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的故事之五

19——《第四種情感》

每個人都有一顆漂泊的心。

不過有的人是漂在路上,有的人是漂泊在心裡。

程風和許多離開家鄉的年輕人一樣,他們不是不愛故鄉,因為愛,他們才嚮往遠方,因為只有離開故鄉的人,才能更愛自己的故鄉,才能把故鄉裝在心上,每個人的漂泊理由,可能是學業或者事業,更可能是愛情。

直到現在,他都不後悔一個懵懂少年的初戀真情,令他毅然背起吉他離開了故鄉。

昆明的冬天不太冷,有時還能見到太陽。程風睡了個懶覺,昨夜是聖誕節,演出太晚,太陽早就透過窗戶,射了進來,以前只能在地下室,或者沒窗戶的房間租住,現在情況要稍好一些,能住上有窗戶的房間已經是生活的一種進步了。

電話響了,是李高。

這小子離開和程風送水的日子,去廣告公司做了幾年,剛開始情況還不錯,幾月見不到人影,現在又是業績不好的時段,所以才會找朋友敘舊。生活中,朋友都是各忙各的,真有相聚的機會越來越少,說話都會很小心:“你有空嗎?”如果你發現朋友間這樣,那證明你們的友誼已經開始疏遠了。

紫琳早讓他纏在昆明,很多年前就同居在一起,當物質上升到了第一位,情感問題也就退居二線,因為生活本來就很現實,難道兩人在一起,只做愛,就不做飯?

還好,紫琳找工作要順心一些,她很快在家醫院做上了護士,他們倆大半年的生活就是她一個人撐過來的。

別說程風,李高工作忙的時候,她也難見上他一面。

李高提著幾瓶白酒,和幾顆花生米敲程風的門,門外站著的就是中國很典型的業務員形象,不對,應該是不怎麼成功的業務員——頭髮有一點點亂,皮鞋有一點點灰,領帶有一點點歪,衣領有一點點髒,還有就是包裡的資料有一點點厚。

倆人喝著酒,話題可以東南西北,不過他們都不敢提起曾經的理想和追求,以及情感。

誰都怕對方情感的那道坎。

又有人敲門,是紫琳。

紫琳知道這兩個男人一碰頭,酒是知己,煙是友誼,女人才次之。他不喜歡他們喝酒,不過還是帶來只燒雞,因為這兩男人喝酒是不需要菜的,傷胃。

“少喝點”紫琳說。

她很自然的在程風家裡忙開了,掃地,洗衣和整理滿地的酒瓶。每次過來,這是她經常做的一件事。

他們似乎習慣了這種局面,女人操勞著,爺們享受著,大塊吃肉,大口喝酒,這樣把幸福寫在臉上。

其實,生活中的幸福就像掉到床下面的一隻襪子,你專心努力地找,怎麼也找不到,等你淡忘了,它自己自然就會被女人給你找出來,洗好,幫你晾乾。詩人程風在這個午後的酒意中這樣想。

“紫琳又懷孕了,還得打掉,你說呢?”說完,李高人已趴下了。

程風現在喝酒越喝越清醒,這是一個恐怖的事情,他有時真的怕這種清醒。

程風悄悄的對李高說“把婚結了吧,要個孩子,我祝福你們,咱也老大不小了,可別耽誤了紫琳。”

看著他醉了的樣子,程風才會這樣說,似乎是對自己說。

他轉眼看著紫琳,她現在的勞作之美,像極了新婚的少婦,洗好衣服,過來準備收拾碗筷。

“我送你回去吧!這豬就讓他睡這了。”

“我自己收拾吧,別弄了。”

他幫紫琳套上風衣,在她雙臂上一合。

“謝謝你,紫琳。”

紫琳看著這個憂鬱的單身男人,有點心痛,似乎是替自己同學婷婷痛的,又似乎不是,本身就是自己在心疼。

男女之間有一種情感叫第四情,他們既不是友情也不是真正的愛情,他高於友情又和愛情有一段距離。離曖昧很近。和親情又扯不上關係,這一種情感就叫第四情。詩人程風常這樣想他和紫琳的情感。

手機響了。

“程風,最近見到李高嗎?”

