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南陽衝突

在這片礪鋒場邊緣，一處稍高的石臺上，尉繚負手而立。他依舊是昨日那身素色布袍，但身處此地，那平靜的面容下彷彿蘊藏著一座隨時可能噴發的火山。

他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下方正在進行的殘酷演練，眼神銳利得能穿透面罩，洞悉每一個秘衛的極限、潛力與破綻。

他周身氣息沉凝，卻隱隱與整個洞窟的肅殺氛圍融為一體，形成一種無形的威壓，讓下方搏殺中的秘衛們更加不敢有絲毫懈怠。

“停！”

尉繚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所有聲響。

瞬間，洞窟內所有動作戛然而止。十名秘衛瞬間收勢，各自立於原地，呼吸雖然急促但已迅速平復，身形挺拔如槍，目光透過面罩，齊齊聚焦於石臺上的尉繚，無聲地表達著絕對的服從。

尉繚的目光緩緩掃過這十人，最終定格在佇列最前一人身上。此人身材並不特別魁梧，甚至有些精瘦，但他站在那裡，就如同一柄收入鞘中的絕世兇劍，收斂了所有鋒芒，卻讓人感到致命的寒意。

他背後的長劍樣式古樸，劍鞘漆黑無光，隱隱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沉寂。

“殘劍。”尉繚喚道。

那名代號“殘劍”的秘衛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動作流暢而無聲。

“此次任務以你為主，目標在南陽！”

尉繚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尉繚走下石臺，步履無聲地來到殘劍面前，兩人相距不過三步。

他看向殘劍，眼神中蘊含著兵家大宗師特有的洞察與無形的壓力。

“諾！”

殘劍的聲音低沉沙啞，而他身後的九名秘衛，亦同時躬身，動作整齊劃一。

尉繚微微頷首，不再多言。

隨即，那十名秘衛身影瞬間散開，如同融入陰影的流水，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通往不同出口的甬道之中。

他們的動作迅捷而精準，顯然是早已熟悉了這訓練場的每一個角落。

殘劍最後一個離開，身影迅速隱沒在一條向上的狹窄石階陰影中。

………………

大秦，距離南陽郡治宛城尚有二十餘里，一片依傍荒山的廢棄桑園深處。夜風穿過枯萎的桑枝，嗚嗚咽咽如同鬼嚎。

一支裝備精良的馬隊正沿著桑園外圍的破敗土路疾馳，火把噼啪燃燒著，橘紅色的光映照著中央馬車上滾繡金線的華貴簾幕。

裡面坐著的正是羋戎，他身形高大，寬額方顎，天生一股跋扈剽悍之氣，此刻正半閉著眼假寐，指間一枚青玉扳指被盤得油亮。

而在他身側，左側盤坐的正是心腹謀士桑弘，右手邊則是一名揹負闊劍、眼神如鷹隼的精悍劍客——雲中衛，是他麾下第一劍客，已臻先天之境。

他們這一行約五十餘人，前後皆有精悍劍客騎乘壯馬護衛。這些劍客眼神銳利，筋骨虯結，太陽穴微微凸起，行走間氣息綿長，俱是後天後期乃至巔峰的好手。

馬蹄踏在乾硬的土路上，隆隆輕震，敲打著這片荒涼的寂靜。

突然，死寂的桑林深處，響起一聲淒厲短促的骨哨尖嘯。

“敵襲！”

雲中衛猛地睜開雙眼，厲喝的同時，闊劍瞬間出鞘超過一尺，冰冷的劍氣幾乎撕裂空氣，他身上的護體真氣轟然外放，淡青色的氣勁鼓盪外袍，如同一個凝實的氣罩驟然撐開。

幾乎同一剎那，廢棄土垣後方、枯死的桑樹梢頭、乃至馬車左右的地面腐葉堆中，四面八方破風之聲大作，赤紅色的火星自黑暗中迸射而出，不是弩矢，而是數十點毒蛇吐信般的赤紅細芒。

它們無聲無息，只帶著極細微刺穿空氣的絲絲厲響，速度卻快到極點！

那根本不是什麼弩箭，而是百枚赤磷砂，每一顆僅有米粒大小，卻淬鍊劇毒，蘊含著一絲先天真氣的牽引之力。

“保護主人！”

雲中衛爆喝，真氣鼓盪。

他劍光暴漲，闊劍化作一片青濛濛的光幕，潑水般罩向射向馬車的數十點赤芒。

“噗噗噗！”

