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的光暈在夜色中暈染開來，為林依楠緊張的面容鍍上一層柔和的光。
她問出那句話後，心跳如擂鼓，幾乎要衝破胸腔。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眼睛卻固執地盯著顧北，等待一個答案。
顧北停下腳步，轉身面對她。
他的目光深邃而專注，讓林依楠有種被看透的錯覺。
她的手指，在無人注意的衣角下方，早已無意識地絞緊。
冰涼的衣料被汗溼的指尖緊緊攥住，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不自然的青白色，彷彿要將那可憐的布料絞碎。
然而，那雙被水霧浸透的眼睛，此刻卻爆發出一種近乎固執的勇氣，死死地盯著顧北那張在光影中愈顯深邃的臉。
她在等待。
像一個等待著最終審判的囚徒，緊張、惶恐，卻又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期盼。
一秒，兩秒……時間的流動彷彿被無限拉長，變得粘稠沉重，每一瞬間都漫長如同一個世紀。
顧北終於停下了腳步。
那雙在夜色中如同墨玉般深邃的眼眸，如同一個巨大的、無形的漩渦，將她所有的忐忑、羞赧、以及那點不肯熄滅的微光盡數吸納其中。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著，轉身，完完全全地面對著她。
那目光專注得令人心顫，彷彿穿透了她所有笨拙的偽裝，直抵靈魂深處那片最柔軟、最不安的角落。
林依楠甚至錯覺，自己所有那些輾轉反側、藏在被窩裡偷偷幻想的少女心思，都在他這樣沉靜的注視下無所遁形，赤裸裸地攤開在暖黃的光暈裡。
一陣微涼的夜風恰到好處地拂過，卻並未帶來涼爽。
它捲來一陣清晰的、屬於顧北的氣息——清爽的少年感像早春融雪的森林，而那股淡淡的、帶著微甜質感的奶油香，卻如同方才唇舌間殘留的草莓蛋糕的餘韻，在這曖昧的距離裡被無限放大，絲絲縷縷地鑽進她的鼻腔，蠻橫地侵佔著她的感官。
這氣味是如此熟悉，又如此致命地讓人眩暈。
“你覺得我們是什麼關係？“
顧北沒有立刻回答那個重若千斤的問題。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磁性，在靜謐中清晰地響起。
他將問題如同一個輕盈的迴旋鏢，精準地拋了回來。
嘴角邊，那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像水面的漣漪，一點點漾開，帶著洞察一切的玩味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審視。
林依楠的呼吸驟然一窒！她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反問釘在了原地。
貝齒下意識地深深咬進了柔軟的下唇內側，一絲細微的刺痛感讓她從混亂中稍微抓回一絲清醒。舌尖不經意地掃過齒列，那殘留的、屬於不久前蛋糕的甜蜜氣息，彷彿在此時被喚醒，混合著唇瓣上仍清晰可辨的、屬於顧北的溫度，變成一種更加勾人的味道。
林依楠咬了咬下唇，草莓蛋糕的甜味似乎還留在唇齒間。
“我...我不知道。“她低下頭，聲音細如蚊吶，後面的話她說不出口，臉頰燒得厲害。
顧北的手指輕輕抬起林依楠的下巴，迫使她直視自己的眼睛。
路燈的光暈在他琥珀色的瞳孔裡流轉，像是融化的蜜糖。
他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揚，看著少女那張羞紅的小臉：
“你什麼都沒有想過。”
“那為什麼要開口問出來呢？”
“難道你心裡面都沒有預想這個問題的答案嗎。”
預想？答案？
這兩個詞像是投入心湖的重磅炸彈！巨大的衝擊波在林依楠早已翻江倒海的思緒中猛烈地炸開！
她怎麼可能沒想過？！
從那個書房裡失控的親吻開始，不，遠在之前！或許從那個她最狼狽不堪、被父親的責難電話逼到角落、瑟縮著哭泣的夜晚，他毫不猶豫地奪過手機，用一種她從未聽過的、冰冷而強勢的聲音替她擋下風暴開始；
或許從那個只屬於她自己的、被生活重負壓得喘不過氣、本該無聲消逝的簡陋生日，他卻變戲法般端出一個精美的草莓蛋糕，笨拙地點燃蠟燭，在她耳畔哼唱跑調的生日歌開始；