“沒見到。見到我會和你聯絡”

最近幾次去李高家噌飯,很少看見他在家,打電話老說出差。

有一次打電話,他說在家,那時程風收了工具,因為有個“腕”來幫老闆壓臺,生意不錯,老闆請宵夜,他喝了很多酒,因為這個“腕”曾經是他們的偶像,李高、馬強和程風的校園宿舍裡貼著過他的海報。

他非常想和李高一起分享這快樂,可是再撥打時,對方已經關機,他敲開李高家的門,開門的是紫琳。

程風大叫:“叫他起來,我今天和劉德華一起喝酒,他還和我一道演出呢!”人就倒在沙發上。

“呵呵,我見到了劉德華!”一臉的粉絲狀。

紫琳給程風衝了杯蜂蜜水,強行灌程風。

程風一個勁搖頭晃腦,喃喃自語,手亂抓,還差點扯下了紫琳衣服裡的乳罩。

紫琳給他蓋上一塊毛毯,看著這個亂鬍子的“大男孩”安靜了,才關了燈進了臥室。

她躺在床上,想著外面的“詩人”,為什麼他那麼痴情,還保留著從前的純真,難道“詩人”都這樣嗎?

林潔婷呀,你怎麼就那麼狠心呢?

李高的業務可能做大了,幾乎天天出差。

“哥們,紫琳最近身體不好,改天幫我帶她去檢查檢查,我在海南,一時回不去。”

“知道啦,你小子不要只認錢,連老婆也不要了,回來我收拾你。”

“不會,這不工作忙嘛,對了,幫我買束花。”

程風還沒買過花呢。

他捧著花摸到紫琳上班的地方,紫琳正打算吃第二口飯。

程風把菸酒味很濃的“臭嘴”湊到紫琳飯盒前,張大嘴巴“啊……”

紫琳餵了他一口,笑了:

“來,媽媽喂,啊……

“寶寶香不香,呵呵……”他們開心的笑了。

惹得同事許多異樣的眼神,特別是剛來實習的大學生小娟娟,紫琳把娟娟介紹給程風認識,希望他們可以發展,可他就是不來電。

程風拿出花說:“代李高買的。”紫琳把花擱一邊,說:“你先吃吧,我再去打。”

“不用了,咱出去吃。”

“你大款嗎?你苦幾個子我還不知道。”人已經出去了。

程風抬著飯湊到娟娟的跟前,“娟娟,王師最近身體不好,是嗎?”

“我又不是人家肚裡的蛔蟲,我怎麼知道!”很明顯醋意很濃的樣子。

收了飯盒,程風要帶紫琳到二樓檢查,紫琳死活不肯,“我自己也是醫生,我不知道我的情況怎麼樣嗎?你回去吧,我要上班。”

“等李高回來,我叫你,過來喝點雞湯,你常熬夜跑場。”

女人的固執都是相通的。她不想做的事,男人最好不要強求。

一天,程風接到娟娟的電話:“你快過來,王師暈倒了。”電話那頭她帶著哭腔。

程風在家屬行上籤上:丈夫程風。手很抖。娟娟看著就哭了,撲到程風的懷裡,程風撫著她的秀髮,內心衰老成一個父親。

紫琳的左乳需要切除,乳腺癌。

李高的電話已停機。

欲拒還迎,

拖泥帶水。

離曖昧很近,

離愛情很遠。

程風在紫琳化療的時候,有時還幫她洗身子,在娟娟忙不過來的時候。

“有一種情感叫第四情。“程風對娟娟說。這個丫頭當然不會懂。

紫琳真的很堅強,比程風想象的還要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