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前些日子讓奴奴在重陰山乖乖等著,說山祖娘娘會賜給奴奴一個頂好頂好的相公。然後,昨晚相公就爬進了奴奴的洞府,奴奴一眼便相中了,相公若不是山祖娘娘賜的,還能是怎樣?”

“姑姑是誰?”

“姑姑便是姑姑呀。”朝顏眨眨眼,好像丁歲安問的很傻似得。

“你是極樂宗的人?”

“奴奴以前是”朝顏歪著頭,“但按照你們沒毛猴子的說法,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往後,奴奴誰的人都不是咯,只是相公的.”

“.你為何要給我下同生咒?”

“若奴奴不給相公施咒,相公醒來要殺我怎麼辦?”

極樂宗是近些年才露出些許蹤跡的隱秘小宗,世人多不知,它所追求的‘唯欲極樂’卻和佛門教義相沖,因此智勝才對其有些研究。

得益於當初和智勝交流過,丁歲安知曉,施同生咒者與被施咒者兩體一命,死則同死、生則同生。

但這種咒法,有時間限制,且有點莫名其妙。

“相公,你餓麼?”

“我姓丁,你可以叫我丁歲安,也可以叫我丁什長。別相公相公的,我是人,你是妖,咱倆不熟!”

“.”

朝顏聞言,微微偏頭看向地面,櫻紅小口輕輕嘟起,長長睫羽低垂下去,似被丁歲安那句‘你是妖’說自卑了。

狹窄洞口、藤蔓攀垂,陽光被切割成斑駁光點,映在白璧無瑕的身體上。

盈盈一掌大小的瓜子臉,給人一種稚嫩的妖豔感。

良久,朝顏才期期艾艾低語道:“世上哪有妖呀,有了你們人,才有了妖.”

“什麼意思?”

丁歲安沒聽明白。

見他向自己求教,朝顏手膝並用爬行幾步,湊到丁歲安跟前討好一笑,溫順的趴在他膝蓋上,仰著小臉道:“奴奴聽姑姑講過,上古時,萬獸競道,咱們一樣都是獸後來,你們靈猴一族偷學別家本領.”

“我們靈猴?偷學別家本領?是什麼意思。”

“就是偷學呀!道家尺蠖步,偷師步屈;儒教喪心令,偷師黃仙。諸多攝人心智的教化神通,不少還是偷師我狐族呢;最煩人的大和尚,他們的獅子吼也是參悟於獸吼而來;還有你們武人象罔境的夜隱,偷師滄浪君。玉骨境斷肢再生,偷師號蜼.”

“等等.”丁歲安一時接收的資訊量太過龐大,有點消化不了。

她說的這些東西,丁歲安聞所未聞他所知曉的武人境界,煉體、成罡、化罡、御罡。

再往上的兩境,名字都不知道。

這是頭回聽說象罔境和玉骨境。

除此外,教化神通那不是國教的神通麼?

在朝顏嘴裡怎麼成了儒教的?

丁歲安問出這個問題,朝顏卻道:“奴奴也不曉得,都是姑姑教的。”

“你繼續說。”

“嗯誒?奴奴說到哪兒了?”

“靈猴偷師.”

“誒!對。上古時期,你們靈猴竊法別族,集百族之長,搶先一步修得大道,以己身特點化為人形.從那兒後,其餘各族都被你們貶為了妖類,逼得我們沒了法子,想要繼續修行,只能按照你們的模樣化形為人。姑姑說,這是臭猴子們為了獨佔天地造化、斷絕它族道途.”

我擦!

這是玄幻世界的進化論麼?

這裡的人,也是猴子變的?

丁歲安大為震撼.

只不過朝顏的故事裡,‘靈猴化人’的一方才是大反派。

但丁歲安並不覺得怎樣人都是講屁股的,既然他是‘人’這一派,他的屁股就該坐在‘人’這邊。

為上古老祖宗們點贊~

片刻後,丁歲安的視線慢慢落在了朝顏纖薄的雪脊。

一線脊溝,玲瓏秀氣,收窄纖腰,盈盈一握。

嬌翹桃股,以及那條始終不肯安分、不停輕擺的蓬尾

趴在他膝頭的朝顏若有所感,抬頭看去,察覺到他目光的落點,狹長狐眼頓時彎作一泓春波,不但不羞,反而更賣力,擺動的幅度愈發明顯,屁股簡直要扭到天上去。

“.”

