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羽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

“現在,清醒了嗎?”

“清……清醒了,君上饒命……饒命啊!”

錢貴涕淚橫流,聲音嘶啞破碎。

“說,呂不韋與韓國密使,往來幾次?所為何事?密信內容是什麼?韓國密使是誰?藏身何處?”

嬴羽的問題如同連珠炮,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殺意。

在審訊手段的恐怖餘威下,錢貴徹底崩潰了,竹筒倒豆子般交代起來。

“三……三次!第一次是半年前,韓國使者張平,化名張賈,以行商身份入秦,在醉仙居天字三號房與相府家令呂雍密談,談的是關於韓國獻南陽之地以求苟安之事,但相邦似乎嫌少,沒有答應……”

“第二次是三個月前,還是張平,帶來韓王安的親筆信,承諾若能若能促成秦韓結好,願獻出宜陽、成皋等五城,並……並附贈黃金萬鎰,美女百名,呂不韋似乎心動了,讓呂雍回覆需從長計議。”

“第三次,就是……就是前幾日……”錢貴說到這裡,眼中恐懼更甚,身體又開始顫抖。

“說!”章邯一聲低喝,手指微抬。

錢貴嚇得魂飛魄散,連忙道:

“第三次是七天前,來的不是張平,是一個帶著青銅面具的人,氣息非常可怕,他直接找到我,出示了相邦的密令!讓我將一封密信,透過特殊渠道,送往新鄭韓王宮!信的內容小人真的不知道啊!那信是用特殊藥水密封的,強行拆開會自毀!小人只負責傳遞!那人警告小人,若敢洩露半個字,誅滅九族!”

錢貴的聲音充滿了恐懼。

“戴著青銅面具的人?”

嬴羽眼神微凝,問道:“修為如何?”

“深……深不可測,小人也是先天初期,但在他面前感覺就像面對一座隨時會壓下來的大山,他至少是宗師!”錢貴顫聲道。

嬴羽看向章邯,章邯立刻上前,拿起那個銅筒和帛書。

“君上,密信原件在此。銅筒內是最後一次傳遞的信件,外層有特殊禁制,屬下不敢擅動。這些帛書,是前兩次呂雍與張平密談後,由錢貴記錄下的副本和部分往來憑證,以及……韓國賄賂呂不韋的部分禮單!”

嬴羽接過帛書,快速掃過。

上面清晰地記錄了韓國賄賂的財物數量、交接地點、經手人,甚至還有呂雍對韓國割地要求的初步回應。

鐵證如山!

“韓國密使張平,現在何處?”

“他上次來後,一直藏身在城南悅來客棧地字七號房,偽裝成收購藥材的商人,小人……小人前日還去送過補給……”

錢貴為了活命,什麼都說了。

“很好!”

嬴羽放下帛書,目光重新落在錢貴身上,那眼神讓錢貴如墜冰窟。

“君上!小人……小人什麼都說了!求君上饒小人一命!”

錢貴拼命磕頭,額頭撞在石椅上砰砰作響。

“饒命?”

嬴羽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說道:

“你替呂不韋傳遞叛國密信,收受敵國賄賂,罪證確鑿,按秦律,當車裂,夷三族。”

錢貴瞬間癱軟,面如死灰。

“不過……”

嬴羽話鋒一轉,繼續說道:

“本君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錢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欲。

“君上!小人願意!小人願意戴罪立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很簡單。”

嬴羽淡淡道:“寫一份供狀,將你方才所說,以及你所知道的一切關於呂不韋與韓國、與其他諸侯國私下往來的勾當,事無鉅細,全部寫下來。簽字畫押。”

“這……”

錢貴猶豫了,這供狀一旦寫下,就等於徹底背叛了呂不韋,再無回頭路。

“嗯?”

嬴羽發出一聲輕哼。

錢貴渾身一顫,立刻道:“小人寫!小人這就寫!”

章邯立刻遞上筆墨和特製的、難以仿造的供紙。錢貴顫抖著手,開始書寫,字跡歪歪扭扭,卻不敢有絲毫隱瞞。

嬴羽不再看他,轉身對章邯道:“你親自帶一隊影衛,去悅來客棧,把那個張平請回來。記住,要活的,若遇抵抗……格殺勿論。”

“諾!”

