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嫪毐暴怒
大秦:蟄伏二十載,開局奪王位 塗山梔梔 加書籤 章節報錯
咸陽城西市,臨街酒樓“摘星閣”頂層雅間。
此時,尉繚開口說道:“出手狠辣直接,真氣凝而不散,筋骨發力角度專為殺傷,是楚系圈養的死士無疑。”
贏羽端著一隻素白瓷杯,杯中薄酒澄澈如泉。
他姿態閒適如臥雲山石,只側耳傾聽樓下的嘈雜聲,沒有任何反應。
“戲臺搭得太刻意了!”
贏羽的目光投向西面巍峨宮闕的輪廓深處,華陽宮所在的方向,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
“看來他們也沉不住氣了!”
“田冉被當眾打成了如此,顏面盡失,筋骨俱損,想必呂不韋也該有所反應。”
片刻之後,長信侯府邸。
靡靡之音尚在雕樑畫棟間纏綿迴盪,濃烈的薰香幾乎要凝結成蜜。
嫪毐赤著精壯的上身,只鬆鬆垮垮披了件價值千金的薄綃外袍,斜臥在鋪滿厚厚雪熊皮的軟榻上,一手摟著個面若芙蓉的小歌姬,一手拎著整塊赤玉雕成的酒杯狂飲。
金樽美酒,脂粉飄香,他正意醉神迷之際——
“報、報——侯爺!!不好了!”
一個心腹侍衛臉色慘白。
“外面……外面炸了鍋!都說咱們府上的人,剛在西市主街,把呂相的心腹田冉……田大人給打了!”
“打了?打了就打……嗯?”
嫪毐醉眼朦朧,隨口應著。
不過,他瞬間反應過來,問道:“誰?!誰他媽動手的?!”
他一把掀開懷中的歌姬,那可憐的少女驚呼一聲滾落榻下,玉杯砸在鋪著金絲地毯的地面上,碎裂的玉屑混合著瓊漿四濺。
嫪毐狂暴地揪住那侍衛的衣領,將他整個人都提離了地面。
宗師境初階的磅礴煞氣如同失控的猛獸從他赤裸的上身轟然炸開,勁風狂飆,將滿室的紗幔燈燭吹得劇烈搖晃、明滅不定,強大的氣息壓迫得那侍衛雙眼翻白,幾乎要窒息。
“不是……不是咱們的人啊侯爺!”
侍衛喉嚨被勒得咯咯作響,臉色漲紫,拼盡全力嘶喊,說道:
“屬下……屬下查遍了,今天清晨當值的護衛,包括休沐在府裡的一個都沒少,都在府裡。”
話音未落,又一個貼身管事幾乎是跌進廳來。
“侯爺,大事不好!相……相府剛派人,抬著半死不活的田冉堵在府門外,還帶著一塊青銅腰牌,說是兇徒留下的,上面刻著咱們府上的猙獸頭!!”
他連滾帶爬將用錦緞託著的一物高舉過頂!
“放他孃的狗臭屁!!”
嫪毐徹底暴走了,如同被澆上滾油的火藥桶猛地炸了,他雙目瞬間血紅,狂暴的宗師真氣完全失控地噴湧而出。
恐怖的氣浪直接將他手中的侍衛和那貼身的管事掀飛出去,狠狠撞在廳柱上。
狂暴的真氣在室內瘋狂激盪,震得名貴的琉璃燈盞咔咔作響,案几上的金玉杯碟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他暴吼的聲音撕裂了府邸奢靡的偽裝,震得整座殿堂都在嗡嗡作響。
“栽贓!這是栽贓!誰?!是誰?!是熊啟那老匹夫!一定是那個楚蠻子!他給老子下套!他想老子死!”
呂不韋本就對他權勢膨脹極度不滿,這當街打臉栽贓,簡直就是逼著呂不韋對他施壓。
即使知道是假的,他相信呂不韋也會藉機對他發難。
“侯爺!門外……門外相府那邊還喊話說,讓侯爺您即刻交出兇徒並登門賠罪……”
一個被震得口鼻出血的侍衛頭領捂著臉掙扎著補充。
“賠罪?登門賠罪?!我去他祖宗!!”
嫪毐如同被徹底點燃了尾巴的暴怒兇獸,僅存的理智被屈辱感淹沒。
他猛地抄起手邊一張沉重的鑲金青銅案几,周身籠罩著狂猛無匹的血色真氣,那張價值連城的案几在他手中如同稻草般被輕易舉起。
“咔啦!!!”
