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放榜前的最後三天,空氣裡都瀰漫著無形的焦灼。

班級QQ群《高三七班永不散場!》更是成了焦慮情緒的集中宣洩地。

“救命啊!我昨晚夢見數學卷子一片空白!”

“文綜選擇題我好像塗錯位了!完了完了!”

“@張浩班長,金碧輝煌的慶功宴還作數吧?我預感我要復讀了嗚嗚嗚……”

“林薇薇肯定穩了!學神就是不一樣,一點都不緊張吧?@PrincessVivi”

……

訊息刷得飛快,夾雜著各種表情包和哀嚎。

在這片喧囂中,一個名字被反覆提及,卻始終沉默。

許漢升。

自從重生回來,許漢升就像從這個群裡蒸發了一樣,別說發言,連頭像都沒亮過幾次。

這種反常的沉寂,加上前幾天在星巴克那身精英西裝,和與神秘張先生洽談房產的震撼場面,讓群裡不少人充滿了好奇和猜測。

“話說,許漢升最近在幹嘛?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誰知道呢,裝深沉唄,連林薇薇都敢刪,膽子肥了!”

“該不會真受刺激太大,轉性了吧?”

“我看啊,八成是欲擒故縱!故意冷落薇薇,想引起她注意,這套路我熟!”

“對對對,肯定是!他追了薇薇三年,怎麼可能說放棄就放棄?肯定是換策略了!”

“就是,薇薇之前不是說大學畢業才考慮談戀愛嗎?他這是在憋大招呢,等過段時間,肯定又屁顛屁顛貼上來了!”

“+1,男人嘛,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許漢升這招玩得溜啊!”

林薇薇(PrincessVivi)本來只是心煩意亂地隨手刷著群訊息,對大部分哀嚎和吹捧都懶得理會。

可當看到話題突然轉到許漢升身上,尤其是看到那一條條“欲擒故縱”、“憋大招”、“肯定還會貼上來”的言論時,她煩躁的心緒莫名地平復了一些,甚至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了一抹“果然如此”的弧度。

看吧!

大家都這麼覺得!

許漢升怎麼可能真的不喜歡我了?

他只是在用這種幼稚的方式吸引我的注意罷了!

刪好友?

冷落我?

在星巴克無視我?

都是裝的!

過不了幾天,他一定會像以前一樣,可憐巴巴地來求我加回好友,解釋一切都是誤會!

林薇薇在心裡篤定地想著,剛才看到群訊息時那點莫名的揪心感也消散了大半。

她甚至有點得意地想,等許漢升再來找她時,她要怎麼高貴冷豔地晾著他,讓他知道得罪她的代價。

正當她心情由陰轉晴,準備關掉QQ去敷個面膜時。

叮咚!

班長張浩(群暱稱:浩氣長存)突然發了一連串圖片!

張浩:“[圖片][圖片][圖片]臥槽!兄弟們!驚天大瓜!昨天陪我媽來看《功夫熊貓》,你們猜我碰到誰了?@全體成員”

圖片載入出來,瞬間引爆了整個群!

第一張:

電影院入口,許漢升正把一杯可樂遞給身旁的女孩。

女孩側著臉,馬尾辮,淡藍色連衣裙,身材纖細,側顏清麗絕倫。

正是校花陳晚檸!

許漢升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第二張:

兩人並肩走出影廳,陳晚檸手裡捧著超大桶爆米花,微微仰著頭似乎在跟許漢升說著什麼,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

許漢升微微低頭聽著,眼神專注。

第三張:

影城外,夕陽下,許漢升攔了輛計程車,正拉開車門示意陳晚檸上車。

陳晚檸微微低頭,側臉線條柔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澀。

照片抓拍的角度很刁鑽,光影氛圍極好,將兩人之間那種自然、默契、甚至帶著點曖昧的氛圍捕捉得淋漓盡致!

群裡死寂了足足三秒鐘!

隨即,訊息像火山噴發一樣炸開!

“我靠!!!陳晚檸?”

“許漢升和陳晚檸?一起看電影?”

“這…這看起來不止是普通同學吧?氣氛也太好了!”

“說好的欲擒故縱呢?說好的憋大招等林薇薇呢?這直接換目標了?”

