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5年初的弗裡茨.哈伯,業界地位已經非常高了。
他算是整個德瑪尼亞帝國都數得著的成功實業家和科學家。
他今天是看在巴登大公囑託的面子上,才撥冗接見的魯路修,並沒有打算跟魯路修就一些細節討價還價。
所以聽完魯路修的條件後,他的第一反應非常自然:“那些細節的問題,一會兒你跟具體的人去談,我很忙。你說要額外成立一家公司,專門做磺胺的後續應用開發,我看也不是很必要吧。
你們不就是想用那些資源、在這個新公司裡入股,佔走一小部分利潤麼?我們完全可以換個方式結算利潤,馬克.馮.巴登殿下可以查賬,我們不會在這些小錢上動手腳的。”
魯路修卻立刻打斷他:“不不不您誤會了,我們不是要佔走這家新公司‘一小部分的利潤’,我們要絕對控制這家新公司,倒是法本化學只能在這家新公司裡佔一小部分的股權和利潤——但是,我們會透過別的辦法,確保法本化學的利益,尤其是直接確保法本化學這家母公司本身的利益。”
魯路修拿出的這個方案,著實算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了,以至於弗裡茨.哈伯都被激起了興趣。
這種“成功引起霸道總裁注意”的小伎倆,在後世早就被用爛了,但是在1915年的德瑪尼亞,鑑於之前同行都相對誠信嚴謹,魯路修這樣的異數就能贏得相當的博眼球優勢。
哈伯幾乎被氣笑了:“我沒聽錯吧?你指望在這家新公司裡佔大股?你準備拿出多少錢來投資新公司,具體怎麼分配生產和利潤?我就給你3分鐘,把重點說清楚。如果說服不了我,我也只好如實回覆巴登大公了。”
魯路修這才算是撈到機會、把他路上想了很久的核心方案拿出來:“未來,磺胺這種化合物本身的生產,仍然會完全留在法本化學內部。
而且,帝國有關部門會確保:哪怕法本化學不申請專利,或是申請後每次即將臨屆公開期就撤回重申一次,帝國也能靠行政權力讓境內只有法本一家可以生產磺胺,其他公司生產都屬於違法。
而且帝國還會盡量在情報領域,確保磺胺的後續應用方法保密儘可能長的時間——您應該知道,在戰時申請專利,本身並沒有多大幫助,因為申請專利意味著公開技術細節,外國人學走之後,他們可不會跟你講法律,到時候只會隨便仿製。
所以,您需要帝國的‘獨家法外授權’,用國家機器確保磺胺這種化合物的生產方法和用途,都能以獨家技術秘密的形式,保密儘可能久的時間。這種獨家的國家保護可不容易,需要很多關係和打點,貴公司要是再吃獨食吃相太難看,恐怕將來也會遭到反噬。”
魯路修先把戰爭時期法律保護的侷限性跟對方點明,提醒對方這事兒水很深,需要協調的資源很多,不可能讓他只算經濟賬的,該身段放軟見好就收,那就得見好就收。
哈伯這才稍稍有些意動,這些大話他也不是不懂,只是一開始下意識不願往最壞的情況想。
戰爭年代,很多事情必須搞特殊化,如果最終生產出來的東西確實有獨門效果、被軍方重視的話。
哈伯剛才覺得對方危言聳聽,不過是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磺胺未來究竟能有多大效用。
“那說說你的具體設想吧。”哈伯終於丟擲了第一根橄欖枝。
魯路修連忙趁熱打鐵:“我這裡有一份方案,是已經與巴登大公、魯普雷希特王儲都商量過的,只是最後的分配比例和出資模式,還有些細節要最終敲定。
按這個方案,法本化學在開生產線量產磺胺後,可以就原料藥的生產成本核算出一個基礎價。而新成立的這家公司,願意以法本基礎價的300%,向法本採購全部產量,法本化學也不許向其他客戶銷售磺胺了,等於是200%利潤的包銷,毛利率66.7%。”
