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比雪夫飛機制造廠,位於伏爾加河沿岸,距離莫斯科足有一千公里。
飛機制造廠之所以搬倒這裡,是因為衛國戰爭時期,德國人打到了莫斯科。
為了保持戰爭時期工業製造能正常進行,就下令將位於烏克蘭以及莫斯科周邊的工廠大部分都開始往遠東方向搬遷。
莫斯科第一飛機制造廠,就搬來了古比雪夫,也就是現在的古比雪夫飛機制造廠。
而與之一同搬來的有航空發動機製造廠、坦克與裝甲車輛工廠、火炮與彈藥廠、莫斯科第一軸承廠、重型機械與機床廠。
為了維護好這個蘇聯戰略大後方。
除了這些軍工廠遷移到了這裡之外,電力系統、化工系統、保障伏爾加河的機車運輸生產線以及罐頭工廠、麵粉麵包工廠都給搬來了。
可以說,這就是蘇聯的三線建設。
而要論哪家工廠最為重要,那毫無疑問就是古比雪夫飛機制造廠。
在冷戰期間,古比雪夫該廠成為圖波列夫設計局主力生產基地,承擔圖-95戰略轟炸機、圖-154客機及安-140運輸機的製造任務。
其中圖-154客機以900公里/小時巡航速度成為蘇聯最成功的噴氣客機,累計生產超千架。
但圖-154也有自身的技術侷限,比如燃油效率僅為西方同代的3倍。
不過圖-154作為蘇聯最成功的民航客機,肯定也是有自己的優勢的,比如結構堅固、維護成本低,是典型的蘇式產物,龐大且耐用。
所謂的燃油效率問題,在蘇聯時代,根本就算不上是什麼缺點。
因為蘇聯本身就是全球最大的產油國之一。
只是並不是每一個國家都像蘇聯那樣是個產油大國,所以無法大規模賣到蘇聯體系之外的國家。
因此,市場十分有限。
但這個缺點,對於此時的中國來說,並不是什麼毛病,至少對於尋求大規模發展航空運力的川航、廈航來說並不是一個缺點。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忽悠,2000年後,俄羅斯竟然寧願花大成本去進口空客波音,反而以環保和經濟性劣勢把圖系列民航客機給淘汰了。
俄羅斯也是失了大智。
不過這其實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情,古比雪夫飛機制造廠,是設計局協同模式,隸屬圖波列夫設計局生產體系。
設計局負責研發,工廠負責量產,形成“設計-製造”一體化鏈。
蘇聯崩潰之後,圖波列夫設計局工程師大量流失,被波音、空客成建制般挖走,就連國內也分到了幾口湯。
沒了工程師,又如何生產?
畢竟在俄羅斯時代,有太多的軍工技術,想要維持生產,都必須得往上考古。
這些歷史,秦遠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但是哪怕如此,這並不妨礙,他在這火中取栗。
從燕京飛到莫斯科之後,他透過軍隊和銀行的關係與蘇聯航空局取得了聯絡,對方聽到七架圖154的訂單,是又驚又喜,他們的飛機可很久沒有接到訂單了。
然而,訂單能否落地,關鍵不在航空局,而在圖波列夫設計局和它的生產基地——古比雪夫飛機制造廠。
於是,秦遠來到了這裡。
接待他的是阿列克謝·安德烈耶維奇·圖波列夫——傳奇飛機設計師安德烈·圖波列夫之子。
同樣聲名顯赫的飛機設計師,如今也是這座工廠的掌舵人。
阿列克謝·圖波列夫年過六旬,眉宇間依稀可見其父的堅毅,但眼神深處卻難掩疲憊與憂慮。
工廠的困境他比誰都清楚:訂單稀少,資金匱乏,工人工資拖欠,士氣低落。
更嚴峻的是,古比雪夫作為遠離莫斯科的工業孤島,物資供應極其困難!
