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根回應的暖意還未散去,林德宏已經霍然起身,目光掃過圍攏在棗樹周圍的族人。

六十多口人,有咳著喘的老人,有怯生生攥著衣角的孩童,還有不少人胳膊上、腿上帶著被蟻酸灼傷的傷口,此刻都仰望著棗樹,眼神裡交織著劫後餘生的慶幸與對神物的敬畏。

“德柱,帶三個明字輩的,把警戒範圍擴到百米外!”

林德宏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剛恢復些許的罡氣讓他底氣足了不少,

“用石頭壘道矮牆,誰也不許靠近靈根屏障半步!”

“德秀姐,明玥,你們趕緊清點傷員,優先處理被蟻酸傷到的!”

他轉向族人,目光落在幾個傷口冒白煙的青壯身上。

“別省著藥草,不夠就去靈根周圍找找。看看剛才那叢新冒的草芽,說不定就有藥效!”

林德秀連連點頭,拉著女兒林明玥快步走向傷員。

林明玥蹲下身時,特意瞥了眼棗樹根處那叢嫩草,指尖剛觸到葉片,就感覺一股清涼順著指尖竄上來,恰好壓下了自己被蟻群驚出的燥火。

她心中一動,悄悄掐下一片葉子,揉碎了按在一個族人的傷口上——原本灼痛的傷口竟真的涼了下來。

……

“爹,我帶狩獵隊去谷口看看?”

林明亮捂著胳膊上的傷,甕聲甕氣地請命。

他剛才在為老弱阻擋蟻群,半邊袖子都被蟻酸腐蝕爛了。

林德宏搖搖頭:“不急。蝕骨蟻被靈根擋著,短時間不敢再來。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家安在這兒。”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窯洞的方向,“向陽坡離靈根還是有一點距離,警戒起來不方便。從今天起,咱就在這山樑附近安家。”

“安家?”林明遠一愣,“可這裡沒窯洞,微劫也快到了,怎麼安家?”

“鑿!”林德宏指著山樑背面的巖壁,語氣斬釘截鐵,

“明城明武,你帶幾個力氣大的,現在就開始鑿!先鑿出能容下老弱的山洞,不夠就用獸皮搭棚子。靈根在這兒,就是天塌下來,咱也守在著!”

林明城林明武都是膀大腰圓的漢子,聞言立刻擼起袖子:“族長放心!保證三天內鑿出十二間洞!”

族人們的幹勁被徹底點燃了。

有人搬石頭壘牆,有人清理地面的碎石,還有人跟著林明娟去附近收集枯枝枯草。

林昌山沒被分配任務,他就蹲在棗樹不遠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樹幹。

剛才蟻群撞在屏障邊怎麼也過不去的畫面,還在他腦子裡打轉。

他試著伸出手,慢慢向屏障邊緣探去,指尖剛觸到那層無形的壁障,就感覺一股溫和的力道推著他,不疼,但又讓他無法再往前半分。

“山哥,你在幹啥?”林昌河湊過來,他剛才在向陽坡護著弟妹,臉上還沾著泥。

“你試試。”林昌山拉過他的手,往屏障上推。

林昌河剛碰到屏障,就嚇得縮回手:“咦!好像有東西擋著!”

“族長說了,這就是靈根的力量。”

林昌山望著棗樹,小聲道,“昌河,咱以後可得好好守著它。”

“嗯!”林昌河用力點頭,忽然指著枝頭,“山哥你看!那棗子好像更紅了點!”

還真是。

原來剩下的三顆半青半紅青棗,此刻邊緣竟泛出了淡淡的紅暈,像是被夕陽染過似的。

林玄“感知”到兩個孩子的對話,意識微微波動。

他能“聞”到林昌山身上那股越來越濃的期盼,還能“聽”到林昌河心裡偷偷的念頭——要是能再吃一顆就好了。

或許是這股純粹的渴望起了作用,枝頭最底下那顆棗子輕輕晃了晃,“啪嗒”一聲掉了下來,正好落在林昌山腳邊。

“!”

兩個孩子都驚呆了。

林昌山趕緊撿起棗子,棗子入手溫熱,好像比他上次摘的更沉些。

他沒敢自己吃,捧著棗子就往林德宏那邊跑:“族長爺爺!靈根掉了顆棗子!”

林德宏正在看林明武鑿洞,聞言接過棗子,掂量了兩下,眉頭忽然一挑:“這棗子……靈氣好像更足了。”

他把棗子遞給林德秀,

“姐,你也看看?”

林德秀捏著棗子翻來覆去地看,又湊到鼻子前聞了聞,

“這確實此昌山一早摘下來的好了不少,給昌雲他們吃吧,那幾個孩子本來體質弱。”

林昌雲是林明遠的小女兒,才八歲,剛才躲在後面嚇得直哭,此刻正靠在阿孃懷裡發抖。

明遠媳婦接過棗子,小心翼翼地掰開,也分給了身邊幾個最小的孩子。

棗子入口即化,清甜的汁水滑進喉嚨,幾個孩子瞬間不抖了,眼睛也亮了起來。

林昌雲舔了舔嘴唇,小聲說:“阿孃,這棗好甜!”

明遠媳婦笑了,抬頭望著棗樹,眼裡滿是感激。

……

林玄“看”著這一切,根系悄悄往人群方向延伸了半尺。

……

夜幕降臨時,山樑附近已經有了模樣。

矮牆壘起了半圈,五個簡陋的山洞鑿出了輪廓,火堆旁圍著族人,烤著白天獵到的石鼠。

說來也怪,靈根屏障明明惹的蟻群不敢靠近,但偏偏又有些小動物往這跑。

傍晚時竟有幾隻石鼠自己闖了進來,被巡邏的林明亮順手敲死了。

林德宏坐在火堆主位,看著族人臉上久違的笑容,端起一碗靈根水,對著棗樹舉了舉,

“今天多虧靈根庇佑,咱林家才沒滅族。我林德宏在這兒立誓,往後每年年祭,都要以族中最好的收成祭靈根!”

“祭靈根!”族人們齊聲附和,聲音在山谷裡迴盪。

林玄的意識在夜色中舒展。

他能“感知”到六十多道溫熱的氣息圍繞著自己,像是在給他取暖。

他們的笑聲、談話聲、甚至咳嗽聲,都化作了絲絲縷縷的暖意,順著根系往他靈韻裡鑽。

他的樹幹又粗了一絲,根系觸到的水汽也更豐沛了些。

共生……原來不止是守護與被守護。

他給他們庇護與靈物,他們給了他活下去的“溫度”。

林玄“望”向黑風谷深處,那裡的風依舊帶著寒意,但他知道,只要這些人在,他就不再是洪荒時候那株孤零零的棗樹了。

山樑上的火堆一直燒著,映著族人的臉,也映著枝頭那兩顆越來越紅的棗子。

……

遠處,碎石坊市的方向隱約傳來鐘聲,像是在提醒著什麼。

……

林德宏又給火堆添了點柴,避免晚上熄滅掉。

他低聲對林明亮說:“這兩天,我準備帶人去趟碎石坊市。看看能不能換點糧食和傷藥。順便探探微劫的動靜。”

“我知道了,爹。”林明遠望著棗樹,“要不要……帶點靈棗去?”

林德宏想了想,搖頭:“不。靈根的東西,不能輕易露。”

夜色漸深,族人們漸漸睡去。只有巡邏的腳步聲,在靈根屏障內輕輕迴盪。

林玄的意識伴著風聲起伏,他能“聽”到林昌山的夢話——

“靈根……我一定好好守護你……”

……

這就夠了。

林玄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