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登大公快五十歲的人了,就因為發現了魯路修這個奇才,最後愣是聊天聊到半夜兩三點鐘,才回去休息。

好在臥鋪車廂裡除了魯路修以外其他的乘客、也都是巴登大公的隨員,所以倒也沒有耽誤無辜乘客休息。

那些隨員並沒敢偷聽談話的內容,但所有人內心都很是驚詫。因為他們跟隨大公多年,還從沒見過大公談事到那麼晚的。

“那個少校,肯定是個不世出的奇才吧,真是活久了什麼人都有可能遇到。”眾人心中無不這般默默想道。

此後半夜無話,因為睡得太晚,魯路修最後是在火車抵達終點後,才被列車員叫醒的。

當他揉著惺忪的睡眼起身時,天色已經全亮。

火車停在法蘭克福站,一群工人甚至已經開始往火車上裝貨——這輛火車本就是運藥專列,每次卸完貨都拉著傷兵回國、再從法蘭克福裝好藥送去前線,週而復始。

看著站臺上數以萬計的藥箱,魯路修對這座城市的印象,也不由有些變化。

這跟他前世作為電氣工程師、出差來參加法蘭克福工業展時見到的那座城市,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百年後的世界,法本化學早就被肢解、不存在了,法蘭克福的城市氣質,也因此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而如今,這裡還擁有一家地球排名第一的化工巨頭。

不過今天,他首先要處理的,還是降落傘的事兒,磺胺藥和拜訪法本公司,還是稍微往後排幾天吧。

魯路修簡單收拾了一下,走下火車,正準備找個地方弄匹馬,然後就去造降落傘的工廠——因為戰爭管制,德瑪尼亞的石油配給非常嚴格,如今路上幾乎看不到汽車,市內交通只能迴歸到騎馬、馬車或是腳踏車。

到了戰爭後期,實在被逼得沒辦法了,帝國才想辦法把大部分汽車改裝成揹著煤氣包的車。用木柴或煤炭透過“煤氣發生器”初燃產生一氧化碳、然後再噴進內燃機燃燒提供動力。但這些東西在1915年初都還沒出現。

不過就在魯路修想要找馬車的時候,站臺盡頭一個軍官小跑著過來跟他打招呼:

“魯路修少校吧?是大公殿下派我來接待您的,您在法蘭克福的這段日子,一切行程起居方面的需求,儘管和我們說。”

魯路修微微一愣,很快接受了這個設定。看來昨晚跟巴登大公的那番侃侃而談,已經讓對方將自己視為頂級人才禮遇了。

他也不想虛偽,就很乾脆地接受了好意:“那你們就送我去達斯勒製衣廠好了,我有一筆訂單交給他們……是有這麼一家廠吧?我記不太清了,沒有也可以換。”

那位巴登公國的軍官立刻請他上了旁邊一輛梅賽德斯車,然後熟門熟路開去郊區的達斯勒製衣廠。

魯路修本來還想慢慢自己找的,反正造降落傘技術難度不高,很多紡織品企業都做得到。

但有人這麼殷勤接車、還問他去哪裡,他不好不給面子,就隨口報出了唯一一家他記得名字的製衣廠——

好在看司機的反應,這家廠子1915年就已經存在了。

汽車很快開到了達斯勒工廠,下車後魯路修只是隨便打量幾眼,就發現這工廠規模並不是很大。

但來都來了,他也不想白費時間,就隨便問問,看看對方有沒有這個技術和產能,質量是否過硬。

廠門口停了一輛梅賽德斯轎車,這年頭還能弄到汽油配給開豪車的,絕對都是大主顧。所以工廠老闆趕忙帶了幾個人親自到門口接待。

“請問您是……”

魯路修:“我是代表第6集團軍,有一筆特殊訂單來的。你們看過之後,無論能不能做,都必須保密,具體圖紙和細節,等確認你們能接單,我再透露給你們。”