“打臉,啪啪打臉,剛才說欲擒故縱的兄弟出來走兩步?”

“許漢升牛逼啊,剛被林薇薇拒絕,轉頭就約到了陳晚檸?還是校花!這效率!”

“嘖嘖嘖,看來咱們許同學也沒多痴情嘛?三年深情敵不過人家陳校花幾天?”

“唉,男人啊!果然都是大豬蹄子!@PrincessVivi薇薇別難過,他不值得!”

“就是,薇薇別理他,他配不上你!班長大人多好!@浩氣長存”

……

群裡的風向瞬間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從猜測許漢升玩套路,變成了對他“薄情寡義”、“見異思遷”的聲討。

以及對林薇薇的同情和安慰。

而此刻,電腦螢幕前的林薇薇,整個人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

她臉上的得意和篤定瞬間凝固,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淨淨!

她死死地盯著那幾張照片,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

照片上,許漢升的笑容是那麼自然、溫暖,帶著一種她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輕鬆和愉悅。

他看著陳晚檸的眼神,專注得讓她心頭髮慌。

而陳晚檸……那個平時孤僻得像影子一樣的女孩,在照片裡竟然笑得那麼好看,帶著一種她林薇薇都未曾有過的、純淨的羞澀和溫柔。

一種前所未有的、尖銳的刺痛感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臟!

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為什麼?

他怎麼能?

他怎麼能這麼快就……就和別的女生,還是陳晚檸,笑得那麼開心?

那些欲擒故縱的猜測,此刻顯得如此可笑和蒼白!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新整理著那幾張照片,眼睛瞪得大大的,彷彿要把螢幕看穿。

群裡的那些議論。

“薄情寡義”

“見異思遷”

“配不上你”

像針一樣扎進她的耳朵。

一股巨大的委屈、憤怒、還有她不願承認的恐慌和失落,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她明明不喜歡許漢升的!

她明明拒絕了他!

可為什麼看到他和別的女生在一起,看到他笑得那麼開心,她的心會這麼痛?

眼淚會不受控制地湧上來?

一滴滾燙的淚水毫無徵兆地砸落在鍵盤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林薇薇猛地驚醒,難以置信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溼的!

她……哭了?

為了許漢升?

為什麼?

巨大的羞恥感和更深的茫然失措讓她猛地關掉了QQ對話方塊,彷彿這樣就能關掉那些刺眼的照片和讓她心碎的議論。

她趴在桌子上,肩膀微微聳動,任由無聲的淚水浸溼了昂貴的蕾絲桌布。

她不明白,自己引以為傲的驕傲和掌控感,怎麼就突然崩塌得如此徹底?

另一邊,始作俑者張浩看著群裡炸鍋的討論和對林薇薇的同情,以及自己收穫的不少@和班長加油的私聊,心裡樂開了花。

他偷拍這幾張照片,就是為了這一刻!

就是要讓林薇薇徹底看清許漢升的真面目,讓她對許漢升死心!

這樣,他張浩才有機會趁虛而入!

現在看來,效果拔群!

當然,故事的主角許漢升此時顯然是不知道群裡都在討論他的。

此時,他正在自己的臥室,在電腦上搜尋著快速賺錢的資訊。

而此時,他的電腦右下角,死黨徐海濤的骷髏頭頭像瘋狂閃爍,伴隨著“滴滴滴”的急促提示音。

許漢升正皺著眉在本子上寫寫畫畫,計算著三萬八的缺口。

他壓根沒看班級群。

點開徐海濤的訊息。

徐海濤:“我靠!老許!老許!你真行啊!牛逼大發了![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徐海濤:“[截圖:班級群聊天記錄,重點圈出張浩發的照片和群友討論]”

徐海濤:“快看群!張浩那孫子偷拍你!你跟陳晚檸看電影被拍了!現在群裡都炸了!都說你把校花搞定了!深藏不露啊兄弟![壞笑][壞笑]”

許漢升點開截圖,看到自己和陳晚檸在電影院門口的照片,眉頭微微一皺。張浩這貨真是閒得蛋疼。

許漢升:“無聊。朋友之間看個電影而已,什麼搞定不搞定。”

徐海濤:“朋友?[摳鼻]老許你蒙誰呢!陳晚檸哎!咱們高中出了名的冰山美人!除了學習,跟男生說話超過三句都算太陽從西邊出來!她能答應跟你單獨去看電影?這還不是對你有好感?騙鬼呢!”

