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半山著火了。

謝安海與師孃拼命以最快速度爬上山崗,便看到下方小山坳上,一棟屋子升騰起熊熊烈焰,火光照亮了整個小山村。

“那就是陳二家!”

溫榕喊了一句,帶頭衝下山崗,往陳二家跑去。

頂半山攏共二十幾戶人家,此刻已經全部被驚動。

除了少部分帶著幼童的老人在稍遠處圍觀,其他人無論男女老少都在救火。

他們呼喊著,用臉盆、水桶從小山溪裡打水救火,但顯然是杯水車薪。

還沒等兩人跑到近前,就聽見一聲轟響,陳二家整個塌了下來,熱浪裹挾著火焰、灰燼和濃煙翻滾著升上天空。

緊接著有村民連聲大喊:

“沒救了!沒救了!全塌了,全燒光了!”

謝安海隨手拉住一位村民,急聲問:

“大哥,陳二有出來嗎?”

“沒看到!我們聽到火聲看到火光就趕緊過來了,沒看到陳二!”

那村民說著匆匆往溪邊跑去了。

這時有提著木桶的少年見到他們,停下來喊道:

“溫先生、安海先生!你們怎麼來了?”

謝安海連忙抓住他的手問:

“陳紹達,你有沒有看到你陳二叔?”

“我沒看到,但我爸說陳二叔腿折了,可能來不及跑出來!”陳紹達答道。

謝安海追問:

“你家離得近,有沒有看到怎麼燒起來的?”

“有,我在門口撒尿,剛好看到他家灶房視窗裡先冒火,接著點著了茅草屋頂和窗外堆著的乾草和木柴,一會兒就轟轟響全燒起來了!我趕緊喊我爸媽,但根本來不及!”

“確定是灶房裡頭先著火的?”

“對,我先聽到砰的一聲響,一抬頭就看到他家灶房窗戶裡火苗竄得老高,嚇了我一大跳!”

謝安海放開陳紹達,轉頭便看到溫榕抬頭呆呆看著陳二家上空。

他剛想開口安慰,便聽她說:

“安海,如果我們能早一點趕過來就好了。”

“師孃,誰也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再說陳二不一定就......”

“安海,如果起火時他就在裡面,一定出不來。”溫榕搖搖頭,“何況他全身都是傷,還斷了一條腿,根本走不動路,如果有出來肯定不會沒人看到,除非......”

“除非他起火前就已經躲到別的地方?應該不可能,他既然受傷行動不便,一個人能跑哪兒去?”

“也是,我只是不太願意相信陳二死了。”溫榕自嘲一笑,眼中滿是悲傷,“他阿爸曾經在火場裡救過那麼多人,他怎麼能被火燒死呢?”

“師孃,等火滅了就知道他有沒有事了,反正燒不了多久。”

“也是,先救火!”

溫榕說著便往附近村民家裡衝去——要滅火就得先找盛水的容器。

雖然陳二家房子肯定已經沒救,但還是得儘快把火撲滅,否則萬一有火星引燃山林,那麻煩可就大了。

彎腰從山溪中打水,奔跑,潑水,再轉身奔跑。

這邊剛把陳二家的火勢按下去,那邊火星又引燃不遠處領居家的乾草堆,慌忙分人去救。

不知道重複了多少趟,大火終於漸漸停息,周圍幾處次生火情也被完全撲滅。

夜幕之下,二三十個村民聚集在陳二家院子裡,有人呆呆坐在地上,有人彎著腰喘氣或咳嗽,還有人不顧滾燙氣浪舉著火把、手電筒和柴棍在廢墟里搜尋。

“師孃,沒找到!”

謝安海從廢墟里鑽了出來,跑到坐在地上喘氣的溫榕身邊,快速彙報情況:

“他家就一層土屋,屋頂聽說是粗毛竹梁、細毛竹椽子蓋著幹茅草,燒的乾乾淨淨。我和幾個村民一起找遍灶房、廳堂和臥室,都幾乎不剩什麼了,也沒找到陳二。”

“也就是說,陳二可能已經提前走了?”溫榕抬起頭,目光復雜。

謝安海點頭:

“是的,我懷疑這火可能是......”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聽到院子外傳來一聲驚呼,有人大喊:

“大伯、二伯,你們快來!”

兩人急忙起身轉頭一看,發現院子外、正對著陳二家門口的稻田裡,三名舉著火把的年輕村民正在驚慌呼叫。

兩人對視一眼,跟著村民快速跑了過去,只見稻田正中半乾半溼的泥土上,那些新長出的嫩綠青草叢裡,插著一塊木板。

木板背對陳二家正門,正前方泥地裡倒插著三柱線香。

這是......

在表達詛咒?

謝安海目光一凝,目光往木板上一掃,藉著跳躍的火光,他看到一列鮮紅文字,字跡歪歪扭扭潦草之極,再加上光線昏暗,一時竟難以辨認。

正待細看,便有一位村民急匆匆擋到他倆面前,喊道:“外人不要看!”

接著有一個看著面熟的中年人排眾而出,對他們拱手道:

“溫先生,安海先生,不好意思,讓你們辛苦幫忙救火,又碰上這麼晦氣的事,唉!”

“請兩位先生先回去,過兩天我們會備禮去學校給兩位道謝、除晦!”

溫榕眉頭一皺,喝道:“陳士員,這是怎麼回事,陳二在哪裡?”

“溫先生,陳二在哪裡我也想知道,可是這......唉,我頂半山陳氏也不知衝犯了哪路野神......兩位先生,這是我宗族內部事務,就請兩位先生不要管了,免得沾染晦氣!”

陳士員說完揮揮手,幾個後生仔便圍了過來,客客氣氣地請他們離開。

好漢不吃眼前虧,何況這看著就像一個大泥塘,現在情報太少,沒必要冒險一腳踩進去。

謝安海瞬間就有了決斷,拉著溫榕去溪邊洗了把臉,便往夏厝的方向走。

那些後生仔似乎還不放心,將他們一路送出村口還陪著走了好長一段距離,然後站著目送他們遠去。

這一路上,謝安海邊走邊絞盡腦汁回憶,卻沒有找到任何關於這場火災的記憶。

反而記起陳二91年開始外出打工,直到千禧年後某個清明節才回老家掃墓,與自己道左相逢閒聊了幾句。

這就是蝴蝶效應?

謝安海深吸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那些後生仔,輕聲道:

“師孃,要不要報警?”

“肯定要報,明早我就託人去趟鄉里。”

溫榕點頭,旋即怒聲道:

“屁的宗族內部事務,這是放火罪!”

就知道師孃會這麼回答!

謝安海停頓片刻,提醒道:

“師孃,我覺得可能是陳二自己放的......”

“他放的就不是犯罪了?”

溫榕停下腳步,轉身面對謝安海,咬著牙說:

“接連好幾天沒下雨,萬一火星把山林點著了呢?萬一蔓延到其他村民家裡呢?這是大晚上,這是深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