1馬克生產成本的藥,下游公司給3馬克採購,法本不用擔心銷售,只管埋頭生產就是了。
不過這個價碼顯然不能讓哈伯滿意。搞過化學制藥的都知道,後世原料藥到最後零售藥價,一般加價二三十倍都是很常見的,因為化學合成的成本實在太低了。
如果按化學制造成本算,後世一片阿司匹林、布洛芬都只需要兩三分錢成本,但藥店至少賣六七毛,那就是三十多倍了。
當然包裝零售也有成本,真正留給原料藥生產商的毛利,一般也就三成(如果沒有專利保護、充分競爭的仿製藥)
但不管怎麼說,綜合核算下來,作為獨門的原料藥,才給製造成本200%的溢價,哈伯這樣的大牛肯定是不幹的。
一番討價還價後,最終雙方答應原料藥售價再翻一倍,按照600%核算製造成本出售,給化工廠留500%製造成本的利潤,毛利率83.3%。
而新成立的那家公司,拿到原料藥後,其實還需要二次加工。原料藥只是粉劑或液體狀態,還不能直接吃,一般傳統做法是直接加骨料壓成片劑,或者裹個糖衣。
膠囊的技術,在20世紀初,其實也已經在大洋彼岸的醜國研發出來了,但是還沒過專利保護期。
不過戰爭年代嘛,這些都不重要了,而且德瑪尼亞科學家也可以在醜國膠囊的基礎上再改良最佳化、技術規避。
魯路修的意思是這樣的:“根據我之前別的渠道做的一些初步試驗,磺胺的肝腎代謝毒性太大了,直接壓成片劑吃下去,有較小機率肝功能衰竭、較大機率腎功能衰竭。
所以我們需要一定的‘緩釋技術’,把藥物加到其他諸如蜂蠟或是別的什麼輔料裡面,最外面的膠囊包材也要最佳化,讓藥在胃裡不至於被徹底消化,最好進入腸道後再慢慢釋放,這樣才能避免毒性峰值,不給肝腎太大壓力。
這些技術,都是你們法本化學目前都還沒掌握的,但我很慷慨,願意提供給你們這個實驗思路。我希望由我,以及巴里亞、巴登王室出資,建立新的成品藥工廠,並負責研發‘緩釋技術’,法本化學可以抽調一些工程師和研究人員,來新公司負責相關技術的具體實驗落地,以技術入股。而且我說了,後續的臨床試驗一路綠燈特批,也都需要巴登大公的人放行,你們肯定是不虧的。”
哈伯聽魯路修說到細節處,發現他還懂點化學原理,至少思路層面很超前,也不由再高看了他一眼。
這個年輕人,協調各方的能力確實不錯。
法本化學雖然可以費盡心機繞過他,自己去想辦法搞,也或許能得到更多利潤……但何必呢?你另外找人,人家都沒有準備,腦子裡沒方案,還要再剽竊、覆盤,在戰爭年代哪經得起這樣的折騰?那還不如找現成的。
人家還有後臺關係,真偷了人家的思路另起爐灶得罪了人,這買賣就不用做了。
一番談判後,最終方案是這樣的:
新的成品藥公司,總股本作價400萬馬克,將來負責以600%製造成本價問法本採購原料藥、產出緩釋成品藥。
魯路修個人出資220萬馬克,佔股55%。巴登王室和巴里亞王室都出資40萬馬克,佔股10%,這樣一共就是300萬馬克,算是這家新公司的現金出資。將來還有什麼關係需要協調的,魯路修會負責從他那55%裡面去想辦法搞定。
法本化學可以派家族的職業經理人過來,管理日常研發生產,但在重大決策上,必須服從魯路修及其背後的國家機器決策。
而法本化學提供一批研發人員和實驗裝置,立刻開始“緩釋藥”的研發,並且把醜國人前幾年弄出來的膠囊技術也再改良改良。這一部分實驗裝置和技術力量,作價100萬馬克,投入新公司,佔股25%。
至於新公司生產經營所需的廠房裝置和其他硬體,也可以用前面那300萬馬克的現金出資,問法本化學的母公司買。反正這些化工集團本來相關裝置就很齊全,甚至有多出來的。
