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七。

大吳帝京,天中城。

昨今兩日,朝堂氛圍有點不對勁今日早朝後,陛下更是召集諸多重臣於謹身殿議事,直至時辰近午,殿門依舊緊閉。

但天中城,熙攘繁華如常。

一大早,天中各個主要街道的路口,都站著三兩個青衣小廝,但凡見到讀書人模樣的男子,便會湊前送上一本薄薄的小冊子。

這些小冊子內容一樣,書名卻五花八門。

有的叫做《畸戀》,副標題‘金蓮與阿慶不得不說的故事’。

有些書名叫做《慾海孽緣》,還有更離奇吸睛的叫《一根棍棍引發的血案》。

‘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

受贈之人只覷一眼那首定場詩便隱隱猜到了內容,回家後趕緊找個僻靜地方細看下去,不多時便沉浸其中。

但無一例外,所有免費發出去的小冊子,統統結尾於同一處。

‘金蓮匆忙間顧不得許多,裡衣、羅襪已被丟出錦帳,西門大官人三兩下脫掉衣衫,撲將上去.(完)。欲知後事如何,請購風月傳奇《金瓶梅》,全城各大書鋪有售。’

“娘那個得兒!”

看客看到此處,往往會喝罵一句,隨後揣上銀子,火急火燎趕往最近的書鋪。

至當日酉時,頭批刊印的《金瓶梅》第一冊兩千本,宣告售罄。

傍晚,姜軒同書監局劉大人的公子劉浮舟依約來到酌月樓,要了間雅間,兩人坐在屋內將剛剛從書鋪收來的回款攏在一起。

清點完畢,姜軒將銀鈔分作了四堆。

“這些,留作第二冊刊印的本錢!這一堆是你的分紅,這一堆是我的”

“那這一堆呢?”

“不是說好了麼!這一堆是我兄長的!”

姜軒將自己的分紅收好,又將另一份整整齊齊迭好。

劉浮舟眼巴巴看著,低聲建議道:“阿軒,你不是說那人是個赤佬麼?咱倆乾脆把他這份分掉得了!”

“什麼赤佬?若無我大吳軍卒拋家舍業、戍邊守關,哪有你這等膏粱子弟在京中歌舞昇平!我父親亦是邊鎮武人,你下回見了他,是不是也要稱他一聲‘赤佬’!”

這話,聽著怎麼那麼耳熟

劉浮舟老爹書監局的職務並不高,在天中這種地方,尿個尿都能滋溼一群。

是以姜軒雖然是個入不了族譜的私生子,但拿老爹的名頭足夠唬住他。

劉浮舟訕訕一笑,道:“都聽你的。”

“阿舟,我跟你說,人無信不站,咱們要做到言之有理.”

“阿軒是想說言而有信吧?”

“管他言什麼鳥呢,總之,咱們不能說話不算數。”

“嗯,我曉得了。”

‘吱嘎~’

兩人正說話間,房門被人從外推開。

一名麵皮白皙、眼窩深陷的錦衣青年不請自來,搖扇立於門內,身後跟著伴當。

姜軒扭頭看清來人,噌地站起,慌忙將抓在手裡那份丁歲安的分紅藏在了身後。

那錦衣青年瞧見了也不計較,只呵呵一笑,“軒弟,好久不見。”

“哎呀,哪陣香風把餘兄吹來了,數月不見,餘兄愈發亭亭玉立了”

“呵呵,軒弟甚至不願稱為兄一聲表哥。”

“呃表哥。”

“軒弟,聽說你弄了門掙錢的營生,為兄想參一股,如何?”

“餘兄說笑啦,我和阿舟做這點小生意,您怎會看得入眼”

“呵呵,巧了,我偏就看入眼了!我出一百兩銀子,往後這門生意,我佔八成,就這麼定了!”

“不成!”

“不成?”

錦衣青年笑容一收,逼前一步,一把揪住姜軒的衣領,“成還是不成?”

姜軒畏懼的縮著脖子,臉上擠出諂媚笑容,口中卻道:“不成!”

千里之外

酉時黃昏。

南昭叩劍關東北三十里。

綿密春雨,飄飄灑灑。

山腳一處背雨巨巖下,一隊二十餘人的南昭馬軍聚在篝火前,不時爆出幾聲暢快大笑。

今日已是叩劍關大戰後的第三天。

吳軍大潰的訊息傳出,先前假意歸附的南昭各城,迅速反正。

將吳軍北歸之路封了個嚴嚴實實。

昭軍隨即化整為零,分作無數支五六人至百十人不等的小隊,搜山檢海抓捕潰兵。

此時這支捕俘小隊,收穫頗豐。

拴在一旁的戰馬兩側,掛滿了吳軍腦袋山風掠過,微微晃盪,宛如一串串無聲風鈴。

兩百步外,半山腰上。

丁歲安伏在一片溼漉漉的雜草內

他的狀態很差。

自今日晨午起,中極穴內忽然翻騰如沸,一股又一股的罡氣源源不斷沁入其內。

到了此時,面色赤紅如血,中極穴鼓脹欲裂,渾身滾燙,五肢如鐵。

飄零雨絲,落在身上,迅速蒸蔚化氣.