一聲巨響,整張案几被磅礴的真氣包裹著,狠狠砸在精雕細琢的朱漆大門之上,厚實的門板應聲爆裂,無數尖銳的碎木屑如同箭雨般激射出去。
門軸斷裂,沉重的半扇門板帶著轟隆的巨響,砸落在冰冷堅硬的青石地上,塵埃飛揚。
無數家丁猝不及防,被四射的木片嚇得抱頭鼠竄。
半響,嫪毐冷靜下來以後,說道:
“去把被偽裝的那幾個蠢貨給殺了,交給相府的人。”
“去準備一份厚禮,隨吾前往相府配置!”
“是!”
………………
咸陽,大秦相府門前。
此時,空氣有些微微凝滯,呂府家丁神情肅殺,鎧甲上冷光森然。而嫪毐那鑲金嵌玉的奢華車駕在如此威勢下,也顯得俗豔而單薄。
他強壓下胸腔裡翻騰的暴戾與屈辱,深吸一口氣,臉上努力擠出一絲近乎諂媚的笑容,在車伕的攙扶下了車。
“煩請通稟,長信侯嫪毐,特來向相邦賠罪,求見相邦。”
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恭敬柔和。
而相府的家令呂雍眼皮都沒抬,冰冷地吐出一個字:
“先候著!”
隨即,呂雍轉身入內通稟。
等候的時間漫長難熬,過往行人投來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嫪毐只覺得額角的青筋在突突直跳。
他身後的隨從捧著沉重的禮盒——美玉、明珠、錦帛,價值連城,可此刻在他眼中,這些珍寶都成了恥辱的標記。
終於,沉重的朱漆大門開啟一條縫隙,只容一人透過。出來的是個呂府老僕,面無表情,說道:
“相邦命長信侯一人入內,隨從及物品,門外等候。”
聞言,一股血氣猛地衝上嫪毐的頭頂,他幾乎要再次暴走。
一人入內?物品留下?
這是何等的輕視與羞辱,這簡直是把他當狗。
他藏在寬大袖袍裡的拳頭緊握,指節捏得咯咯作響。但目光觸及那些森然的鎧甲和冷漠的眼神,他僅存的理智死死壓制住了憤怒。
“好!”
他深呼吸,挺直背脊,邁步跨過相府大門。
相府內部庭院深深,迴廊曲折,比之外面的肅殺更顯一種無聲的沉重威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無形的荊棘上。
在老僕的引領下,嫪毐被帶到一處臨水的書軒。軒內陳設古樸典雅,焚著清幽的檀香,水聲潺潺,一派與世無爭的寧靜氣象。
呂不韋坐在書案後,正執筆批閱著一份簡牘,似乎完全沒有在意嫪毐的到來。
他身著一件普通的玄色深衣,髮髻只用一根木簪簡單束起,身形略顯佝僂瘦削,面容平靜得如同古井深潭,不見絲毫波瀾。
時間在沉默中流淌,嫪毐垂手立在堂下,方才門外強行挺直的脊背,在這無聲的壓力下不知不覺又微微彎了下去。
他感覺無數雙無形的眼睛正在暗處盯著他,審視著他的一舉一動,讓他渾身不自在,額頭竟滲出了細密的冷汗。這位執掌秦國權柄十餘年的文信侯,其積威之重,遠非表面所示的溫和所能掩蓋。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嫪毐越發不安時,呂不韋才緩緩放下手中的筆,目光終於落到他身上。
那目光平靜無波,沒有憤怒,沒有責難,甚至沒有一絲情緒,卻讓嫪毐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
呂不韋能夠以雜家之主的身份,入主大秦,成為一國相邦,自身的實力自然不弱,遠不是嫪毐能夠比擬的。
“可知道為何叫你過來?”
“相邦……”
嫪毐連忙躬身施禮,姿態放得極低,說道:“下臣……下臣惶恐,特來請罪!西市之事,絕非下臣指使,定是有奸人從中構陷,意圖挑撥下臣與相邦的關係,更欲禍亂咸陽……”
“哦?”
呂不韋輕輕應了一聲,端起案几上的茶盞,慢條斯理地用茶蓋拂開水面漂浮的茶葉,發出細微的刮擦聲。
“老夫……該信你嗎?”
簡單的幾個字,卻如同一座巨山轟然壓在嫪毐心頭。
他冷汗涔涔,繼續說道:“相邦明鑑!下臣對相邦,忠心耿耿,天地可表!那假腰牌之事,純屬栽贓!相邦若查,定可……”
“查?”
