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的故事之四
18——《歲月如歌》
程風在昆明的街頭騎著一張破車，向小區送水去，雖然汗流浹背，但他似乎有使不出的勁。他離開成都四年多了。歲月開始在他臉上有了內容。
每天早上起床後他總是重複這樣的幾個動作，給生活來點阿Q精神，那就是：“想”如果“比爾蓋次”約我吃早點或打網球我就不去上班，地點，馬桶上；“看”一遍“福布斯”富翁排行榜，如果上面沒有我的名字，我就去上班！
“飛”結果他每天都要飛快的蹬著腳踏車，因為8：30一過，每分鐘價值50塊人民幣的處罰，送水工的工作紀律非常嚴格。
幾天前李高還和他一道送水，他們穿著綠馬褂，在城市間穿梭。有時候累了蹲在街頭，燃上一根廉價的煙，互相傳吸，看見一些漂亮MM，就對他們吹口哨，惹些美眉怒斥的眼光，反正他們抱有“死豬不怕開水燙”“我是農民工我怕誰”的光榮情感，只要有人看，就擺個造型，還用手梳下頭上的亂草。這是一種越墮落越快感的特殊情懷，與下流無關。這兩個曾經少年，一個要當護理醫師，一個要做寫詩的歌手，蹲在歲月的這個當口，覥著臉，看街上的女人。
可現在，李高這小子吃不上這苦，早換工作了。
談到李高，程風有太多話想說，昆明也是他小子叫來的，期間又太多曲折。
那年，程風從實習的機關帶著很深的內疚來到學校，才知道林潔婷因為家庭困難輟學了，程風找燕子要婷婷的訊息，燕子怕他也做傻事，沒敢告訴他，程風隱隱知道了燕子跟人去長沙的娛樂場打工了，毅然背上吉他帶上那個學期的生活費和學費就到了長沙。
他四處打聽婷婷的訊息，並在各夜場裡爭取上臺演出的機會，長沙的娛樂文化是出了名的，超級女聲就是從這裡超級起來的，在這他的生活來源不成問題。不過每當那些跳鋼管舞的女孩，在臺上露胳膊大腿，不露的地方也沒多點尺寸了，他很怕在這些地方碰到婷婷，又希望馬上碰到，這是個複雜的心裡。
眼看長沙的生活開始有了點穩定，李高一個電話打來，說婷婷在昆明。
剛看見李高的時候，李高眼神裡有一種死魚般的死灰，看到程風就亮了起來，這細微的變化，引起了程風的警惕。
他們小家庭拉著程風的手，很是熱情，不過只談感情不談工作，帶程風好好“撮了一頓”，就帶他去“洗腦”，也就是著名的精神控制法，在一個狹小的房間裡開“成功會”分享成功者的經驗：
一位打著領帶的年輕人在臺上，大聲宣講：
“朋友們，你們要成功嗎？”
下面的人就如異教徒一樣的瘋狂：“要！”雷聲鼓動。
“成功要什麼條件？”
---“就是把握機會！”
“成功需要機會，什麼是機會？80年代初的個體戶，90年代末的股票。還有最初炒期貨黃金房地產的人。不過那都不是我們的機會了！”
“現在機會就在我們眼前，看你去不去抓。交3800元消費一套公司代理的產品，就可以取得會員資格。以後介紹朋友加入，一個你們提380，10個提3800，等你下線100，就是38000，消費產品越多，拉的人越，得到的錢就越多，你們就可以躺在床上數錢了。”
“成功還要什麼條件？”
---“吃苦耐勞的精神！”
“我們現在雖然吃菜葉、喝菜湯，但這是磨練意志！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幾個月就可以掙到五萬元，十萬元月薪……你們說我們要不要這樣的成功？”
下面大人大聲呼應：
——“要！”
“今天我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是什麼事？”
---“歡迎新同事！”
“大家歡迎新同事上臺講話！掌聲鼓勵！”
李高就把程風推到前臺。程風看著這些狂熱的人群差點被感染，不過馬上控制了自己的情緒，冷眼看了看他們，擠出了幾個石破天驚的字：
“一群大傻B!”
