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二和釣叟彷彿在互相比誰更沉得住氣一般,又過了有一刻鐘,他們陸續聽到馬蹄聲,不一會兒,兩個風塵僕僕的青年到了近前,年二鼻子裡哼了一聲,智一移開目光,釣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鬍子。何清旻微笑著向裡頭的年二招呼道:“沒想到還能遇上,我們真是緣分不淺。”
韓徹不知道何清旻是跟著這三人的,聽他這麼說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在意,抬手摸了摸鼻子,朝攤主道:“兩碗茶。”
茶攤只一個棚子,裡面搭了五張桌子,門外擺了幾張條凳。此時離門口最近的是智一和釣叟,他們隔了一張桌子的斜後方是年二三人,何清旻來回看了看,坐在了他們中間隔著的那張桌旁。
年二眉毛都沒有抬,向若愚道:“走吧。”說完便起身。
年二擦著何清旻走過去,若愚扶著謝春暉緊隨其後,即將一樣擦肩而過時,何清旻忽然站起來,扶住了謝春暉的另一邊,笑道:“相見既是緣分,我幫姑娘一起。”
若愚嫣然一笑:“這位公子,我妹妹真的許人了。”
年二已經走到茶棚外,冷冷地盯著,何清旻微笑道:“在下沒有別的意思。”
若愚望了年二一眼,見他沒有阻攔,便笑道:“那就麻煩公子了,我們的馬車就在後面。”
謝春暉面上剋制住,低垂眉眼,一邊恨自己沒用,一邊又有些委屈,一邊又有些慶幸……心下百般滋味湧出來,當真五味雜陳。
何清旻不動聲色地藉著扶胳膊的姿勢探了探謝春暉的脈門,只覺得塞滯不堪,試探性地運氣真氣試圖疏通,甫一入體便感覺到了阻礙,隨即感覺到謝春暉的身體微微顫抖,當下不敢再試探。
茶棚裡,韓徹乾巴巴地道:“智一師傅。”
智一深吸一口氣,皮笑肉不笑地道:“韓公子。”
攤主在衣襟上擦了擦水,去收拾碗筷,見粗點心沒有吃,眉開眼笑地收了回去,智一原本想罵,又見那攤主時不時拿眼來覷,知道是嫌落座時間太長,更是上火,但礙於釣叟在旁,只得低頭看茶湯裡的倒影。
馬車慢悠悠地從茶攤門口經過,何清旻停住腳步目送馬車,將若愚悄悄遞過來的紙卷捏在手裡,此時他並不著急看,收好了,彷彿才看見智一一樣,“大師怎的在此?”
釣叟把孩子叫回來,忽然遠處馬蹄陣陣,聽聲音至少百餘騎,低聲道:“真是熱鬧。”
不過轉眼間,駿馬賓士而過,最先的打了“白風寨”的旗,馬上人皆帶兵器,不過片刻,已將茶棚包圍了起來。一個騎白馬的勁裝少年單手提著一把陌刀列在陣前。
韓徹悄聲道:“早知道這一路不會太寂寞,沒想到竟然這麼熱鬧。”
何清旻近兩年一直在邊城,對冀州並不算太瞭解,便問:“這是本地的綠林嗎?”
和世家、門派不同。
白風寨是一個山寨。
一個山寨如果能名滿江湖天下皆知,那就離被剿滅不遠了。
韓徹向他耳語道:“近十年在周邊活動,官府出過兩次兵,都沒落得便宜,白風寨半隻腳踏在江湖裡,多少也有些收斂。”他頓了頓,又道:“對於行商來說,買路錢給誰都一樣,白風寨算是講道義的。”
那勁裝少年武功不俗,將兩人的一輪聽得清清楚楚,拱手道:“這位朋友過獎了,白風寨此次確有要事,失禮之處,還請釣叟前輩、三位朋友海涵。”
釣叟被叫出了名號,掀了掀眼皮,擺擺手。
何清旻可以確定,茶棚中除了攤主以外現在只有他們幾個人,不由得向攤主望了過去,大家都是如此想法,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添柴的攤主身上。
攤主後退一步,滿臉堆起笑來,連連擺手:“諸位……諸位英雄,小老兒身無長物……”他話沒說完,那少年已經一刀斬了過去,小老兒似乎被嚇得掉了魂,竟然向火爐靠過去,眼見那陌刀就劈在頭上,他腳下絆了了一絆,整個人倒下去,絆腳的柴火飛起來,正巧被陌刀劈成兩半。
一擊不中,少年反手橫劈下去,那攤主嘴裡嗚哇亂叫著,向側滾去,正巧又躲了過去。智一和韓徹同時回憶起了破廟裡相遇時發生的事情,竟同時移開目光看向何清旻,何清旻依舊面帶微笑,好像沒有發現異樣,直勾勾地盯著少年和攤主。少年人依舊在馬上,攤主這一跌一滾,正好向茶攤裡滾出去不少,少年順勢收了刀,冷笑一聲。
“吳鵬起……你一陣以為你能躲得過去?”
攤主扶著條凳慢慢起身,捂臉哭道:“英雄,這是哪裡的話。”話音未落,捂臉的手微微一動,少年猛地仰過身子,平貼在馬上,避開了幾點閃著幽藍的斷魂釘,攤主並不給他反應的機會,從袖口抖出暗器,一按機括,牛毛針如雨般射出去,那少年就著躺在馬上的姿勢,揮刀如幕,竟將牛毛針全數擋下。
吳鵬起……
何清旻並不曾聽過這個名字,看向韓徹,韓徹微微搖頭。牛毛針是一次性的暗器,只用在出其不意,吳鵬起自然沒有多備,此時他三面是茶棚,正面對著少年,避無可避。
少年翻身下馬,一步一步朝前走去,他走得很慢,說得也很慢:“吳鵬起,我可以饒你一命,只要你把東西交出來。”
吳鵬起咬牙笑道:“什麼東西?我怎麼不知道?”
何清旻意興闌珊。
釣叟喃喃道:“六十三年前引起風波的是天香夫人的百寶箱、五十年前是金環刀、三十年前是天池寶藏、八年前據說是天池寶藏的鑰匙——青冥劍、五年前是玉玲瓏。”
何清旻插嘴道:“時間越來越短,寶藏越來越不值錢了。”
少年並不想多生是非,因此對釣叟的冷嘲假裝沒有聽見,同時也因為拿不準何清旻的來頭,咬牙忍了下來,只對著吳鵬起重複道:“白風寨薛玉言出必信。”
吳鵬起冷笑道:“你口口聲聲說玉玲瓏在我手裡是什麼道理?我吳鵬起不過無名小卒,被仇家追殺無奈改名換姓在這荒涼之地做些小本生意罷了。”
薛玉勃然變色。
吳鵬起的意圖再明顯不過,想要用寶物將在場的諸人都拉進一潭渾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