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罪孽

“你回來幹什麼？”

大漢焦急問道。

“既然已經逃出生天怎麼能回來送死呢？”

“你這叫，你這叫……”

大漢絞盡腦汁，大汗淋漓地想出那個詞：

“自投蛛網嘛！”

霍雨浩一笑，絲毫不著急的樣子，慢慢悠悠地走到凳子前坐下糾正道：

“是自投羅網。”

不待大漢再發問，霍雨浩先行開口：

“怎麼升職了呀？能和我說說嗎？”

大漢見狀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腳一跺，坐到了霍雨浩旁邊。

“你不該來的！”

他轉向霍雨浩伸出雙手來一邊比劃一邊說著：

“公爵夫人今日殺了好多人！怕人多眼雜，從刑房抽了幾個守衛去處理的，又給我們幾個都升了職，我頂了護衛隊小隊長的缺，就是那天帶你去接受審訊的那個人。”

霍雨浩點點頭，神情絲毫不變，淡淡地道了一聲恭喜。

“不是，你怎麼不明白呀？公爵府現在一定怕我們幾個走露了風聲，派人盯著我們呢！我今天回家路上就總感覺有人盯著我似的！你找到我這來，一定已經暴露了！”

霍雨浩搖搖頭：“我觀察過了，沒人盯著你。是你杯弓蛇影了，我沒有暴露，也不會牽連到你的，放心吧。”

“什麼影子蛇？”大漢撓撓頭問道。

霍雨浩一愣，系統以往常跟他講些沒有源頭的小故事，他已經習慣了，卻忽略了這些故事恐怕都不足為外人道也。

“就是沒有人在監視你的意思。”

霍雨浩安慰道：“說到底公爵府不是第一次幹這種髒事，怎麼可能次次派人盯著呢？”

大漢這才放心了下來，連連說到那就好。外面雨聲漸大，屋內的氛圍陷入死一般寂靜當中，霍雨浩冒著雨一路找過來，此時卻並不著急開口說話。

外面想起幾道雷聲，閃電劃過夜空，大漢的臉被照亮，照不亮他的眼睛，叫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大漢開口猶猶豫豫道：“你知道嗎？我今天處理那具屍體……”

霍雨浩看著他的臉，沒有說話，大漢彷彿從他身上得到了莫大的鼓勵一般，接著說：

“我今天早上還在恭維他，因為有點怕他，怕他為難我，怕他看我不順眼就讓我滾了。”

他撓撓頭：“他畢竟是能和上面說上話的人，公爵府的差事在外面還是挺吃香的，我還要養家呢。”

“可是他死了。”

大漢聲音透出些疑惑來，他今天親手處理了他的屍體，卻還是心裡懷疑似的。

“就那麼死了？”

大漢聲音中帶著顫抖，有些悲慼，透著兔死狐悲的悲涼，遠比今日為戴華斌哭喪的人更加真心。霍雨浩看著他，又有一道閃電打亮天空，霍雨浩隱約看見大漢臉上有什麼晶瑩溼潤的東西淌過。

“你知道嗎？”

霍雨浩不開口，大漢也不指望他回答恍惚著接著說道：

“今天那些來祝我升遷的人，有帶著自己的孩子來的。”

他聲音顫抖起來，霍雨浩聞言也皺了皺眉。

“他們說想讓我介紹這孩子去公爵府當值。他們讓我看那孩子怎麼樣……”

大漢的身體也顫抖起來，無法承受似的，抬起一隻大手捂住了眼睛。

“我一看到那孩子，眼前就浮現出前隊長的臉，糊滿了血，滿臉扭曲……”

“我把他埋在後山的山腰上了。”

他把手放下，起身關上窗戶，閃電不能再照進來了。沉默良久，他接著說：

“有一天我也會把那孩子埋在山腰上嗎？”

霍雨浩張了張嘴，一下子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大漢也不再開口，漆黑的房間裡，沉默無可避免地蔓延開來。

打破沉默的是床幔裡傳來的哼唧聲。

大漢搓了搓臉，笑容滿面地跑出兩步去到孩子床邊，柔聲哄著什麼。

霍雨浩聽著那小胖墩似夢非夢地呢喃著什麼，大漢對這囈語卻是句句有回應，絲毫不見不耐煩地溫柔哄著。霍雨浩生平第一次考慮起自己的所思所為是否有些過分了。

“你走吧。”

思量間，大漢已經走到了霍雨浩跟前，霍雨浩被打斷思緒，抬眼看向他。

昏暗的房間裡，大漢神情不明，表情亦不能看清楚，聲音卻是傳來些抑制不住地迷茫無奈。

“我不能幫你什麼，如今也不可能離開公爵府了。既然你已經逃離，往後天地之間何處不能去呢？”

霍雨浩確實覺得他這話是在問他自己“天地遼闊除了公爵府他還能去哪呢？”

霍雨浩看見大漢在黑暗中搖了搖頭，大漢嘆了口氣又說道：

“我不會揭發你的，但是這是最後一次了，下一次你再出現在我眼前，我就要拿你去領賞了！”

大漢總結陳詞，對著霍雨浩揮舞了兩下自己沙包大的拳頭。

霍雨浩沉默這許久，終於開口道：“我不能走，我怕母親的屍骨還沒人收斂。”

“噢噢，那個呀。”大漢撓了撓頭，恍然大悟。

“我把你母親的屍體從公爵府裡帶出來埋在我家後院了。”

“什麼？”霍雨浩一驚，自進屋開始，他的表情第一次產生如此大的變化。

“那時候兵荒馬亂的，到處都缺人手。我看你母親的屍首被丟在證據室裡，沒人看管，就一起帶下來了。”

“又想著你恐怕不願意自己母親和那幫人葬在一起，就擅作主張把她埋在我家後院了。不過我怕人多眼雜，就沒給你母親立碑。”

大漢說著小心翼翼地瞅著霍雨浩的表情，黑暗之中卻是看不真切，心裡不禁暗暗後悔，有些緊張。

“你不會怪我吧？”

霍雨浩深呼吸了幾口氣才把心中的狂喜壓下去，才緩過神來就聽到這一句，連忙說道：

“怎麼會呢？我謝謝你還來不及呢！”

系統幽幽出聲：【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怎麼會這麼大呢？】

霍雨浩想起自己原本的打算，頓時一陣心虛，連忙問到：

“大叔，你叫什麼名字？晚輩霍雨浩，今日你如此真心待我，他日我必定回報你！”

大漢大手一揮，說道：“何必報答！就當是我償還罪孽了。”

霍雨浩登時一愣，心中暗下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