“你們是在搞傳銷，你們是在浪費青春和欺騙親朋好友，無恥！”
“在你們看來朋友是用來出賣的，親人是拿來利用的！”
程風還故意瞪了眼李高。
下面的人群，一下子從狂熱中靜了下來，接著就有幾個貌似學生的女孩哭了。
他那天當然被扁得鼻青臉腫，後來被關在屋子裡，李高的面都見不到。
好不容易聯絡上紫琳，裡應外合救出李高，自己也褪了層皮，也不知在噩夢裡苦熬了多少日子，站在昆明的街頭茫然得無助，紫琳和李高可是有中專文憑的，他為了找林潔婷而輟學，文憑沒拿到，成了個破產青年，破了財產，又破了情感。看著紫琳憔悴的臉和李高死魚般的眼睛，程風的拳頭再一次原諒了友誼。
可為了生活他只好做了個光榮的送水工，周總理也曾經說過：只有社會的分工不同，勞動沒有貴賤之分嘛，勞動是最光榮的。
有一天，他送水到一家音響店，店裡正放著《死了都要愛》，歌手煽情的演繹感染了程風，聽到這首歌，他一下子失去了力氣，腳如灌鉛，生活裡的歲月之歌如血液的酶一樣，發酵的厲害，回到家裡，把自己甩在床上，呆呆的看著那把佈滿灰塵的吉他。
生活中我們不是路已走到盡頭，而是該轉彎了，可是很多人不是這樣，要麼停下了腳步苦等，要麼就是往南牆上死磕，其實放棄並不代表放下，只是要換個方法解決。轉個彎，暫時的靜靜的想一想是否有轉闤的空間，有，就不要猶豫地轉個彎。
程風的歌聲又響了起來，在自己租住的房子。
是想要遺忘的遺忘，還是堅守的堅守，又或者某種傷痛的傷痛？生活和愛情再次一刀兩斷，堅持到底還是不是愛情的最高形式？
生活往往有時候會給你繞一個圈，又會到當初的起點。
家裡有個女性執著地聽著他的歌，不會因為他的偶而跑調而捂起耳朵，她天天晚上佔有他，白天還挺著個大肚子，很滋潤幸福的樣子。
不過這位女性是隻母蚊子。
蚊蟲叮咬，營養不良，睡眠不足，這是個嚴重的問題，因為程風已經不是那個十七、八歲衛校的陽光男孩了。
錯失季節的風鈴該是如何的孤單，還有那首歌與我的一聲息息相關？
昆明的“昆都”和“金馬碧雞坊”是兩個較大的娛樂場，娛樂文化背景沒有長沙的濃厚，要在這些地方找到出場的機會真的很難。白天送水，晚上到小酒吧去駐唱，他就這樣堅持著，一有機會就在黑夜裡閃著雙狼的眼睛，到處留下他磁性的歌聲。
《把你的名字寫在煙上》就是這個時候在地下傳開的，還有許巍的《星空》是他的必唱曲目，總被他演繹得更加痴情，更有深層的憂傷。
《星空》
---許巍
秋天的風吹過原野，無盡的星空多燦爛，
就在那分手的夜晚，你就這樣輕聲告訴我，
不論相距有多遙遠，只要我輕聲呼喚你，
你會放下一切來到我身邊。
我的姑娘，我的姑娘，
我不知道該對你說些什麼，也不在乎他的真假，
只是將你輕輕的擁在我懷裡，
仰望著藍色的星空，只是將你輕輕的摟在我懷裡，
聆聽著風的聲音，只是輕輕的將你擁在我懷裡，
我的姑娘，我的姑娘！
面對生活，久不曾有的感動慢慢沉澱，燃上一隻煙，想對方的名字，我們會回到曾經的歌聲裡。
面對歲月我們少了一些瀟灑，多了幾分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