或許從他無數次站在昏黃的街燈下，用那雙蘊含著溫柔星光的眼睛看著她，對她說著那些像是浸了蜜糖的、能輕易撫平她所有疲憊和傷痕的話語開始……
“關係”這兩個字，早已在她心底那塊柔軟的、未曾對任何人開放的土地上，悄然種下，生根發芽！
“我...“她的聲音顫抖著，像是風中搖曳的燭火，“我只是覺得...我們不應該...“
“不應該什麼？“顧北向前一步，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他的影子完全籠罩了她，帶著不容抗拒的壓迫感，“不應該接吻？還是不應該牽手？“
林依楠的耳尖紅得幾乎透明，她能感覺到血液在耳廓裡奔流的聲音。
顧北的每一個字都像羽毛般輕掃過她的心尖，讓她渾身發顫。
“我們是...“顧北突然俯身，嘴唇幾乎貼上她的耳垂，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敏感的肌膚上，“可以接吻的關係。“
可以接吻的關係！！！
這句話如同九天驚雷，裹挾著萬鈞之力，狠狠劈進了林依楠早已混亂不堪的腦海！
將她所有的防禦、所有的羞怯、所有試圖保持距離的理智，瞬間炸得粉碎，片甲不留！
她幾乎是憑藉一種瀕臨崩潰的本能，猛地抬起了頭！
那雙因震驚而瞪得滾圓的杏眼裡，清晰地倒映著顧北近在咫尺的臉！
他臉上掛著一種惡作劇得逞般的、帶著少年氣的壞笑，眼神晶亮得如同暗夜裡覓食的野獸。
然而！在那顯而易見的戲謔之下，林依楠卻極其敏銳地捕捉到了更深層次的東西——那是一種如同暖陽融化堅冰般的、緩緩流淌的、足以溺斃人心的溫柔！
那雙曾銳利逼人、充滿探究的眸子裡，此刻那片深邃的光暈深處，正翻湧著一種名為“珍惜”的情愫！那份溫柔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像春日裡最和煦的暖泉，悄然漫過她心底那堵因恐懼和不安而築起的高牆裂隙。
原本堅固冰冷的壁壘，在這無聲卻浩大的溫柔攻勢下，發出細微的呻吟，悄然崩塌、溶解……
“你...“林依楠的聲音徹底卡死在了喉嚨深處，只剩下破碎的氣音。
家教老師和學生？朋友？還是……戀人？
每一個身份在她混亂的思緒裡閃過，都帶著禁忌般的誘惑與巨大的甜蜜，讓她心跳如鼓，口乾舌燥！一種隱秘到極點的期待感，如同瘋狂生長的藤蔓，纏繞著她的心尖，越收越緊……
顧北看著她手足無措、徹底呆滯的樣子，眼底的笑意終於像星光一樣璀璨地鋪滿了整個瞳仁。
連眼角細微的紋路都盛滿了顯而易見的愉悅。
他伸出手，動作溫柔得近乎虔誠，用溫熱的指腹，極其輕柔地撥開她額前散落下來的、被汗水微微濡溼的碎髮。
指尖無意中掠過她滾燙的額角肌膚，帶來一絲微弱的電流感。
“緊張什麼？“他的拇指撫過她發燙的臉頰，“剛才在房間裡親我的勇氣去哪了？“
“那不一樣！“林依楠像是被這句話猛地戳中了痛處，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尖聲反駁！
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話一出口，她才驚覺自己暴露了什麼巨大的秘密——是她！是她自己失控先去親了他的臉頰！
那是她所有勇氣耗盡後孤注一擲的瘋狂！是引爆這一切的源頭！而顧北後來的那個吻……那個更深入、更漫長、帶著不容置疑的回應和探索的吻……卻徹底改寫了她的世界規則！
巨大的羞恥感如同海嘯般兜頭蓋下！
她幾乎立刻懊惱地、死死咬住了自己豐潤的下唇，力道大得彷彿要將那可憐的唇瓣咬出血來，似乎只有這種尖銳的刺痛才能稍稍抵消那份無處遁形的窘迫！
“怎麼不一樣？“顧北故意追問，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是因為我親得比你認真？“
“顧北！“林依楠羞惱地跺了跺腳，轉身就要走。
她受不了這樣直白的調戲，每一句話都像是在她心上點火。
顧北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腕，輕輕一拽就將人帶回了懷裡。
林依楠猝不及防地撞上他的胸膛，鼻尖縈繞的全是他身上好聞的氣息。
“好了，不逗你了。“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幾分認真，“我們是什麼關係，你心裡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林依楠靠在他胸前，能清晰地聽到他有力的心跳聲。