丁歲安忽覺鼻孔一癢,一道熱流從人中滑落。

‘啪嗒~’

滴落朝顏瑩白臉頰,宛若桃花。

“哎呀!相公,你流鼻血咯!”

“咳咳,每月都有那麼幾次,流啊流的就習慣了。”

“那也不能一直流呀”

“咳咳!你能先找件衣裳穿上麼?”

“唔,那相公等等哦.”

說罷,朝顏身子一縮,化回本形,兩步躍出洞外。

她在洞外逡巡一圈,尖尖狐耳豎起,像雷達般轉來轉去,似擔心洞口被人發現,又跑去叼來幾根樹枝遮蓋,這才躍入了山林

矯捷身影,逢溝跳溝、遇坎躍坎。

帶著股輕盈喜意。

大概是因為.山祖娘娘賜了相公?

洞內。

丁歲安靠著石壁環顧四周,喟然一嘆。

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世界觀,又崩塌了。

這世界有妖啊

但比起此時處境,這場有點像是被刻意安排的狐妖偶遇,以及同生咒之類的,好像都不算事。

至少不是近憂。

眼前最大的難題是,深入敵國三百里,外間追兵重重

活下去,才有資格說別的。

約莫一刻鐘後,朝顏去而復返,不知從哪偷來兩套衣衫一套男裝、一套女裝,皆是農家裝束。

除了衣裳,還叼來一隻野兔。

朝顏將兔子銜到丁歲安腳旁,用鼻頭往前拱了拱,示意這是給他的。

見丁歲安只看不吃本形朝顏歪頭想了想,旋即化為人形,雙手扯住兔子頭尾,櫻口一張,貝齒猛地咬在野兔柔軟腹部。

兔子尚未完全斷氣,吃疼之下又枉自彈騰了兩下。

血水噴湧而出,淋漓血線沿著光潔尖俏的下巴、纖細的脖頸,蜿蜒流下,聚於兩峰之間溝壑,匯成血河。

一雙小手也頃刻染作刺目猩紅,血珠順著小臂一直淌到手肘。

或許是不習慣人形進食,朝顏撕扯兔子時晃頭甩脖充滿獸性的動作十分粗暴、瘮人。

可隨後.

她將血淋淋、還冒著熱氣的兔子輕輕放到丁歲安身前,仰起那張糊滿血水的小臉,滿懷期盼道:“奴奴幫相公剝了皮,相公先吃”

丁歲安“.”

夜幕降臨,丁歲安和朝顏各換了那身偷來的衣裳,悄然離開棲身一晝夜的山洞。

丁歲安帶上朝顏,那道暫時無法驗證效果的同生咒並非主要原因。

而是因為隨時可能再次爆發的‘罡氣過旺’這個隱患。

她能吸,就等於有了一道洩壓閥。

以免真的爆體而亡。

還有一個原因.朝顏對方圓百里的山林瞭如指掌,何處有隱蔽獸徑、何處有甘泉野果,如數家珍。

有這麼一個嚮導,逃出昇天的機會無疑大增。

兩人晝伏夜出,一夜跋涉,大約已遠離叩劍關六十里,漸漸脫離昭軍最嚴密的搜尋區域。

三月十九,夜,亥時初。

走在山中密林中的丁歲安,留意到山腳一間破廟內燃著篝火。

一路上,丁歲安儘可能遠離任何有人的地方。

但這回,忽聽廟內遙遙傳來幾聲殺豬般的淒厲慘叫,雖聲音走調的厲害,可他還是覺著熟悉

亥時一刻。

丁歲安攀到廟外一棵大樹上,借高處視角往廟內窺探。

已坍了半邊的寶殿內,靠牆瑟縮著一排七人.甲冑都被扒了,只剩了一身染著血汙、鞭痕的單衣,雙手盡皆被鐵索束縛,像牲口般串成一串。

幾步開外,五名南昭軍卒圍火而坐,神色輕鬆愉悅,齊齊側頭看向一處。

他們目光彙集的地方,另有一名昭軍,手持一條頂端尚燃著暗紅餘燼的柴棍,笑著戳向一名肥碩俘虜的肚皮

‘滋啦~’

皮肉焦糊聲伴隨著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嚎:

“爺爺,爺爺,別杵了啊!南昭爺爺,老夫錯啦,我混蛋饒我啊!”

