在院門處的老丁,忙道:“阿叔,再親一會兒嘴,飯就好了。”

“???”

老丁一臉震驚的看了看軟兒,又看了看兒子趕緊轉身,退了出去,“那我待會再回來。”

軟兒這時已經意識到說錯了話,趕緊朝老丁的背影喊道:“不是,我是說.再,再燒一會兒鍋,飯就好了。阿叔,我說錯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事,我去你們胡叔家串個門,你倆忙你倆的。”

巷內,遠遠傳回老丁的回答。

“.”

院內,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阮軟本已紅透的鵝蛋臉在火光照映下,更顯嬌豔欲滴。

丁歲安坐在木墩上,仰頭問道:“還親麼?”

“還親什麼親呀”軟兒沮喪的一屁股坐在木墩上,清脆的聲音帶了哭腔,“阿叔會不會覺得我變壞了呀我爹爹又是開妓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