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之上,酒肉肥美,歌舞歡騰,氣氛卻似乎有些尷尬。

呂布恍若未覺,喝酒吃肉,神情坦蕩。

魏續更是埋頭苦吃,儘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張遼、張楊默默飲食,神情若有所思,卻也未受氣氛太多影響。

主位的吳匡、張璋卻有些如坐針氈,只感覺口中沒什麼味道,眼前的歌舞也不再誘人。

酒過三巡,舞樂漸歇,舞姬悄然退下。

呂布拿起一方素帛,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嘴角的油漬,動作從容不迫。

“酒足飯飽,該談正事了。”

他抬眼,目光如電,直刺吳匡、張璋:

“二位將軍可知,對於車騎將軍莫名被殺之事,太后知曉後震怒非常,幾欲食肉寢皮。

回宮之後,娘娘首先提起的事情,不是別的,正是此事!”

“轟!”

彷彿一道驚雷在吳、張二人頭頂炸開。

吳匡臉色瞬間煞白,張璋更是猛地挺直了脊背,額頭青筋隱現。

他二人已然知曉,自己擅自趁亂殺害了何苗,乃是重罪,但畢竟尚未收到確切問罪的訊息,心中仍存一絲僥倖。

但現在聽呂布提起何太后,知道如果繼續什麼都不做,別說保住地位了,怕是性命乃至三族都難保!

這讓二人如何不急。

“將軍明鑑!”

吳匡急忙出聲,聲音中帶著難掩的顫抖:“那日……那日實是軍中群情激憤,又有小人居中挑撥慫恿!

末將與張將軍這才一時不察,約束不力,方至麾下兒郎衝動行事,鑄成大錯!

絕非我等本意啊!”

張璋也附和道:“正是!正是!將軍明鑑!此事皆是董旻那狗賊與亂兵所為!我等亦是被裹挾,身不由己啊!”

兩人都在盡力撇清著自己與何苗之死之間的關聯。

“呵。”

呂布一聲短促的冷笑,打破了他們辯解的話語。

“二位將軍還是莫要如此天真!

這些事情你們和我說沒用,就算我願意相信你們,太后相信嗎?朝堂諸公相信嗎?

那可是堂堂車騎將軍,大漢武官第二人,又豈能死的不明不白?”

吳匡、張璋二人面色蒼白,冷汗涔涔。

沒等他們反應,呂布繼續說道:

“現在,不論是在太后眼中,還是袞袞諸公眼中,你們二位就是解決此事最好的罪人。

車騎將軍死在你們眼皮子底下,死在你們或者說你們手下的亂兵手中。

你們想推脫都難!誰會給你們作證,為你們擔保?”

呂布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砸在吳、張二人心頭。

之前不論是董旻還是魏續,又或者張遼、張楊,和他們說話時,還都算溫和,遠不如呂布這麼咄咄逼人。

才給了他們一種不算太過緊急的錯覺。

但直到此刻,他們才真正意識到,他們距離深淵,已經只有一步之遙!

當然,手裡握著兵權,他們如果真有大魄力,又對手下的兵卒有足夠的掌控力,也不是沒有其他破局之法。

但顯然兩人完全沒有呂布、甚至董卓的魄力和能力。

廳內死寂,落針可聞。

空氣沉重得彷彿凝固。

呂布看著二人眼中交織的恐懼與不甘,知道火候已到。

他不再言語,只是慢悠悠地從懷中取出一卷帛書。

帛書質地考究,邊緣隱隱可見繁複的雲紋。

這是呂布“教訓”何太后之後,從她那裡專門討要的懿旨。

吳匡和張璋的目光瞬間被帛書死死吸住,如同溺水者看見了浮木,心臟狂跳起來。

兩人對視一眼,眼中都有些期待。

難道,呂布已經為二人討來了赦令?

呂布將帛書遞給一旁的魏續:“子延,呈予二位將軍過目。”

魏續點頭應諾,接過懿旨,大步走到吳、張二人食案前,雙手展開。

帛捲上,一行行墨字清晰呈現。

內容並不複雜:著令前將軍呂布,徹查車騎將軍何苗遇害一案,務必將兇徒緝拿歸案,下獄嚴懲,等候發落!

吳匡和張璋飛快地掃過全文,見到並非赦罪旨意,頓時有些失望。

但接著稍一思索,心中又有著巨大的驚喜。

詔書上並沒有明確的名字,這就意味著巨大的操作空間!

只要靠著詔書“尋找”到殺害何苗的“真正”兇徒,他們完全有可能金蟬脫殼,甚至……藉此功勞更進一步!

“天恩浩蕩!太后聖明!”

吳匡激動得聲音發顫,幾乎想立刻伸手去接那救命的懿旨。

張璋眼中也爆發出灼熱的光芒,身體前傾,手指下意識地抬起。

然而,就在此時,魏續手腕一翻,乾脆利落地將帛書重新捲起,回到了呂布身邊。

兩人臉上的狂喜瞬間凍結,錯愕地看向魏續,隨即又驚又怒地瞪向呂布。

“呂將軍!這是何意?!”吳匡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被戲耍的憤怒。

呂布好整以暇地端起酒碗,抿了一口,這才抬眼掃過二人:

“二位將軍莫急。你們看清楚了,這懿旨是太后下給本將的,二位拿去又有何用?難道二位還能越過本將,親自上稟太后不成?又或者說,二位另有打算?”

吳匡、張璋聞言神色頓時一滯,隨即臉色愈發難看。

“呂將軍到底何意?”

“本將將這懿旨給二位將軍過目,便是為了證明本將在此事之中的話語權,二位將軍想要脫罪,甚至戴罪立功,都只是本將軍的一句話。

但如果二位將軍不明白本將的好意,後果如何,二位應該心知肚明吧?”

“呂布,你……”

張璋大怒,似是要向呂布喝罵,但被吳匡拉住。

吳匡皺著眉頭向呂布說道:“呂將軍如此行徑,難道就不怕太后,不怕主公的責難嗎?”

呂布搖頭失笑:“什麼行徑?吳將軍,本將奉懿旨行事,又有何錯?為何會被責難?反而是二位將軍……呵呵。”

“唉……”

吳匡嘆息一聲:“呂將軍具體有什麼要求,還請直言吧。”

“很簡單,與之前子延、文遠他們給你們的條件相同。

二位將軍率領北軍、西園軍歸附本將麾下,接受本將的排程與整編,本將可以保全二位的身家性命以及當前的官職地位。

二位將軍意下如何?”

呂布面色平靜的說著自己的條件,似乎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歸附呂布?接受改編?

吳匡和張璋眼中都閃過莫大的掙扎。

手握數萬兵馬,在洛陽城擁有著表面上最強悍的實力,他們怎麼甘心就這麼放棄。

是,他們是犯了大錯。

但你呂布給的條件也太低了!

這可是數萬精兵,難道就只值保我們安寧不成?

何況,這洛陽城中,可不止有你呂布一家勢力!

遲疑,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住二人的心臟。

“呂將軍……此事……事關重大,能否容我與張將軍及軍中諸將商議一番?”

呂布手敲桌案,魏續面色陰沉,張遼放下了酒樽,張楊眉頭一皺似是想要開口。

呂布微微抬手,止住了他們。

“好。既然二位心有疑慮,謹慎些也無妨。但是!本將耐心有限,望二位將軍儘快給本將回復。”

說完,不再看二人反應,呂布轉身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