“哈哈哈”昭軍爆發出快意的鬨堂大笑。

那喊著爺爺滿地打滾求饒的,不是林大富,還能是誰。

看起來,這六名昭軍要把軍階較高的俘虜,往後方押送。

丁歲安暗暗佩服老林兩人分別時,老林胯下戰馬分明力氣已盡,也不知他用了甚法子又逃出這麼遠。

雙眼盯著寶殿,抬手解下束頭帶,一圈一圈、緩慢而紮實的纏繞在右手上。

以防待會血浸刀柄,滑了手。

“相公,你要殺人麼?”

“救人。”

“要奴奴幫忙麼~”

朝顏挨著丁歲安蹲在樹杈上,狐眼閃爍著興奮好奇的光芒,躍躍欲試。

對啊,這是隻狐妖誒!

妖精,肯定有本事!

“你有些甚本領?”丁歲安轉頭看著朝顏,充滿了期待。

“奴奴可以讓他們做夢!做噩夢!很嚇人的那種噩夢!”

“.”丁歲安嘴角微抽。

“相公?”朝顏歪頭。

“還有別的本事麼?”

“奴奴還有勾引男人的本領!”朝顏眨巴著狐媚眼,好像還挺自豪,但隨即又有點底氣不足的補充道:“不過,奴奴還沒用過,相公若要奴奴去,奴奴便去試試。”

“.算了。”

“唔對了,奴奴還能變成別人的模樣!”

“你變一個看看。”

眼見有幫上忙的可能,朝顏狐眼一彎,抬手掐訣,默唸一咒.少傾,那張精緻小巧的瓜子臉竟真的如水波般盪漾起來,五官輪廓肉眼可見地發生著變化。

“.”

朝顏變成了丁歲安。

但這張臉下方連線的.卻是她那玲瓏有致、曲線畢露的女兒身。

胸前那對鼓囊囊的兔子依舊傲然。

還以為要玩波兒大的呢。

就這?

亥時二刻。

“阿水,差不多行了,別把人玩死,他們都是賞錢!”

破廟內,昭軍什長終於出聲提醒那個玩得興起的屬下。

喚作阿水的昭軍意猶未盡地踢了蜷縮如蝦的林大富一腳,這才笑嘻嘻地丟掉柴棍,走回同伴身邊。

轉身之際,他無意間瞥向院內的目光猛地一凝。

眾昭軍察覺有異,齊刷刷轉頭看去。

卻見院門處,一前一後,徐徐走進一對農家男女。

男子身形挺拔,女子體態輕盈。

此處荒山野嶺,此時深更半夜。

昭軍什長坐在地上,身子半轉,呵呵一笑,朝來人戲謔道:“山匪?強盜?”

農家小郎卻置若罔聞話,目光先掃了一眼蜷在寶殿地上哎呦喲的林大富,隨後微一偏頭,“朝顏。”

“是,相公!”

小農女脆生生應下,轉身走向院門,動作麻利地將兩扇破敗的門板合攏。

甚至還從旁邊拖來一根沉重的斷木樑。

‘哐當’一聲抵死門栓。

那架勢,生怕誰跑了一樣。

“哈哈哈~”

眾昭軍先是一愣,隨即齊聲大笑起來。

這時,丁歲安才從後腰抽出錕鋙,望向殘破寶殿,“大吳龍衛軍甲營丙都安字什什長丁歲安!諸位,請了”

步屈既尺蠖

黃仙,黃鼠狼

滄浪君,狼的雅稱

號蜼,蠑螈古稱,不但斷肢可生,眼睛、脊髓、心臟甚至部分大腦都可再生。

沒有存稿了,今天只有兩更了。

但兩章六千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