大部分赤磷砂被他的劍氣掃落或磕飛，在夜色中爆開一團團細小的血色火星，散發出刺鼻的硫磺與腥甜味。

然而這些火星沾染到地面枯草，瞬間嗤的一聲，燃起幽幽的慘綠鬼火！

車隊幾名護衛後天的劍客反應不及，“嗤嗤嗤！”幾聲輕響，血光迸現。

“呃啊！”

一人左眼直接被赤芒射爆，眼珠炸裂，慘叫著倒翻下馬。

另一人肩膀被擊穿，護身罡氣如同紙糊般洞開，傷處皮肉焦黑，毒菸絲絲嫋嫋。

“哼！”

護衛在羋戎右側的桑弘同樣反應極快，他雙袖猛地向前一拂。

“呼啦！”

一股黃濛濛的勁風平地捲起，如一道半透明的土牆憑空生成，強勁的罡風將射向他的幾枚赤砂悉數吹偏。

羋戎雙目圓睜，眼中暴戾之氣炸開，他甚至未等護衛到位，右掌猛地一按身下錦墊，雄渾霸道的勁力轟然爆發，無形的氣浪以他掌心為中心轟然炸開。

“轟！”

整輛精鐵包角的沉重馬車應聲猛烈一震，車頂連同華蓋轟然向上拱起變形，一股剛猛絕倫的氣勁透體而出，覆蓋周身半丈，射向他眉心和心口的最後七八枚赤芒如同撞上無形的銅牆鐵壁，“嗤嗤”數聲盡數在他身外三尺之地爆成粉末。

赤磷鬼雨飄散，滿地幽幽綠火升騰搖曳，映照著護衛們的驚惶與死傷者的哀嚎。

雲中衛闊劍倒持，鷹隼般的目光利箭般射向桑林深處骨哨響起之地，然而黑暗無聲，刺客的蹤影如同鬼魅遁入地底，只有赤磷爆開後的毒煙在空氣中瀰漫擴散，帶著血腥與焦臭。

雲中衛只能捕捉到一絲微弱到極致、迅速消失的陰冷氣機。

“廢物！”

羋戎從幾乎被震塌頂棚的車廂中站起，巨大的身軀擋住搖曳的磷火綠光，臉上筋肉猙獰扭動，眼中是被人冒犯後如餓狼般的猩紅暴怒。

他看著周遭一片狼藉、面帶驚恐的護衛和兩名倒斃的劍客，聲音如同寒冰摩擦。

“給老子搜！一寸寸地刮，掘地三尺，也要把這些藏頭露尾的鼠輩挖出來！我要活剮了他們！滅其九族！”

………………

翌日，宛城外圍一家名為“四海通”的中型貨棧後院。這裡是羋戎設在城外的秘密中轉據點之一，囤積著不少從南陽私礦運來的生鐵和楚國方面交易來的緊俏物資。

夜已三更。

偌大的庫房區一片死寂，幾名值夜的護衛倚靠在堆積成山的麻包上打著瞌睡，刀就橫在腿邊。唯有輪值守在庫房高聳屋簷陰影下的兩名黑衣劍客還保持著警惕，犀利的目光來回掃視著空曠的院落。

庫房深處，堆積如山的桐油桶和塗過猛火油的木料散發出淡淡的、讓人昏沉的氣味。在屋子的陰影遮蔽下，一個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佝僂身影無聲地蠕動著。

他的動作輕盈得沒有一絲煙火氣，指間彈出一粒極微小的、近乎透明的玉珠。

“叮”地一聲輕響，精準無比地彈射到庫房最深處一摞乾燥草料之上。

玉珠應聲碎裂，一股無色無味的氣息無聲彌散開來。

做完這一切，影子如同水銀般縮回一個角落縫隙，蹤跡全無。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

“噗…噗…”

一縷縷詭異無比的慘綠色火苗毫無徵兆地在庫房深處那堆草料中躥起，綠火無聲燃燒，竟不冒煙，卻以恐怖的速度沿著浸透猛火油的木料和地上的油漬飛速蔓延開去。

“不好！起火了！”

值夜劍客的驚呼刺破死寂！

下一瞬！

“轟隆！！！”

囤積在深處的生鐵礦石猛地爆裂開來，熾白色的恐怖高溫如同火山熔岩噴發，挾裹著無數尖銳的金屬碎片，如同萬千破甲利矢般呈扇形瘋狂炸射。

更致命的是，數桶存放在爆炸點附近的火油桶被瞬間引爆，粘稠熾烈的火油如同潑灑的岩漿巨浪，轟然潑濺覆蓋了小半個庫房。

“啊！！”

