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10月27夜。

距離魯路修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過去了50多個小時。

奧斯坦德城內,原比利金國王艾伯特一世的臨時行宮,如今已草草收拾拆分成數塊區域,改成了德瑪尼亞第6集團軍某幾個師的師部。

比利金軍隊曾經存在的痕跡,也被草草抹去。

入夜之後不久,第12師師長卡爾.柳特波德少將就風塵僕僕抵達了。

這個時代沒有行動電話,所以李斯特上校也無法掌握長官的行程,直到卡爾少將的車停在樓下,他才匆忙出去迎接:“師長!第16團幸不辱命,守住了尼奧波特,協助主力全殲了比利金陸軍!我們一共抓了兩萬多俘虜!”

卡爾激賞地點點頭,拍了拍李斯特的肩膀:“你是大功臣,如此輝煌的大捷,你很快就會成為將軍的,到時候也能當上師長。你只靠一個團,就能頂住五個師,憑什麼不能當師長!”

不過升將軍得總參謀部提報皇帝裁定,卡爾也就先隨口說說。

簡單寒暄後,卡爾很快把話題轉向其他人:“我很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敏銳預判了比利金人會炸堤阻斷我軍,又預料到了佈列顛尼亞人會想接走艾伯特一世,甚至還能想到‘讓堅持抵抗者身敗名裂’的毒計,徹底瓦解比利金陸軍。”

李斯特上校立刻左右掃視一眼,這才發現魯路修還沒來,連忙問身邊的人:“魯路修呢?”

“報告長官,已經有人去喊他了,可能是睡迷糊了,應該已經在趕來的路上。”旁邊一名團部軍官小聲打著圓場。

李斯特怕師長怪罪,連忙幫著說好話:“他應該是這兩天用腦過度太累了。不過師長您放心,他肯定馬上會過來的,您要先喝杯咖啡提提神麼?”

卡爾少將卻難得心情很好,並不計較:“沒關係,你帶路就好了,我親自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奇才。”

李斯特也不由被師長的禮賢下士驚到了,他知道師長也是王族出身,是巴里亞王國當今國王路德維希三世的次子。

雖然不是長子,將來繼承不了王位,但一個王子少將肯主動去見一個剛大學畢業的軍士長,這重視程度已經非同小可。

不一會兒,一行人拐過幾條走廊,來到一排臨時充作軍官宿舍的房間前。

然後便剛好看到其中一個房間的門突然開啟,衝出來一個蓬頭垢面的年輕人,邊走邊收拾軍帽,正是魯路修。

魯路修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看見李斯特上校迎面走來,旁邊還有一個將軍,他連忙立定敬禮。

“你就是魯路修……軍士長?真年輕啊,你的事蹟李斯特剛才都跟我說了。”

卡爾少將見到魯路修的第一反應,也是先動手翻了翻他的衣領,又拎起他的手臂看了看袖章確認軍銜,心中很是唏噓。

“對不起長官,可能是我睡得太沉了。”魯路修禮貌地辯解,也沒說多餘的話,顯得不卑不亢。

“可以想象,要想出那麼多奇謀妙策,得耗費多少腦力。”卡爾少將點了點頭,表情略帶玩味地笑道,“為帝國立了那麼大功,你自己有想過要什麼獎賞麼。”

魯路修撓了撓頭:“我才剛睡醒,還沒想好……”

卡爾少將:“那你之前作戰的時候,也沒想過這個問題麼?”

魯路修毫不掩飾地實話實說:“說了您別笑話,當時我只是在為生存而戰。我知道如果不把比利金人全滅,那就輪到我們尼奧波特守軍全滅了。

當時我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不擇手段活下去。打完之後,我也沒來得及想別的,就想好好睡一覺——我只在25號晚上睡著了,26號開始根本就睡不著。

這兩天我見了太多傷亡戰友的慘狀,一閉上眼我就會覺得:在我大腦休眠、無法出謀劃策的時候,有無數戰友在用生命為我的大腦爭取冷卻時間。”

魯路修的語氣和表情都非常坦誠,就像是一隻海鷗什麼獎勵都不想要,只想等一切都結束後,趕緊先去碼頭整點薯條。

卡爾少將看著他的眼睛,不由越發驚奇。他看得出來,這個年輕人沒有說謊。

這是一種真正做事者的淡泊,被最原始的求生意志驅動著奮戰。

“很好,帝國就需要你這樣專注的人。李斯特剛才說,你是以軍士長軍銜代理通訊營架線排長是吧?那我現在正式晉升你為中尉。

這並不是最終晉升決定,只是為了職銜相配,手續馬上會補的。只要你好好表現,後續還有更多機會繼續快速晉升。”

魯路修:“是!將軍,我會繼續努力的!”