原本歷史上,磺胺被投入實用,是先靠1932年發明出“百浪多息”這種“在腸胃裡會自然反應釋放出磺胺的前藥”。
而現代“緩釋膠囊技術”,反而要到1950年才出現,用緩釋膠囊來解決“尚未研發出百浪多息”的瓶頸,反而是不太現實的。因為現代緩釋膠囊要用到很多高分子材料作為緩釋骨料。
而1915年根本沒有相關的塑膠或是高分子材料技術。
不過如今魯路修也可以想辦法搞點猴版的替代品,
反正“緩釋”的第一步思路就是為了讓藥在胃裡別被胃酸徹底溶了,最好撐到腸子裡再溶,所以把膠囊加厚一點是可以做到的。
進了腸子之後,膠囊已經溶完了,還希望裡面的藥慢慢釋出,這時候就要找一些能把藥粉混在其中的、消化慢的東西。沒有高分子材料時,可以考慮蜂蠟加上一些別的東西,總之就是混合在一起製造成硬質藥膏、最好在腸子裡花上好幾個小時才溶完,這樣藥粉也能慢慢被吸收,別一下子肝腎代謝壓力過猛。
具體細節反正還得慢慢研究試驗。
而這一細節,也是魯路修將來確保技術壁壘的關鍵——將來哪怕打仗一兩年後,敵人也發現德軍用了磺胺藥救傷員,然後他們也去製造磺胺。
但只要他們沒有緩釋藥的思路,直接吃下去幾分鐘就吸收完了,那敵人的傷兵多半也會肝腎衰竭的。
磺胺本身是容易被化驗出來的,但緩釋的那些雜七雜八天然輔料,就不容易被化驗出來了。
當然,用天然生物製品的輔料,相比於純淨的高分子緩釋骨料,也有一個缺點,那就是最後的成品藥保質期會很不穩定——但這在戰爭年代也影響不大,打仗的時候傷員那麼多,磺胺生產多少吃多少。根本不存在儲存好幾年、囤到變質的情況。
……
前前後後花了一週的時間,處理法本化學的磺胺藥工廠籌建事宜,還拿到了第一批原料藥用於並行先做動物實驗。
這段時間裡,阿迪達斯的降落傘和傘兵專用武裝帶也在馬不停蹄生產,並且產出一批就送到亞琛訓練基地,供傘兵們訓練使用。
眼看距離傘兵攻勢準備完成,也就只剩不到一週時間了,
魯路修覺得法蘭克福這邊已經沒什麼需要他操心的了,他這才踏上歸途,準備回前線組織奇襲大局。
回程時他選的路線,和來時又不一樣。來的時候他直接從阿爾芒蒂耶爾直奔法蘭克福,回去則要到安特衛普轉一轉。
之所以去安特衛普,當然是因為巴里亞系的海軍中將希佩爾,以及他的幾艘戰巡,就在安特衛普港。
魯路修打仗從來都是走一步看三步,既然都佈局布到“海陸協力截殺”的份上了,只讓岸防炮臺和列車炮出力肯定不合適。
真正能給敵人“海路撤退”這個後手釜底抽薪的,還得是德瑪尼亞的艦隊!
艦隊才能完成真正的補刀和絕殺,而岸防炮和列車炮受限於作戰範圍,都只能是用來削弱敵人的海上增援。
所以回前線開打前的最後一站,必須是找希佩爾商量一下海陸軍如何配合。
兩個月前,奧斯坦德海戰後,希佩爾當時“詐傷示弱”,躲進安特衛普,對外只說“四艘戰巡都在炮戰中被貝蒂重創了,撤到安特衛普難以修理”,還故意發假電報給海軍部讓他們想辦法擴建安特衛普的造船廠、提供大修能力。實則是為了讓佈列顛尼亞人截獲這些電文並破譯,以迷惑他們。
而且後來,希佩爾的演技也確實夠精湛夠配合,既然要裝“重傷不起”,他從11月上旬開始,一直到如今2月上旬,整整三個月真就沒挪窩,沒有任何作戰嘗試舉動,哪怕之前有點機會撈些小便宜,他也故意不撈,就為了憋一波大的。
如今,這三個月的示弱裝傷蟄伏,終於要到收利息的時候了!
2月8日當天,魯路修風塵僕僕地來到了安特衛普,隨後直奔希佩爾的戰巡分艦隊臨時司令部。
希佩爾中將已經等了他很久,魯路修一進門,希佩爾就對這個每每能帶給他功勞的忘年交很是熱情。
“你終於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