呂不韋打斷他,終於抬起眼皮看了嫪毐一眼。
那眼神深邃如淵,彷彿能洞穿一切虛妄。
“查是誰動手?還是查誰在背後唆使?本座心裡有數,嫪毐,你以為,老夫叫你來,是聽你喊冤的?”
嫪毐心中劇震,喉嚨發乾,訥訥不敢言。
“老夫掌國事,日理萬機。”
呂不韋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臘月的寒風颳過,說道:
“沒有閒暇,去管下面那些小貓小狗耍的齷齪把戲!無論那腰牌真假,人,是在你長信侯府的招牌下被打成了廢人!矛頭,明晃晃指到了老夫的心腹頭上!”
他放下茶盞,發出一聲清脆的磕碰聲,在寂靜的書軒中格外刺耳。
“這也說明你的勢力,愈發的囂張跋扈!”
呂不韋的語氣依舊沒有太大的起伏,但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敲在嫪毐心口。
“囂張跋扈到,別人頂著你的名頭,去觸怒老夫,別人都覺得理所應當!”
“下臣……下臣御下不嚴,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嫪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巨大的屈辱感瞬間湧上心頭。
他此刻恨透了那個栽贓之人,更恨透了眼前這個掌握著生殺大權的老狐狸!
“是該死!”
呂不韋漠然地看著他伏地的身軀,彷彿在看一隻微不足道的螻蟻。
“但你的命,暫時還有那麼一點用處。”
他站起身,慢慢踱到窗邊,看著窗外的一池秋水。
夕陽的餘暉灑落在他微駝的背影上,勾勒出幾分蒼老,也映照出無盡的深沉。
“你心裡清楚,你是什麼身份!更該清楚,是靠著誰,你才能穿上這身顯赫的‘長信侯’袍服,有了如今的權勢地位。”
呂不韋的聲音飄過來,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
“老夫當初把你送入甘泉宮,是讓你去做一顆該做的‘釘子’,紮在那些不識時務的人心裡。不是讓你也變成一顆長了獠牙、隨時準備反噬本座!”
“下臣絕無此心!”
嫪毐猛地抬起頭,急切地辯白,說道:
“下臣對相邦一片赤誠……”
“赤誠?”
呂不韋猛地轉過身,眼神銳利如刀,第一次清晰地透出冰冷徹骨的警告。
“你的赤誠,就是在甘泉宮內穢亂宮闈,鬧得人盡皆知,把大秦的顏面,把老夫的臉面,都丟盡了?你的赤誠,就是在朝堂之下,廣羅爪牙,勾結內外,連那些本該由老夫處置的事,也迫不及待地要伸一爪子?”
聞言,嫪毐面如死灰,渾身冰涼,感覺自己被剝得乾乾淨淨,所有的腌臢心思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呂不韋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跪伏在地的嫪毐,語氣恢復了那份冰冷刻骨的平淡。
“老夫今日見你,只給你一句忠告:管住你的人。管住你的手。管住你的心。安分守己,做好你該做的‘釘子’。不該你碰的,伸出去的手,要收得住。收不住的,老夫不介意幫你……剁了它。”
“記住,你只有一顆腦袋。它現在能安穩地留在脖子上,只是因為……還有用。若這顆腦袋開始膨脹,覺得可以脫離軀幹飛了……或者,這顆‘釘子’,鏽蝕得太過厲害,已經扎不動該扎的地方了……”
他頓了頓,直起身,語氣倏然恢復常態,說道:
“那老夫,不介意換一顆釘子。”
說完,呂不韋不再看面無人色的嫪毐一眼,彷彿他只是拂去了桌案上的一粒塵埃,轉身便往軒外走去,只留下一句。
“帶出去。禮……留下。老夫倒要看看,今日這厚禮,能買你幾天的安生日子。”
灰衣老僕如同鬼魅般出現,無聲地“請”嫪毐離開。
隨即,嫪毐幾乎是腿腳發軟地被“攙扶”著走出了書軒。
他來時強撐的氣勢、刻意的諂媚蕩然無存,只剩下滿心的驚惶、後怕以及……如同野火般無法熄滅的、被羞辱後的狂怒。
相府厚重的朱漆大門在身後轟然關閉,隔絕了內裡深不可測的威壓,也斷絕了他最後一絲虛妄的幻想。
而不遠處家丁們眼神裡的淡漠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