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道旁的白川村靜臥在初降的暮色裡。齊整的木質圍欄環抱著村落,厚重的村門此刻敞開著。幾位村民坐在門旁的石墩上閒聊,起初並未在意走近的人影,待看清來者護額上的木葉標誌與裝束,神色立刻鄭重起來。為首的漢子快步上前,恭敬地欠身:“兩位大人光臨本村,不知有何指教?”

修司目光沉靜地掃過眾人,從懷中取出一份卷軸徐徐展開:“木葉忍者,奉川之國大名之命前來。”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公事公辦的態度。村民們神色一凜,交換了眼神,為首者立刻退後一步,不再多言。

鼬敏銳地察覺到修司此刻展現的姿態,與在小泉町餐館中那份隨和截然不同。他不動聲色,稚嫩的面容上維持著與修司一致的沉穩,靜靜觀察。

“村長現在何處?”修司直接詢問。

“在…在家中。”村民連忙回答,指明瞭方向。

兩人步入村中。夜幕雖初臨,白川村卻已亮起點點燈火,紙窗透出的暖光勾勒出屋舍的輪廓,顯出一種精心維持的安適。村中央那座氣派的旅舍尤為醒目,飛簷斗拱在燈光下清晰可見,只是門廊頗為冷清,與村中其他屋舍的燈火形成微妙反差。

行走在村道上,鼬能感覺到隱在窗欞後、籬笆旁的視線。他保持著外鬆內緊的狀態,餘光留意著周遭。修司則步履沉穩,徑直走向村長居所。

一位鬚髮花白、身形微佝的老者已候在門前燈籠的光暈裡。見到二人,他連忙上前幾步,恭敬地將他們引入屋內。待賓主在簡樸的廳堂落座,老者才小心翼翼地開口:“老朽是本村村長白川貴介。不知兩位大人此次前來,是要調查何事?”他佈滿老繭的雙手無意識地交握著。

“我以為村長應當有所預料。”修司微微前傾,目光落在老者臉上,嘴角帶著一絲極淡的、不帶暖意的弧度,“關於商道附近滋擾的劫匪一事,貴村想必不會陌生。”

“這…這個…”白川貴介的額角在油燈光下泛出細密的光澤,“確實有官府的人來問過…但老朽實在……”

“哦?”修司指尖在桌面輕輕一叩,發出清晰的脆響,“那我換個問法。白川村所有登記在冊的村民,眼下是否都在村中?”

“自……”白川貴介剛要開口。

“前輩。”鼬清越的童音適時響起,打破了短暫的沉寂,“進村時我注意到,有部分屋舍窗戶漆黑,似無人居住。”

老村長的身軀不易察覺地繃緊了一下,急忙解釋:“是有幾戶人家…外出謀生去了……”

修司的目光緩緩掃過屋內雖不奢華卻明顯用料紮實、做工講究的幾件傢俱,語氣平緩:“以我所見,貴村生活頗為殷實。”他頓了頓,意有所指,“在家園如此安穩富足的情形下,年輕人選擇離鄉背井,恐怕不多見吧?”

“是…是的。”白川貴介用袖口沾了沾額角,“只因商路繁忙,常有客商在村中旅舍歇腳。”他努力維持著語調的平穩,“年輕人見識了外面,心…難免就活絡了。”

“那些劫匪,想必給貴村的營生帶來了不小的影響。”修司的目光彷彿能穿透紙窗,投向村中那座沉寂的旅舍,“那樣好的旅舍,如今卻門庭冷落。”

老人垂下了視線,聲音低沉下去:“正是如此。所以老朽日夜盼著諸位大人能早日為商路除此禍患。”

修司忽然收斂了那份無形的壓力,語氣平和:“既然如此,村長可有什麼線索能提供?在這件事上,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他注視著老者的眼睛,“任何細微之處,或許都有價值。”

“是,是的,只是…老朽實在不知曉什麼有用的……”白川貴介的聲音透著無奈。

修司聞言,面上並無波瀾,只例行公事般詢問了些村中人口、近期外來人員等常規問題,便起身告辭:“我們會在村中旅舍暫住,若有任何發現,請隨時告知。”

旅舍房間內,油燈的光芒穩定地鋪滿一室。鼬仔細確認了門窗的閉合與周遭的寂靜,才轉向修司:“前輩在村長那裡,是發現了什麼端倪嗎?”

修司已恢復平日的溫和神態,坐在榻榻米上,帶著一絲笑意反問:“鼬覺得呢?”

八歲的下忍略作沉吟,條理清晰地回答:“前輩認為盜匪與這個村子存在關聯,且村中高層對此知情,甚至可能有所參與。這解釋了前輩在村口與村長面前改變態度的原因。”

“既然有了這樣的判斷,為什麼不一進村就裝作毫無察覺,反而先擺出嚴厲姿態呢?”修司饒有興趣地看著他,“低調探查,豈不是更容易發現線索?”

這正是鼬心中尚存的疑惑。

修司在小泉町的餐館裡就分析過兩種可能:劫匪為重要遺物滯留,或本就是本地人。現在看來,前輩已傾向於後者。

“一開始展現出不易應付的態度,是一種鋪墊。”修司解釋道,“太過隨和,有時反而會引來不必要的試探和麻煩。進村後,村民對我們投注的、遠超普通商客的關注度,本身就傳遞了資訊——這個村子有那麼豪華的旅舍,想來常有人來,而一個慣於接待四方行旅的村子,對陌生忍者的反應不該如此緊繃。”

“因此我決定對村長施加一定的壓力,表現出我們掌握了一些情況的態度。若態度過於溫和,以那位村長的閱歷,很可能會用更圓滑的方式敷衍到底,不露絲毫破綻。”他頓了頓,“而從他的反應來看,那些離村的年輕人,以及劫匪的出現,村子很難完全撇清關係。”

鼬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些觀察與判斷的細節,是忍者學校不會教授的。

“那麼,接下來前輩打算如何行動?”他問道。

修司沒有直接回答,反而看向他:“如果是鼬來主導,你會怎麼做?”

年幼的宇智波認真地思考片刻,答道:“如果是我,會嘗試用幻術從村長那裡獲取更確切的情報,比如匪徒可能的藏身之處。一旦獲得方位,即可前往清剿。”

“很好的戰術思路。”修司讚許地點點頭,隨即話鋒一轉,“那麼,在使用幻術後,我們可能會面臨幾種情況?”他豎起手指,“其一,村長確實不知核心內情,幻術所得有限;其二,匪徒就藏匿在村中某處;其三,他們潛伏在村外山林。”

“後兩種情況尤為複雜。”修司坐直了身體,目光沉靜,“在沒有確鑿證據、對方也未主動顯露敵意的情況下,那些所謂的‘匪徒’,在村裡人眼中很可能只是普通的鄰居或親人。就像任務簡報所強調的,川之國的追捕隊連他們的具體樣貌都未能掌握。這意味著,即便我們找到了目標地點,看到的很可能也是一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尋常村民模樣的人。”

他注視著鼬那雙清澈卻已顯出超越年齡深邃的眼睛:“到那時,你打算如何著手?直接出手,極可能激起本地村民的強烈反應。在缺乏鐵證時,人們往往會選擇相信和保護自己熟悉的人。他們會如何質疑、辯解甚至阻撓,都是難以預料的變數。”

房間陷入一片沉靜,只有油燈燈芯偶爾發出細微的嗶剝聲。年輕的宇智波天才微微蹙眉,陷入了深沉的思考。這個涉及人心與規則的難題,顯然超出了他過往純粹以武力執行任務的範疇。燈光將他專注思索的側影投在牆壁上,拉得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