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青雲崖被白雪覆蓋,有紅梅點綴其間,別有一番肅殺之意,長劍出鞘,隨薛燕手中的劍快速回旋,落了一地梅花。

十二年來,薛燕沒有一刻放鬆過,或許江湖上已鮮有敵手,甚至她的仇也可以輕易完成,之所以遲遲未動手,是害怕,害怕一旦所有的事全部完成,那麼以後又該做些什麼。

習武成了習慣,已經停不下來。

“門人說四處都找不到你,我猜你便在這。”清脆女聲打斷薛燕沉思,那女子二八年華,面容俏麗,一身碧綠長裙,和著一方雪景來看更是美豔不可方物。

薛燕收回劍,接過女子遞來的方帕:“楚瑤,朱正文那老東西傷勢如何?”眉宇間隱隱帶有殺意。

楚瑤將身子傾斜靠近薛燕,壓低音量:“門主在回山的路上遇到了四大派的圍攻,傷及心脈,怕是活不過三日。”

“呵。”極為清淺的笑意:“門主?那作為屬下,我是不是要去看看他老人家?”轉身下山,楚瑤隨即跟上。

青雲山開闢七十二洞天,依山而建各個院落房舍,而青離門主朱正文的院落正位於青雲山中心部位。

一路下山,四方巡邏護衛見到薛燕都是一副極為恭敬的模樣,在快要到達朱正文住所前,春風堂主李冰與薛燕擦肩而過,一塊玉佩從李冰袖中滑落,玉佩落地,碎成兩半,李冰也不管墜落玉佩直徑離開,楚瑤在後頭提醒:“李堂主,你……”再要開口提醒,手心卻被薛燕按住,她嘴角一揚笑道:“成了,走。”

楚瑤不懂薛燕話中意思,但向來出言謹慎的她嚥下一肚子疑問,薛燕沒等外面通報直接進入朱正文的內室,室內瀰漫著一股子藥味。

朱正文不滿有人前來打擾自己休息,呵斥道:“滾出去。”聲音沙啞難聽。

“門主,你看起來並不太好。”薛燕在朱正文面前站定,居高臨下的看著面色發白的朱正文,又道:“不知是誰將您傷的這麼重,屬下一定為您報仇,這樣你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了。”笑意在她的臉上散開,看似輕柔無害卻難掩殺機。

朱正文吃力的挪動身子,努力使自己看的更清楚:“是你啊,我想過會有這一天。”對於薛燕的出現他並不驚訝,從他殺了薛燕的師傅齊嶽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會有今天,那時他完全可以殺了薛燕。

可是他沒有,因為他看到那時薛燕充滿恨意與憤怒的雙眼,所以他想知道一個人,一個女人到底可以隱忍到什麼程度,而今,他得到了這個答案,但也將為此付出代價。

“為什麼?”薛燕眨眼:“為什麼要殺了他,他從沒背叛過你?”當年若不是師傅將她從死人堆裡撿回來,帶她來到青雲崖,恐怕她早已輪迴。

朱正文支起身子,歪頭看薛燕:“哪有什麼為什麼,殺人需要理由麼,背不背叛又如何呢,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不是你殺了人,就是別人殺了你,這世上誰都不可信,能信的只有自己。”

是啊,殺人需要理由麼,對於那種每日在地獄中過活的人需要理由麼,對於邪門魔教需要理由麼?

“那又為何放過了我?”薛燕再問。

“因為,你像當年的我,甚至比我更狠更聰明。”朱正文注視著薛燕,從薛燕踏上青雲崖那一刻,他就從年僅七歲的薛燕眼睛裡看到了她不符合年紀的冷靜與冷漠。

“從看到你的那刻起,我就在想,我該怎樣讓你更加強大,所以我殺了他,你看,你現在真的變得越來越強了。”青離門的未來需要一個冷漠無情之人,而薛燕便是青離的未來。

薛燕感覺到自己的手在發抖,不是生氣,只是感覺到害怕,原來變強大的條件,是踩著別人的屍體往上攀登。

“現在好了,沒有誰是你的牽絆了,你不會再受到任何的牽絆。”朱正文開始劇烈的咳嗽,有血落到錦被上,“現在,你只要殺了我……”

“住口!”薛燕深吸一口氣,將自己波動的情緒平復下來:“我可以不殺你,任由你自生自滅。”實話是,她下不了手,除了師傅,朱正文是第二個對她好的人,如果他沒有殺了師傅,不、沒有如果,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你殺我最敬重的人,那我便殺你陪葬,這很合理。

朱正文注意到薛燕片刻的失神,翻身一躍,抽出枕下匕首,猛地向薛燕刺去,薛燕已躲閃不及,只能側身迎上,手中青蓮直刺對方心窩。

朱正文臨死前臉上帶著神秘笑意,他說:你看啊,你心軟了,就會受傷。

左肩的傷口流出了血,順著袖管滑落,蠶絲被上暈染開大片鮮豔的紅,這樣的紅佔據了薛燕人生的大半。

一屋子藥味被濃重的血腥所取代,薛燕最後看了眼朱正文,推開房門走出去,楚瑤看到她肩上的傷口驚呼一聲,探頭朝裡看去,頭又急忙縮回來,低頭不語。

“阿瑤,你若想,我現在就可以放你離開。”楚瑤與薛燕一樣,同是被齊嶽帶回的孩子,自小一起長大。

楚瑤自小體弱不通功夫,卻也最是見不得殺人場面。薛燕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決定,是不想讓楚瑤成為和她一樣的人。

楚瑤怔怔的看著薛燕,低頭許久才開口道:“回哪裡去,我自小便在這裡了,除了這我又能去哪。”抬頭時,紅了眉眼。

“好,你若在我身邊,我定然護你周全。”薛燕沒有再多說什麼,朝巡邏門人吩咐道:“傳令下去,通知各地分堂,門主仙遊,速回總堂。”

楚瑤站在一旁看著面色從容的薛燕有些恍惚,從小薛燕就是與她不同的,學什麼,做什麼都帶著一股子狠戾勁。但至少齊嶽在的時候,她還是會哭會笑,只是如今都長大了,她卻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似乎所有事物都在變,只有自己依舊懵懵懂懂,以為一切都是最初模樣。

“阿瑤,最近總堂可能會有一場變動,你安心在房裡就好,其餘不必多管。”薛燕打斷楚瑤的沉思,楚瑤回神剛想說些什麼,薛燕卻已走遠。

是了,老門主一死,那新門主必然會上位,大概總堂裡又會有一陣子不太平了吧,薛燕對門主一位勢在必得,必然是無暇顧及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