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舒舒服服地洗了一個熱水澡,連日來趕路累積的疺氣也一併而煙消雲散。
換上乾淨衣裳從裡間屏風後出來,月兒拿著白帛擦著溼漉漉的頭髮,發上的水漬還未及擦乾,就聽見門外有人敲門,開啟門一看,原來是憐花和惜夢。
天不早了,男女有別,月兒手扶著門不打算讓兩人進來,探出頭問道:“乾爹,有事麼?”
“原本想讓你跟著我住的,侍月非安排你住在廂房,我們倆過來看看你。”憐花劈手奪過月兒手中的白帛,扯著月兒進了屋子,壓倒在椅子上,用白帛給月兒擦著頭髮,數落道:“這麼大的人了,頭髮都不擦乾,回頭著了風有你受的。”
“我這不是給你們開門嘛。”月兒小聲頂了句嘴。
憐花鳳目環視屋子一圈,鄙夷地撇了撇嘴說道:“這屋子原先就是放雜貨的,哪裡是住人的地,你要是住不慣,還是搬我院子裡得了。”
惜夢進來也不坐,踱著步子四處打量著屋子說道:“我看著還行。”
屋子不大,月兒頭髮還沒有擦乾,惜夢已經轉了一圈,落座在擊案旁的座椅上。
“喲,這不是侍月屋子裡的一對青瓷花瓶麼。”惜夢跟髮型新大陸一般,目光炯炯,死盯著案上的放的一對青瓷花瓶。
“嗤,不就是一對花瓶麼,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憐花不屑地撇了撇嘴。
“這你可就不懂了。”惜夢眼眸一亮,開始八卦,“這瓷瓶可是上好的龍泉青瓷,你再看這釉色瑩澈,翠綠晶潤乃是最為難得的梅子青,在青瓷裡乃是極品,侍月說這是御用官窯出的值老錢了。”
“得了吧,侍月的話你也信,破勞什子也當做是寶貝。”憐花不知從哪裡摸出來把梳子,給月兒梳著頭,挑著眉數落著惜夢,“就說上一次,侍月讓你陪兵部張侍郎的三姨娘,答應事後給你的龍泉劃花紋碗,你拿著跟寶貝似地,殊不知那是隔三條街斜對面衚衕老胡家養的黑狗吃食的飯碗。”
惜夢被說得臉赤紅,原本俊逸的臉頰在燭光下格外的誘人,嘴角抽了抽礙著面子不肯承認,低聲喝道:“憐花,你少胡說!”
憐花給月兒梳開了頭髮,一雙巧手給月兒打著辮子,嘴裡還辯駁著,“切,我說的從來都是真的。侍月看上老胡家黑狗的飯碗不止一天兩天了,苦於那隻黑狗見了他就呲牙作勢要咬他,一直沒得手。那天專門買了只新碗叫了我一起去,他蹲在前面引著黑狗兇他,讓我在後面換了碗。那碗上的水冰紋路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誰想到第二天侍月就把它送給了你……”
沒想到謫仙一般的侍月會跟狗搶飯碗,真是看不出來的人才,勾欄行當裡的一朵奇葩啊!若不是礙著惜夢在,月兒早就笑的滿地打滾了。
“不和你們胡說了。”惜夢臉皮再厚也終是坐不住了,甩了袖子出去了。
“月兒,瞧見沒,惜夢就是被人家賣了還給人家數銀子的傻子。”憐花不慌不忙地打著辮子,陰陽怪氣地說道:“眼下你住在侍月身邊,凡事長個心眼,別跟惜夢一樣,小心將來被賣了都不知道。”
“哦。”月兒笑著應了,突然又覺得憐花話裡有話,問道:“我看你不是來看我的,難不成你是專門來告訴我這些,讓我防著侍月?”沒道理啊,自己沒錢又沒勢,侍月能從自己身上撈到什麼好處呢?
“小笨蛋,侍月向來對人冷冰冰的,突然把你放在身邊,又抬你做了清吟閣的主子,我看他八成沒安好心,你一個姑娘家,待在勾欄裡,一切還需多加小心。”憐花給月兒梳好了頭,拍了拍月兒的肩膀,“別擔心,若是侍月對你不好,你就搬我院裡去,我指定對你好。”
“呃……我剛搬來,先住著看看……”月兒不敢應了,剛才聽憐花這麼一說,只怕是清吟閣裡的四個人都不是好伺候的主。
“行了,天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憐花準備走,到了門口停下腳步,回頭對月兒說:“我聽說侍月讓你學管賬,你可小心些。”說完走出屋子,回自己院子了。
月兒關了房門,坐在燈下把侍月和憐花說的話細細想了一遍,也不知道究竟誰是真誰是假,一抬頭看到案上的青瓷花瓶,站起身走到案前,將花瓶細細看了一遍,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記起惜夢說是官窯出的瓷器,抱起一個想要看看瓶底有沒有引著官窯的印章,一舉手將瓶子抬高斜了一點,還沒看到瓶底,就聽見瓶子裡發出瓷器碰撞的脆響。
喲,乖乖戈隆地洞,這裡頭還藏著東西。月兒抿著唇,擼起袖子,將纖纖玉臂探入瓷瓶肚中,手探到瓶底摸到一個冰冰涼的物事,表面手感滑涼也是一件瓷器,順手從瓷瓶中拿了出來。
對著燭光一看,這物事通體碧綠,細看竟然是男體玉勢,手像是捧著一個燙手的山芋,大窘之下手一抖差點摔地上。
這羞人之物怎麼會藏在花瓶之中,是誰放進去的?這花瓶據惜夢說是侍月屋裡的,莫非這玉勢的主人正是一牆之隔的清吟閣大當家侍月?