對方立刻肅然起敬,把他領進去詳談。

魯路修也不懂供應商考察,就現場隨便談,看看這家制衣廠的產品。發現他們還真生產過降落傘後,魯路修就更放心了。

稍微溝通了一番細節,達斯勒先生就表示,當天便立刻安排工人和原料,試產樣品,並且簽了保密協議。

反正生產工藝只是面料縫製為主,再加上一些表面處理,當場就能開工。

這家工廠的原材料供給也很全面,需要用到的東西都有。還能幫魯魯修的設計意圖進行專業驗算、確保結構強度,做事很是專業嚴謹。

魯路修稍微看了一會兒,也就放心了。

時間倉促,他也不可能有更精細的品控能力,只能是相信企業。

好在他知道達斯勒這家工廠質量還是有保障的,

就說現在,他看到老闆達斯勒先生的兩個兒子,19歲的魯道夫和17歲的阿某夫,就在認認真真幫自己裁縫降落傘。

而這倆小子,後來都自己分家創業,大哥開了puma,二弟開了阿迪達斯,把老爹留下的廠子給分了。

這些人試製樣品時,魯路修也藉機翻看了一下他們原先生產的老式降落傘樣品。

在檢查的過程中,魯路修還發現了另一個問題:這個時代的降落傘,哪怕是可折迭式的,其圓形頂部,並沒有一個導流口,供氣體穩定排出。

這個設計其實很要命,因為沒有排氣口,降落傘內部兜滿空氣後,下降途中空氣要流出去,就只能從傘衣邊緣隨便挑一個相對薄弱的位置,形成“卷邊”,然後空氣就從這個缺口流出去。

而因為風向、氣流等原因,這個臨時缺口的出現位置是不一定的,隨機的,氣體排出時的反作用力,也很容易把降落傘推得東倒西歪。

後世有些人覺得“翼傘”不如“圓形傘”安全,一個重要的原因是“翼傘”因為是長方形的,也天生不需要導流口,因為翼傘的空氣都是從後側排出的。如果翼傘垂直下降、前後緣完全沒有高度差的話,也容易產生亂流。

但這個時代,連圓形傘都沒有中央頂部排氣孔,也會形成亂流。所以無論如何,圓形傘都是必然比翼傘更差的,翼傘的缺點它也都有,而翼傘的優點它卻沒有。

(注:如上圖,一戰結束後,1919年醜國人萊斯利才發明了帶排氣孔的圓形傘)

不過,發現這些新問題後,魯路修倒是覺得,他可以同時再下單一些帶中央頂部排氣孔的圓形傘,把這樣兩種樣品都造了,拿去給跳傘塔上的訓練士兵實訓,對比哪個效果更好。

如果訓練時間實在倉促,大部分士兵就是掌握不好翼傘,那為了圖快,到時候也只能上帶氣孔的圓形傘了,至於散佈的問題,就指望飛艇飛得更低一點來解決了。

多做一手準備,總歸是有備無患的。

降落傘的生意沒多大利潤,只要能滿足軍事行動的需求即可,所以魯路修也沒打算介入分潤好處,就交給阿迪達斯父子兄弟慢慢搞吧。

此後幾天,阿迪達斯父子兄弟也果然給力,很快造出第一批樣品,送到相對前線的亞琛。

那裡本來就有軍方的一座飛行員跳傘訓練基地,魯普雷希特公爵已經提前打好招呼借用了。

幾個突擊營的一部分精銳士兵,也已經提前調到了那裡,參加一些突擊訓練。

魯路修並沒有打算讓所有突擊營士兵都掌握空降技能,因為沒必要——可以空降的兵種,本來就比地面突擊營要少。突擊營在地面作戰時配置的火力支援組,本次空降任務中就用不到。