以卡爾少將師級的許可權,理論上最高可以把人升到上尉。

但卡爾少將沒法直接調整魯路修的職務,因為他是隸屬於集團軍直屬通訊營的,而非隸屬於第12師。所以升到中尉已經足夠匹配魯路修的職務。

既然如此,卡爾少將便想先留下上尉這個籌碼不急著扔。說不定今天當面跟魯路修聊完後,這年輕人還能再給他更多驚喜呢。

而且魯路修晉升得太快了。

當初他剛穿越到這個世界三個小時,就從下士跳級升到了軍士長。

穿越到這個世界三天,又從軍士長跳級升到了中尉——按這個頻率推演,豈不是三個月就升到校官、三年之內就要當將軍?那也太誇張了,非貴族出身的軍官,哪有那麼年輕的將軍。

德瑪尼亞軍隊內部的論資排輩問題很嚴重,升太快了也很容易拉到仇恨,尤其魯路修還是一個外國人。這些都是障礙,未來都需要克服額外的阻力去解決。

……

處理完晉升問題後,卡爾少將興致正濃,就想拉著魯路修再聊聊對後續戰局的展望。

魯路修很清楚,自己剛剛得了好處,眼下正該爆點金幣證明自己的價值,所以也基本上是有問必答。

他稍微想了一會兒,然後就基於自己對敵人的理解,提出了一些查漏補缺的建議:

“師長,我以為,眼下奧斯坦德的比軍雖然被全殲了,但這場戰役並不能算徹底打完。還有些看上去不起眼的掃尾工作,也要認真對待。

比如,我認為我軍應該儘快、主動撤出尼奧波特鎮,讓當地剩餘的駐軍向奧斯坦德靠攏,以避免更大的損失。”

聽到這條建議,卡爾少將立刻轉向旁邊的李斯特上校:“你在尼奧波特還留了多少人?”

李斯特應聲彙報:“中午得知比利金人有意投誠時,我就抽調了兩個編制相對完整、機動性較強的營,趕來奧斯坦德這兒接收。剩下兩個比較疲憊、之前損失較大的營,就留在了尼奧波特,讓他們再頂住西邊的法軍一陣子。

不過……長官,我以為,只要我們想守,哪怕只靠那兩個營,在後援補給充分的情況下,再頂住法軍幾天也沒問題!就演算法軍投入兩個師,甚至將來三個師進攻,又如何?

那塊地方現在地勢很逼仄,南邊是洪水氾濫區,北邊是大海,進攻正面極為狹窄。我軍現在已經打通了後路,150毫米以上遠端重炮很快就能源源不斷增援過來。

法軍敢在區區幾百米寬的平坦濱海公路區發起強攻,簡直就是找死!我能保證在尼奧波特至奧斯坦德的這二十公里路上,每一公里都讓敵人放成千上萬人的鮮血!”

卡爾少將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他也覺得,李斯特的這番見解,原則上沒錯。

經過三個多月的血戰,這場世界大戰的交戰雙方都已經隱約意識到一點真理,那就是在陣地戰當中,進攻方要額外吃很多虧,而防守方則佔盡便宜。

進攻方想要不吃虧,就得靠運動戰,靠迂迴包抄,找到防守方的薄弱點,然後把防守方的堅固節點包圍切斷後援。

但如果是沒有包抄迂迴的空間、只能正面硬衝的場合,進攻方就必吃大虧。

如今的敦刻爾克-德潘訥-尼奧波特-奧斯坦德一線,就是最典型的“誰進攻誰吃大虧”局面,因為洪水氾濫和北海的阻隔,整整四十公里就一條路,完全沒有操作空間。

這麼有利的戰場,就算要有序撤退,怎麼也該讓法蘭克人再留下10萬條人命吧?

“魯路修中尉,你怎麼看這個問題?你還堅持我軍應該直接放棄尼奧波特麼?”

卡爾少將覺得正好趁這個機會考一考魯路修的成色,也就不急於直接否定其建議,還給他一個詳細闡述見解的機會。

魯路修也料到必然會有這麼一遭——自己之前那些神乎其技的出謀劃策過程,都是在李斯特上校面前顯露的。卡爾將軍沒有親眼見過,總會有些狐疑。

當然要趁這個機會,在將軍面前亮點乾貨,震住將軍。

這樣以後才能得到更穩的發展環境。

於是魯路修冷靜地整理了一下語言,侃侃而談道:“利用無法被迂迴的地形、給予被迫投入強攻的敵人以重大殺傷,這當然是兵法正道。但這種想法,可能漏算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