罷罷罷,清吟閣既然是勾欄,豈會沒有這個,月兒臉漲的赤紅,把手中的玉勢原塞回花瓶中,拍著小心肝自我安慰,都已經住在勾欄裡了,怕它作甚。
整理了一下心情,月兒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躺倒睡了。
第二天一早,鐺兒就喚醒了月兒,打水伺候月兒洗漱收拾好,來侍月屋子吃早膳。
侍月幫月兒盛了一碗稀飯,問道:“昨晚睡得可好?”
“挺好。”月兒一想起憐花說的話就想笑,一想起瓷瓶中的玉勢就發窘,怕侍月看出來,低頭只管喝粥,頭也不敢抬。
“吃完了,就到馬管事哪裡去吧。”
侍月淡淡說了一句,不再說話,屋子裡兩個人安靜地吃著早膳。月兒匆忙喝了粥,推說吃飽了,從侍月屋子裡出來,叫上鐺兒往主樓走去。
來到主樓,馬管事一早就在大廳候著,見到月兒迎了上來,行了一禮,“五主子。”
和昨天火熱沸騰的場景比起來,清晨的清吟閣異常的冷清,大廳裡只有幾個小廝懶洋洋地在做打掃。
“晚上公子們睡的晚,一般都是過了晌午才起,五主子先跟我去賬房吧。”
馬管事衝月兒比了一個請的姿勢,引著月兒沿著樓梯上樓,一面就四周的環境衝月兒解釋道:“一樓大廳是客人們欣賞歌舞酒宴的地方,二樓是小主子的屋子,這三層的幾間屋子是幾位當家待客的地方。”
月兒經馬管事引著來到三層,站在樓梯上俯瞰全樓,一樓大廳,用黃銅做燈,罩上金黃色的紗籠,一到夜晚將大廳映的金碧輝煌,倚牆搭起一張三丈高的高臺,碧瓦紅楹,雕樑畫棟,圍著高臺擺放著整齊的桌椅。
二樓上有房間十二間,佈置要比一樓更為雅緻一些,斗拱、窗欄木簷上繪有五彩斑斕的各式圖畫,四周牆壁上掛有名人的字畫,輝煌瑰麗。
三層的屋子不多,總共不過五間,窗欄上滿是精湛、細膩的精美雕刻,賬房就在樓梯拐角,上來樓梯就到了。
馬管事開啟賬房的門,屋子裡黑漆漆的,正中間擺放著一張大案,案上架著厚厚的幾摞賬簿,賬簿旁邊放著一盞油燈,除此之外還有文房四寶和一個算盤。
兩邊整齊擺著兩排書架,架子上放著各種書卷,看上去已經許久沒有人看過,架子倒是還擦拭的乾淨,書卷上卻落了好大一層土。
馬管事走到窗戶前開啟了窗戶,晨曦之光透過窗戶照了進來,屋子亮了許多,不再那麼沉悶。
開了窗,馬管事轉過身指了指書案,衝月兒說道:“案上放著的是近幾個月的賬簿,您先瞧著,有什麼不懂的儘管問我。”
“這麼多!”好傢伙,這要是一本本看完,沒一個月時間是肯定不行的。
“這不算多。”馬管事踱著小方步走過來,手掌撫在賬簿上,輕輕摩挲,眼睛注視著手下的賬簿,目光溫柔極了,像是望著戀人一般的柔情,“咱閣裡可跟別的勾欄不一樣,閣裡的公子哥兒都是一等一的人精,平日裡吃穿用度,日常開銷,都要比逼得勾欄多出好些,再加上閣裡本身就是個尋歡作樂之所,這裡頭的花銷也是不少,賬簿記得自然要多。”
馬管事這麼一說,月兒也不再多問,翻開賬簿,蠅頭小楷將一項項開支記錄的井然有序,看起來倒也不是很吃力。
算起來這是自打醒來之後,月兒第一次看文字,只覺得這些文字隨著眼波流轉就好像一個個長了腿一般,一溜煙鑽進腦袋裡面,一頁看完已經將各種繁瑣的開支一一記憶在腦海裡,一個數目字都不帶偏差的。
偶爾碰到不懂的地方,月兒就問下馬管事,一個早晨下來,一本賬簿看完,已經是將清吟閣的賬簿記錄的方法,開銷收支,悉數記在腦海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