兩名值夜劍客瞬間被噴發的高溫金屬流和火浪吞噬，身體直接炸碎成焦黑的殘塊。

慘綠的陰火、熾白的地心熔焰、暗紅的猛火油烈焰，三色火焰瞬間交織、膨脹、暴烈升騰，貪婪地吞噬著空氣。

庫房瞬間變成了焚燒一切、絞碎一切的煉獄熔爐。

木結構在高溫中迅速坍塌，沖天的火浪衝破屋頂，將方圓百丈照得亮如血晝。

巨大的爆炸轟鳴和熱浪，直接席捲在貨棧前廳酣睡的羋戎，他剛從之前遇襲的怒火中勉強躺下，瞬間跑出前廳。

眼前的景象讓這位跋扈猛將也驚得倒吸一口烈焰炙烤的空氣，他花了大心血打造的倉庫正化為吞噬一切的火焰巨獸，熱浪捲起的碎木屑如雨點般紛紛落在院內，帶著刺鼻的焦糊味。

“天殺的！！”

羋戎目眥欲裂，這是他搜刮半郡、用以打通關節的重要私產，更是他暗中培植勢力的根基。

“救火！他孃的給老子救火！！”

護衛們驚惶地拎著水桶衝向火場，然而在烈焰地獄面前猶如飛蛾撲火，兩名修為最高的劍客強忍著灼熱，試圖強行撞開另一處未爆的側門施救。

“轟！”

又是一聲更劇烈的悶響，一個被烈火燒得通紅變形的巨大鐵罐炸開，無數熾紅如熔岩的鐵屑如同火雨飈射，兩名剛衝進去的先天初期劍客瞬間被洞穿，渾身插滿滾燙鐵屑，如同兩個破口袋般打著旋被衝擊波狠狠砸回院中，他們落地時已沒了人形。

“噗！”

看著幾乎化為烏有的倉庫和手下悽慘的死狀，羋戎額頭的青筋根根暴突，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中那野獸般的暴戾和怨毒幾乎要化作實質的毒火噴出。

這是赤裸裸的示威，是在毀他的根基！

“查！”

羋戎從牙縫裡迸出這個字，帶著滔天的血腥和殺氣。

“把這條道上的耗子，上家下家，所有沾邊的，全部抓起來！老子要知道是誰！！”

暴怒令他的真氣失控奔湧，腳下的青石板磚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量，“咔嚓咔嚓”蛛網般裂開數丈。

殺機如同粘稠的血海，開始在這宛城角落沸騰。

………………

南陽郡，一座官邸，高大的正門外廣場。

夜色濃如化不開的墨汁，青石鋪就的廣場在府門前懸掛的氣死風燈照射下，一半浸在昏黃的光裡，一半沉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值守的衛兵身披鐵甲，持戈而立，帶著幾分肅殺與冰冷。

三輛由四匹駿馬拉著的華麗車駕在百餘名精悍護衛簇擁下，正緩緩駛上府前臺階下的寬闊平臺。

車駕未停，中央那輛最為氣派的御者位置陡然暴閃！

那原本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直不動的御者身影，毫無徵兆地動了，身影在光影交錯處猛地一虛一凝，他手中兩根趕車的長鞭鬼魅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兩道刺破暗夜的、極亮！極細！極窄的劍光！

這兩道劍光太純粹，太凝練，彷彿汲取了天地間所有的殺機、所有的銳利、所有的速度。

劍光暴起的瞬間，整個郡守府廣場上被點亮的十數盞氣死風燈竟齊齊一暗，彷彿空間本身的光線都被這純粹的銳意瞬間抽空。

兩道凝成實質的劍光超越了時間和感官的界限，幾乎是暴起的瞬間，就已經到了中央馬車的前方。

不是刺！是裂！

劍光所指，空氣被無聲無息地切開一道真空般的黑色縫隙，劍氣所至，連空間都在悲鳴顫抖，那是極致的殺意凝聚成的死亡弧線。

那森然的劍氣撕裂空間，如同兩條從九幽地獄鑽出的狂龍，絞殺而至，目標直指車窗內的羋戎頭顱。

快！

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極限！

無論目標如何閃躲，長劍蘊含的恐怖切割意志彷彿已提前鎖定了羋戎，劍芒未至，森冷的殺機已凍徹骨髓。

“開！”

然而，一聲如獅似虎的爆吼從車廂內炸開，聲音中蘊含著凝如實質的霸烈真元，震得周遭幾名護衛氣血翻湧。

“鏗！！”

一道匹練般的厚重青光猛然劈開車窗簾幕，帶著一股開山斷嶽般的沉重力道悍然斬出，闊劍橫掃，樸實無華，卻後發先至。

來人是羋戎麾下的雲中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