他隱約猜到了緣由,大概是姜家姐弟中的某人發力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汲取過量,才有了這種副作用

且來的太不是時候。

眼下身處敵國腹地,幾乎喪失戰力,處境雪上加霜。

丁歲安最後看了一眼山下昭軍,徐徐後退。

方才趴伏過的泥濘地面上,赫然戳出一個坑洞.

藉著草木掩護翻過山脊,至天色黑透,偶然發現一個山洞,洞口狹小隱蔽。

洞內乾燥

強撐身體盤腿坐起,試圖將中極穴內愈發狂暴的罡氣化入肌理百骸。

但吸收的速度遠遠趕不上罡氣汲聚的速度也不知過了多久,大汗淋漓之餘,只覺一陣虛脫襲來。

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後一仰,躺倒在地。

意識渙散之際,丁歲安默默想到咱是穿越者,是主角啊!

總不能就這麼死了吧?

“相公~”

“相公~你應一聲呀~”

“嗯。”

“相公,三年內與妾同生,你可願意?”

“嗯。”

“願不願意呀!”

“願意.”

“那你跟我念~朔晦雙魂,陰陽一命;若斷此契,黃泉無主.”

“朔晦雙魂,陰陽一命;若斷此契,黃泉無主.”

洞口漏進數縷陽光,剛好打在臉上。

丁歲安緩緩睜開雙眼。

這一覺,竟睡的格外酣沉。

誒?

昨晚那種快要爆體而亡的感覺消失了

不適感一掃而空,反倒覺著身子輕盈、充滿了力氣。

抬臂想要伸個懶腰,胳膊剛一動,卻觸到一團毛茸茸、暖呼呼的物件。

下意識抬頭.懷中,竟趴伏著一隻赤狐,蜷縮在他胸膛上睡得正香。

“!”

丁歲安一驚,本能反應,一巴掌將赤狐打飛到了一旁.

‘嚶嚶~’

赤狐在空中驚醒,發出類似嬰兒哭啼的軟糯叫聲,身形卻在空中靈活一扭,四足在石壁上輕巧一點,穩穩落地。

一雙尚帶著惺忪睡意的狐眼,迷茫的望向丁歲安

那情態,說不出的詭異。

丁歲安慢慢伸手,抓起錕鋙,緩緩抽刀之際

赤狐口吐人言,“相公!你殺了我,你也要死喲”

緊接,一身油亮毛髮如風捲煙霞般漸次褪去,身形舒展,幻為人形.

僅留一條蓬鬆狐尾,在身後悠然搖曳。

眨眼間,一名寸縷未著的少女,箕踞在地箕踞是一種坐姿,類似後世的鴨子坐。

對於女子來說,這是一種很豪放的坐姿,更別提身上無遮無掩了。

這世上.不是沒妖怪麼?

丁歲安頭皮發麻,震驚到無以復加,僅憑本能脫口道:“你是誰?”

“相公,我是娘子呀~”

少女微微偏著頭,輕咬下唇,雙臂自然垂落身體兩側.完全沒有用手遮擋一下重要部位的意思。

“誰是你相公?”

“你呀!”少女挺起胸脯,理直氣壯,“你是山祖娘娘賜給我的相公!”

丁歲安將目光從對方胸前拔起來,慢慢抽出錕鋙,刀鋒前指,“好好說話.”

“呀,奴奴害怕呢”

“.”

“相公,奴奴救了你,你就這樣報答奴奴呀?”

“救了我?”

“嗯~相公昨日可能誤食了飽含罡氣的仙果,汲取過旺。罡氣至陽,過量則陽亢.若非奴奴幫相公吸走過旺罡氣,相公就要‘嘭’一聲,爆掉咯.”

丁歲安不由自主往下瞄了一眼,下意識道:“吸走?怎麼吸?”

“挨著相公便成”

說話間,少女身子緩緩前傾,雙手著地,似走獸般以手、膝撐地向前挪動數尺,小心靠近後,用光滑臉頰在丁歲安胸口親暱的蹭了蹭,“就像這般。”

妖媚瓜子臉微仰,狹長媚眼內春波溢漾,似小獸求歡般輕輕扭了扭臀,膩聲道:“相公,奴奴喚作朝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