許漢升看著徐海濤的話,腦海中浮現出陳晚檸在電影院笑得眉眼彎彎的樣子,還有巷口分別時那低頭羞澀的模樣。

他沉默了一下,在對話方塊裡敲下:

“也許吧。”

徐海濤:“???也許吧?我靠!你這語氣……有情況!絕對有情況!快老實交代!”

許漢升沒理會他的八卦,直接丟擲一個重磅炸彈:

“交代個屁。我現在急需搞錢。買房了,倒欠三萬八,七月十五號前必須還上。”

徐海濤:“????????????????????????????????”

徐海濤:“[震驚到裂開的表情包]”

徐海濤:“老許!你他媽說什麼?!買房?????你?買房????還倒欠三萬八??????”

徐海濤:“你瘋了吧?!買什麼房?在哪買?你哪來的錢?????”

許漢升言簡意賅:“城西棉紡廠家屬院。具體情況見面說。明天早上七點,我家門口集合,帶你去搞錢。來不來?”

徐海濤那邊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頭像旁邊的“正在輸入…”閃爍了半天,最後只蹦出來一個字:

“操!”

然後又是長久的沉默。

過了足足五分鐘。

徐海濤:“……老許,你跟我說實話,你……你真是許漢升嗎?還是被哪個商業大佬奪舍了?[驚恐]”

許漢升看著螢幕,笑了笑,沒回復,直接關了QQ。

他知道,徐海濤明天一定會準時出現。

而此刻,螢幕另一端的徐海濤,盯著許漢升最後那句“明天早上七點,我家門口集合,帶你去搞錢”,又看了看班級群裡那幾張約會照片,再想想“買房倒欠三萬八”的驚天訊息,整個人徹底石化了。

他抓起桌上半瓶冰可樂,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冰涼的液體也沒能澆滅他心頭的驚濤駭浪。

眼前的聊天記錄,還有那個在照片裡笑得自信沉穩、穿著西裝和人談房產、轉頭又買了房的許漢升……和他記憶裡那個為情所困、衝動跳樓、整天圍著林薇薇轉的兄弟,判若兩人!

這他媽……到底是誰啊?!

徐海濤的世界觀,在這一天,被許漢升徹底碾碎重塑。

……

窗外蟬鳴聒噪,如同密集的鼓點,一下下敲在陳晚檸緊繃的神經上。

離高考出分只剩下最後三天,空氣悶熱得讓人窒息,但更讓她喘不過氣的,是心頭那塊沉甸甸的巨石。

沒有手機,沒有電腦,她像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島,對班級群裡掀起的滔天巨浪一無所知。

她的世界裡,只有這間逼仄的屋子,瀰漫不散的藥味,母親壓抑的咳嗽聲,以及……那份幾乎將她壓垮的、冰冷的確信。

她知道,自己考砸了。

不同於那些考完就高喊感覺良好、盲目樂觀的同學,她對自己的學習狀態和考場發揮有著近乎殘酷的清醒認知。

她是老師眼中穩上頂尖985的苗子,是每一次模擬考都名列前茅的學霸。

她的名字,是這片破敗街巷裡為數不多閃著光的希望。

父母,尤其是瘸著腿、在碼頭扛著沉重麻袋的父親,渾濁的眼裡只有疲憊,唯獨在提起她的成績時,會迸發出一種近乎虔誠的光亮。

母親常年臥病,藥罐子不斷,支撐她的唯一念想,就是女兒能有出息,飛出這泥潭。

還有那個才八歲、眨著懵懂大眼睛的妹妹,書包裡裝著用舊的鉛筆盒和帶豁口的橡皮……全家人的目光,沉甸甸的,全都壓在她單薄的肩膀上。

她不怕自己承受失敗。

寒窗苦讀的苦,生活的拮据,她早已習慣。

她怕的是父母眼中那束光熄滅的樣子。

怕母親強撐著病體露出的失望,怕父親沉默地扛起麻袋時,脊背會彎得更低。

怕妹妹仰著小臉問:“姐姐,你考上最好的大學了嗎?”時,自己無言以對。

她心裡,第一次有了恐懼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