一下，兩下，和自己的心跳漸漸同步。她慢慢放鬆下來，手指不自覺地揪住了顧北的衣角。
“我只是...“她小聲嘟囔，“不知道該怎麼定義...“
“定義什麼？“顧北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指，“定義這個？“
他突然低頭，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快得像是錯覺。
林依楠呆住了，唇上殘留的觸感讓她渾身發麻。
她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這個無意識的動作讓顧北的眼神暗了暗。
“還是定義這個？“他又一次靠近，這次吻得稍微久了一些，溫柔地含住她的下唇輕輕吮吸。
林依楠的腿有些發軟，她不得不抓住顧北的手臂才能站穩。
這個吻比房間裡那個更加溫柔，卻也更加令人心動。當顧北終於退開時，她的眼睛裡已經蒙上了一層水霧。
“現在知道了嗎？“顧北的聲音有些沙啞，拇指摩挲著她微微紅腫的唇瓣。
林依楠點點頭，又搖搖頭，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只能憑著本能反應。
顧北被她迷糊的樣子逗笑了，忍不住又親了親她的鼻尖。
“傻瓜。“他的語氣寵溺得不像話，“我們是互相喜歡的關係，這樣夠清楚了嗎？“
這句話像是一把鑰匙，開啟了林依楠心中某個緊鎖的盒子。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在等的，或許就是這樣一句明確的告白。
不是曖昧的調情，不是含糊的暗示，而是一句直白的“喜歡“。
“嗯。“她終於露出了今晚第一個真心的笑容，眼睛彎成了月牙，“清楚了。“
顧北看著她笑起來的模樣，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他從未想過，一個人的笑容可以如此耀眼，像是夜空中突然綻放的煙花。
兩人繼續向車站走去，這次林依楠主動牽住了顧北的手。十指相扣的感覺讓她心裡湧起一股暖流，像是找到了歸屬感。
“顧北...“走了一段路後，林依楠突然停下腳步，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怎麼了？“顧北轉頭看她，發現她的臉又紅了。
林依楠低著頭，腳尖在地上畫著圈，猶豫了好久才鼓起勇氣問：“那個...接吻...會不會懷孕啊？“
顧北愣住了，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笑。他笑得前仰後合，差點喘不過氣來。
林依楠被他笑得又羞又惱，拳頭輕輕捶在他肩上：“你笑什麼！我是認真的！“
“對不起，對不起。“顧北勉強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的淚花，“我只是沒想到...你這麼可愛。“
他捧起林依楠的臉，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不會的，接吻不會懷孕。要更親密的行為才會。“看著林依楠依然困惑的眼神，他補充道，“就是...兩個人都不穿衣服的那種。“
林依楠的臉“轟“地一下紅到了脖子根。
她猛地推開顧北，雙手捂住臉：“誰、誰問你這個了！“
顧北笑著把她拉回懷裡，下巴抵在她的發頂：“沒關係，以後我會慢慢教你。“他感覺到懷裡的女孩渾身僵硬，趕緊補充，“當然是在你準備好的時候。“
林依楠把臉埋在他胸前，悶悶地說：“你這個人...怎麼總是說這種話...“
“因為喜歡你啊。“顧北說得理所當然，“喜歡一個人，就會想親近她，這不是很正常嗎？“
林依楠沒有回答，但顧北能感覺到她緊繃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兩人就這樣靜靜相擁了一會兒，直到遠處傳來公交車的喇叭聲。
“車來了。“顧北鬆開她，牽著她走向站臺，“我送你上車。“
林依楠點點頭，突然有些不捨。今晚發生的一切像夢一樣不真實，她怕一覺醒來，發現這真的只是一場美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