工人生活困頓,連基本的肉食、水果都成了奢侈品。
秦遠的到來,以及提出的七架圖-154的訂單,可以說解了圖波列夫設計的燃眉之急。
只是在支付方式上雙方沒有達成一致。
阿列克謝想要的是美金和盧布,想用這些錢從國際上購買先進裝置,完成設計局的下一步研究。
但秦遠和民航局,約好的方式是以物易物。
是用大量的物資,來換回這七架飛機。
這下子,雙方就僵持住了。
“這個阿列克謝真是個犟種,和他那位老爹是一模一樣。”
民航局的人吐槽著:“怎麼就分不清輕重呢?美元換來的裝置,能當飯吃嗎?現在局裡面,廠裡面多少人飯都吃不飽,這麼多物資如果換過來,別說是古比雪夫飛機制造廠能舒服好幾年,就是整個航天系統,整個古比雪夫都能因此受益。”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一直往秦遠這邊飄。
顯然,他這話就是說給秦遠聽的。
目的就是穩住秦遠,不想秦遠喪失耐心,以至於失去了這來之不易的訂單。
這位民航局的科長,看秦遠沒什麼反應,說道:“秦先生,您放心,阿列克謝局長那邊我會幫你說服的,他是個顧大局的人。”
“顧大局”秦遠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站在古比雪夫賓館二樓,看著不遠處的燈光點點,詢問道:“謝苗科長,那邊的廠房是做什麼的?”
全名為謝苗·米哈洛維奇的謝頂男人,走到窗邊,順著秦遠指著的方向看去:“哦,那邊是哈爾科夫航空發動機廠,原來是337號發動機製造廠,衛國戰爭時期,國家擔心德國人空襲,增調了九萬名囚徒緊急建設起來的廠子,聽老一輩說當年為了建立這家工廠,趕工期,每天要累死三十多人。”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顯得心有餘悸:“當年是真的慘啊,一邊要疏散搬遷,一邊還要生產,每天都有任務,耽誤任務聽說還會槍斃,有些工人忍受不了這種高強度的強制勞動,寧願自殘去前線和德國人打仗,也不願意在工廠裡待著。”
“幸好啊,這些同志的犧牲是有意義的,我們最終也贏得了勝利!”
秦遠沒有將這些牢騷話聽在耳邊,而是將目光看向更遠處,看向四周。
“那發動機廠旁邊是不是也是工廠,那邊,還有那邊是不是都是廠房?”
“是,那邊是拉夫斯基格勒拖拉機廠,那邊是哈爾科夫坦克廠,還有這裡,是克拉馬托爾斯克重型機械廠,這裡可坐落著我們蘇聯最大的軸承廠,可以說,整個飛機制造的工業體系,都能在古比雪夫找得到。”
聽到這,秦遠的雙眼亮了。
顧大局,識大體
什麼是大局,這就是大局。
阿列克謝是個崇高者,一心一意為國家做貢獻,想著用好每一分錢,用到研究上來,為國家的軍事和民航飛機上,添磚加瓦。
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如同阿列克謝這般高尚的。
這一點,秦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因為,人性的存在。
就比如這位謝苗科長,他為什麼如此急切促成這次“罐頭換飛機”?
因為他是真能從這場“以物易物”之中,獲得大量的物資,來改善生活,甚至是進行倒賣獲得財富的。
而在這個古比雪夫,又有多少人如同謝苗一樣呢?
又有多少人能如同阿列克謝這般,拋家舍業,緊衣縮食,不顧家庭,不顧妻子子女呢?
少,太少了!
可,這也好,太好了。
對於秦遠而言,這可太好了。
“謝苗科長,我來古比雪夫買飛機的訊息,外面都知道嗎?”
秦遠轉頭看向謝苗,突然問道。
“這個應該是不知道的”謝苗下意識回答道:“這件事只有我,還有阿列克謝以及他身邊的幾個人知道.”
說到這,謝苗突然停住了。
因為他突然知道了,秦遠是什麼意思了。
“謝苗科長,你說這麼大的事,我們是不是應該讓大家都知道知道,畢竟關乎七架飛機,價值兩億盧布的物資呢!”
“大家也得有知情權不是,畢竟造飛機可不止是一家工廠的事?”