章邯眼中精光爆射,領命而去,身影如鬼魅般融入石室外的黑暗。

嬴羽又看向嬴仲,說道:“將這份供狀和這些憑證,抄錄一份,原件封存。抄件……明日一早,設法送到御史大夫馮劫大人案頭。”

“老奴明白!”

嬴仲心領神會,馮劫剛直不阿,這份證據送到他手裡,無異是在給呂不韋找麻煩。

而處理完錢貴,嬴羽走出石室,回到地面書房。

青鸞立刻奉上溫熱的參茶,嬴羽接過,慢慢啜飲著,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中。

呂不韋通韓的證據已經到手,但這只是第一步。要扳倒這棵盤根錯節的大樹,這些東西可不夠,而且還是韓國獻地,所以還需要其他的佈局。

………………

翌日清晨,嚴君府邸的書房內瀰漫著淡淡的墨香和藥草氣息。嬴羽換了一身素雅的深衣,臉色依舊帶著病態的蒼白,正提筆在一卷竹簡上緩緩書寫。

他的字跡瘦勁有力,帶著一股金戈鐵馬的殺伐之氣,與他的病弱外表形成鮮明對比。

一陣微風拂過,帶著清晨的涼意和水汽。嬴羽攏了攏衣襟,這個細微的動作完美契合了他病弱的人設,任誰看了都會心生幾分憐惜。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具看似孱弱的軀體下,蘊藏著何等磅礴的力量——宗師巔峰的修為,離那傳說中的大宗師之境,僅一步之遙。

這個世界的超凡者分後天、先天、宗師、大宗師和天人境,就嬴羽所知,目前百家之中,有天人境存在的不多,儒家荀子、道家北冥子、陰陽家東皇太一,以及各國的底蘊。

嬴羽這份實力在所有超凡者之中,也算是強者。

昨夜調息之後,他損耗的真氣不僅盡復,甚至隱隱有了一絲精進。

他退居幕後二十年,並非無所作為,這點實力自然只是其中之一。

而欲成大事,實力雖然重要,但是根基還是在宗室。

這些流淌著老嬴氏血脈的勳貴,掌握著龐大的資源和人脈,是“正統”的重要背書。

他憑藉當年主動退出爭位的舉動和孝文王幼子的身份,早已悄然獲得了以宗正嬴櫟為首的大部分宗室元老的認可與同情。

昨夜宗正府的血腥一幕,更是徹底震懾了所有可能動搖的宗室成員,將嬴櫟等人牢牢綁上了他的戰車。

嬴櫟等人對呂不韋的專權、楚系,尤其是昌平君熊啟的擠壓、以及趙姬嫪毐穢亂宮闈的醜聞深惡痛絕,對嬴政這個“生於趙、長於趙”的秦王的“正統性”也頗有微詞。

嬴羽的存在,是他們心中一個隱秘的希望,一個重振嬴氏榮光的寄託。

嬴羽目光投向窗外庭院中的小湖,湖面平靜,昨夜被真氣攪動的痕跡早已消失,錦鯉不見蹤影,只剩下蓮葉田田,隨風輕搖。

“君上!”

此時,嬴仲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書房門口,躬身道:

“尉繚先生求見!”

“請!”

嬴羽收斂心神,恢復平靜。

片刻,一位身著樸素青衫、面容清癯、眼神卻睿智如星辰的中年文士走了進來。他步伐沉穩,氣息內斂,正是被嬴羽視為心腹謀主的尉繚。

“拜見君上。”

尉繚拱手行禮,姿態從容。

“先生不必多禮,坐。”

嬴羽示意侍女上茶,說道:“先生此來,必有要事。”

而尉繚落座,接過茶盞,並未飲用,直接切入正題:

“君上,吾有兩事稟報。其一,關於昨夜醉仙居之事。章邯副統領已將韓國密使張平秘密擒獲,關押於秘牢。此人頗為硬氣,尚未開口,但已不足為慮。其二,吾收到線報,昌平君熊啟,今日午後秘密拜訪了……嬴陶大人。”

嬴陶?

嬴羽眼神微凝。

嬴陶是宗室元老之一,掌管部分糧秣調配,昨日在宗正府,他雖也表態支援,但態度相對嬴豹更為謹慎,熊啟這麼快就找上他了?