因為魯路修到時候希望他們突擊敦刻爾克港南北兩側的兩座面積相對緊湊的要塞炮臺,作戰距離很近,不需要輕機槍和擲彈筒,有衝鋒槍射程就夠用了。

而且這個時代,能夠跟隨士兵一起空降的,也只有手槍或衝鋒槍這樣的輕便武器了,為了避免走火,空降時衝鋒槍的槍體和彈匣還得分開裝。

而步槍、機槍這些長武器,地球上一直到二戰時,都是跟人員分開空投的,長槍要專門裝在單獨的板條箱裡——若非如此,也不用專門研發fg-42傘兵步槍了。

如今才人類歷史上第一次空投作戰,大家都是新人,魯路修當然要本著奧卡姆剃刀原則,儘量極簡主義,能減少環節就減少環節。環節越少意外也越少。

最後只需要衝鋒槍、手槍、手榴彈這麼簡單幾種武器,隨身空降。

最多再加上少量的炸藥包和噴火器,這些沉重的東西需要用減震箱裝起來、另外弄個傘單獨傘降。

這些都是迫不得已的時候,定點爆破某些堅固要塞的內部大門、隔壁用的。

所以從兵種來說,這次參與跳傘集訓的,就是三個突擊營的衝鋒槍手、噴火兵、爆破工兵。

機槍組和擲彈筒組都不用訓練,也不參加作戰。

這種規劃,還考慮到了士兵的武器使用熟練度問題——

魯路修當然也可以讓更多計程車兵臨時改用衝鋒槍、去投入戰鬥。但那樣的話,他們還得再練一門衝鋒槍的槍法,而他沒那麼多時間了。

直接選衝鋒槍手和工兵來訓練,就可以確保他們日日夜夜只練一門跳傘,其他子技能都是現成的。

很多人覺得傘兵訓練慢,動輒一年半載,但那是建立在“需要全面訓練傘兵的各項技能”前提下的。

如果把其他科目統統砍掉、單練跳傘一科,沒有任何花裡胡哨,半個月突擊練成也是做得到的。

……

傘兵跳傘訓練的事兒,魯路修也沒空親自去全程盯著,何況練兵的事兒他也不專業。

只能是先把傘造出來,再擬一個訓練建議。具體練兵工作,自有其他專業的人幫忙。

需要協調的人才,魯路修就找殷麥曼少校搞定。殷麥曼如今是陸軍航空隊裡的紅人,作為第一個王牌飛行員,他手頭可以調動的資源很充足,找一些跳傘教練絕無問題。

安排好傘兵訓練任務後,魯路修在法蘭克福剩下的這些日子,主要就花在了找法本化學談磺胺藥合作的事情。

魯路修目前無法找到原本歷史上1932年發明出磺胺藥的那位法本工程師,可能是因為提前了近20年、對方現在還太年輕太籍籍無名。

不過沒關係,魯路修有巴登大公的協調,所以他可以直接走上層路線,直接找到了法本化學的股東之一、也是首席科學家弗裡茨.哈伯。

這位弗裡茨.哈伯可不一般。就是他在1909年發明了合成氨技術,並且趕在世界大戰爆發前,在德瑪尼亞造了一堆合成氨工廠,這才能支援德瑪尼亞打一場持久的世界大戰——

戰前世界各國都認為這場戰爭不會變得曠日持久,因為要麼是德瑪尼亞速勝法蘭克,要麼就是稍微拖幾個月後、德瑪尼亞因為經濟被封鎖,無法海貿購買硝石,導致沒有原材料造炸藥,不得不投降結束戰爭。

但有了哈伯和他的法本化學人工合成氨,造炸藥就再也不用受限於天然硝類礦物了,被切斷了國際貿易照樣能無限量造炸藥,把戰爭打下去。

當然哈伯發明合成氨技術的本意,並不是用來不受限地造炸藥,他只是為了把氨用於造化肥。

只是後來羅登道夫等極端的好戰分子,不顧民生,把幾乎所有的合成氨產能都挪用去造炸藥了。德瑪尼亞的化肥廠卻不得不普遍停工,農民沒化肥用,糧食減產,人民被迫忍受飢餓。

有一說一,羅登道夫在這件事情上,確實是不做人事,這也是後來人民反對皇帝的主要原因之一。

但不管怎麼說,哈伯是一個偉大的化學家,歷史上他在戰爭結束的當年,就拿了諾貝爾化學獎。

以魯路修原本的地位和資源,他當然還不配直接求見這樣一位諾獎級的德高望重之人。何況人家不僅有科學家身份,還是頂級的實業界富豪。

好在有了巴登大公的關係,一切堵點都被打通了。

在法本總部見到哈伯後,魯路修也開門見山挑明:“我希望貴公司能就6年前製取成功的偶氮染料中間產物磺胺,專門開闢一條生產線,並且再建立一家公司,專門生產能夠延緩藥性釋放速度的磺胺藥物。

而我,可以幫你們搞定軍方的銷售渠道、以及讓你們的產品透過戰時的加急臨床試驗、各個審批環節。所以,我希望談談具體的合作模式。我並不僅僅只是為了錢,我更希望確保帝國的磺胺供應鏈能夠穩定、可控,將來不至於讓藥物的銷售渠道資敵——現在是戰時,供應鏈受控很重要,相信哈伯先生也能夠理解軍方的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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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就這樣吧,八千字。明天重新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