秦遠說這話的時候,都感覺自己是個腐蝕蘇聯的壞人了。
但謝苗卻是開心的大笑了起來:“對對對,這件事是要讓大家知道,得讓大家知道,這麼多物資運來古比雪夫,他們的孩子能穿上最時髦的衣服,他們的妻子也不用擔心黃油不夠了。”
“至少應該知道,未來幾年都不用擔心受凍捱餓,每天能吃上肉罐頭了。”
越說他越是興奮,“秦先生,你等等,我出去一趟。”
秦遠笑著送謝苗離開賓館,目視著謝苗的專車離開視線。
隨後他臉上的笑容飛快斂去。
用這種方式逼迫一位真正的愛國者,秦遠心中沒有任何感情波動。
顧大局,識大體。
什麼才是大局,什麼才是大體呢?
這可能是一個哲學問題。
第二天,事情如同秦遠的意料那般。
也不知道謝苗用了什麼辦法,僅僅就這一天的時間,整個古比雪夫都熱鬧了起來。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了,過不了多久,他們這裡就會運來兩億盧布的物資。
肉罐頭、水果罐頭、保暖時尚的服裝、最新款的微波爐、麵包機、乃至各種輕工業日用品……
一切古比雪夫工人和設計師們急需的生活物資,應有盡有。
這個訊息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巨石,瞬間在古比雪夫這座工業城掀起了滔天巨浪!
其他工廠的廠長和負責人坐不住了!
古比雪夫不只有飛機制造廠!
這裡還有龐大的發動機製造廠、精密儀器廠、化工廠……它們共同構成了這個工業重鎮。
但此刻,它們都面臨著同樣的困境——物資匱乏!
“阿列克謝,答應他,一定要答應!”
“圖波列夫同志,這不是你們一家的事,這是關係到整個古比雪夫幾十萬工人家庭的大事!”
“我們需要那些物資,工人們需要吃飽穿暖!”
“我們可以用我們廠的產品來換,軸承,閥門,化工原料,只要遠東貿易需要!”
廠長們蜂擁而至,將阿列克謝·圖波列夫的辦公室圍得水洩不通。
他們本就同氣連枝,飛機制造離不開這些工廠的支援,這些工廠也離不開飛機廠的訂單。
這些廠長工人,每一個都是阿列克謝的老朋友老夥計,是戰友一般的存在。
但此刻他們的臉上寫滿了急切和懇求,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秦遠來到設計局的時候,站在一旁,平靜地看著這一幕。
他知道,阿列克謝·圖波列夫的個人驕傲,在幾十萬工人家庭的生存需求面前,在整座工業城市的集體意志面前,已經顯得微不足道。
這就是此時的大局!
坐在辦公室裡的阿列克謝,這個驕傲的男人。
張了張嘴,下意識地想要拒絕。
堂堂圖波列夫設計局,蘇聯航空工業的驕傲,怎麼能淪落到用飛機換罐頭的地步?
然而,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看著眼前這些穿著洗得發白工裝、面帶菜色的工人;
看著設計室裡這些才華橫溢卻因營養不良而顯得憔悴的工程師;
看著人群裡的妻子,想起她早上還在抱怨市場上連像樣的黃油都買不到;
想起了孩子們渴望新衣服的眼神……
“圖波列夫先生,”
秦遠走了過來,聲音平靜而有力,彷彿看穿了他的掙扎。
“技術需要傳承,工廠需要運轉,工人需要生活。美元和盧布解決不了古比雪夫的實際困難。但物資可以!”
“它能立刻改善工人的生活,提振士氣,讓這座偉大的工廠重新煥發生機!”
“你該為他們考慮考慮。”
這話落下,幾乎所有人都看向了這位年邁的老人。
阿列克謝陷入了沉默,他內心激烈地鬥爭著。
驕傲與現實,尊嚴與生存……
阿列克謝再次抬起頭一一掃視著眼前一張張熟悉而焦慮的面孔,聽著他們懇切甚至帶著一絲哀求的話語,心中最後一道防線轟然倒塌。
他深吸一口氣,轉向秦遠,眼神複雜卻無比堅定:
“秦先生……我們,可以談細節了。”
秦遠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大局已定!
(兩章一共八千八百字,應該還上1483到1683的加更吧?下一章加更1883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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