“可知所為何事?”嬴羽問道。

“具體內容不詳。”

尉繚搖頭,說道:“但線報稱,熊啟離開時,嬴陶大人親自送至府門,神色……頗為複雜。且,熊啟的隨從攜帶了一隻沉重的禮盒。”

“禮盒……”

嬴羽嘴角泛起一絲冷笑,說道:

“看來熊啟是急了,宗正府門前懸掛的三具屍體,尤其是那個宗師刺客的腦袋,讓他感到不妙。他這是想從內部瓦解宗室聯盟。”

“君上明鑑。”

尉繚點頭,繼續說道:“嬴陶大人掌管糧秣,位置關鍵。若他被楚系拉攏,雖不至於動搖大局,但恐生枝節,洩露訊息。繚建議,君上或可親自與嬴陶大人一晤,曉以利害,再施以……必要的震懾。”

聞言,嬴羽沉吟片刻,點了點頭,說道:

“先生所言甚是。嬴陶此人,重利,但也惜命,更看重家族傳承。本君稍後便去他府上‘探望’。”

尉繚繼續道:

“其二,是關於李斯。此人昨夜透過密線傳遞了一條重要訊息,呂不韋對昌平君在宗正府吃癟之事似乎樂見其成,但同時也對君上您產生了忌憚。他已密令其門客首領,暗中加強對嚴君府的監視,並試圖蒐集君上您與軍方將領往來的證據。”

“哦?”

嬴羽眼中閃過一絲寒芒,說道:“看來這位相邦,嗅覺倒是靈敏。他這是想抓住本君的把柄,或者……製造把柄?”

“正是。”

尉繚沉聲道:“呂不韋老謀深算,深知軍方態度之關鍵。他忌憚君上您獲得軍方的支援。繚建議,對軍方將領的聯絡,近期需更加隱秘。同時,可適當放出一些煙霧,迷惑呂黨耳目。”

“可。”

嬴羽頷首,說道:

“此事由先生安排。另外,蒙驁老將軍告病在家,本君也該去探病了。”

“君上欲親自前往?”

尉繚有些意外,蒙驁府邸必然在呂黨和楚系的嚴密監視之下。

“探望一位為大秦征戰一生、勞苦功高的老將軍,有何不可?”

嬴羽淡淡一笑,笑容裡帶著一絲深意,說道:“本君不僅要去,還要光明正大地去。帶上最好的藥材和……一卷《孫子兵法》的孤本。”

聞言,尉繚瞬間明瞭。

“君上高明!光明正大,反其道而行之,更能彰顯坦蕩。而《孫子兵法》孤本,正投蒙老將軍所好!繚立刻去準備。”

“有勞先生。”嬴羽點頭。

尉繚起身告退,嬴羽獨自坐在書房中,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

嬴陶,蒙驁,李斯,呂不韋,昌平君……咸陽的棋局上,棋子已經紛紛落位。

“嬴仲。”

“老奴在。”

“備兩份拜帖,一份,給嬴陶大人,就說本君聽聞他昨日在宗正府受了驚嚇,特來探望。另一份,給蒙驁老將軍,就說本君憂心老將軍貴體,特來問安。”

“諾!”

………………

嬴陶的府邸位於咸陽城東,不算奢華,卻透著宗室勳貴的底蘊。

當嚴君府的馬車停在府門前時,嬴陶顯然有些措手不及,連忙親自迎了出來。

“嚴君大駕光臨,老夫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嬴陶臉上堆著笑容,眼神卻有些閃爍不定,顯然對嬴羽的突然造訪心存疑慮,尤其是聯想到昨日熊啟的來訪。

“嬴陶大人客氣了。”

嬴羽在侍女的攙扶下走下馬車,臉色蒼白,腳步虛浮,還伴隨著幾聲輕咳.

“咳咳……聽聞大人昨日在宗正府受了驚嚇,嬴羽心中不安,特來探望。些許薄禮,不成敬意。

”嬴仲立刻指揮僕役將一份包裝精美的禮盒抬了上來。

“哎呀,嚴君太客氣了!老夫……老夫惶恐!”

嬴陶連忙道謝,將嬴羽迎入正堂。

分賓主落座,侍女奉茶。

嬴羽端起茶盞,輕輕吹著熱氣,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嬴陶略顯不安的臉.

“嬴陶大人掌管糧秣,乃國之命脈,昨日受驚,實乃嬴羽護衛不周之過。幸得宗正大人無恙,否則嬴羽萬死難辭其咎。”

“嚴君言重了!是那些楚系狗賊太過猖狂!”

嬴陶連忙道,語氣帶著憤慨,但眼神依舊有些飄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