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保衛科長認慫

第二天，凌晨4點，平日裡這個時間還是寂靜一片的時候，現在的無線電六廠的3棟宿舍樓，已經有許許多多的房間亮起了燈。

此刻，哪怕外面天寒地凍，哪怕外面漆黑一片。

可是3車間的工人們，沒有一個人抱怨犯困沒睡夠，也沒有一個人抱怨這麼早起床幹活。

“100塊...100塊...”公共水房跟公共衛生間，很多3車間的職工洗漱或者雲廁所放水時，不再是平日裡您吃了嗎？又或者是您可真早之類的打招呼。

即便很多人昨天因為興奮，一直到11點12點才入睡，這在眼下這個夜間娛樂專案匱乏的年代，11點甚至12點才睡那是相當罕見的事情。

即使有人熬夜看小說或者看雜誌跟報紙，也少有熬夜到12點的人。

實在是一想到第二天能掙大錢，一天的收入就能頂得到車間裡忙碌3個月，大腦的興奮讓人難以入睡。

現在，哪怕只睡了4個小時，可是這些人卻個個精神抖擻。

“爸爸，好香啊！我也要吃！”一大早，賢惠的媳婦陳蘭就起床給丈夫李明熱好了飯菜，油滋滋的肉餅配著大白菜炒肉。

李明吃飯的時候，明明已經很小心很謹慎，就是擔心吵醒兒子跟女兒，希望讓他們這對小朋友多睡一會。

可是肉味太香了，小小的宿舍裡那些香味只往鼻子裡鑽。

最終，兩個小朋友在本能的趨勢下醒了過來。

看到孩子醒來，陳蘭這一次沒有溺愛孩子們，而是幫兩個小傢伙拉了拉被子希望嚴厲的說道：“你們兩個乖乖睡覺，等一會兒起床的時候再吃。現在時間還早，你們要不好好睡覺，上課沒精神可是要被老師打手掌的。”

說完了孩子，陳蘭直接回頭看著一臉溺愛目光的老公同樣嚴厲的說道：“你吃你的，這兩個小的我一會兒重新給他們熱一熱。你趕緊吃別浪費時間，要不然集合的時候你又拖在最後一個。

別忘了，你現在可是組長，趙安把這麼重要的工作交給你，你可不能給幹砸了。”

聽到媳婦的訓斥，李明沒敢再亂髮慈父之心，而是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肉餅我就不帶了，外面的天很冷，涼的肉餅中午也沒法吃。糧票跟錢我都帶好了，你一會兒也要多吃點，咱們家現在不差錢。

不能把肉都給這兩個小混蛋吃了，在我心裡你們三個，你才是我的寶貝！”李明吃完了飯，就在準備離開就在媳婦陳蘭幫他整理圍脖的時候，偷偷的在媳婦耳邊叮囑。

李明的這一句叮囑，是一個男人滿滿自信心的外在表現。

此刻，李明打心底裡感謝趙安，感謝他帶給一家人對於未來的憧憬。

下館子這事倘若放在幾天之前，二兩糧票兩三毛錢的事，雖說不會壓垮這個家庭，但是李明絕對捨不得。

如果不是一天就能掙20塊，如果不是今天有可能掙100，李明無論如何都不會把下館子跟吃肉的事說的如此風輕雲淡。

“...”陳蘭並沒有言語上的回應，只是白了李明一眼，可此刻她心裡卻美極了。

不管這話是不是真的，也顧不得這話是不是男人慣用的甜言蜜語，至少聽在心裡那叫一個舒坦。

“路上小心點...”站在宿舍的門口，看著丈夫在走廊裡走遠的背影，陳蘭壓低聲音提醒道。

“樓道里風很大，你趕緊回去吧！”說完，李明順著樓梯走了下去。

幾分鐘後，京城無線電六廠的大門口，黑壓壓的全都是人。

然而，就在整個3車間職工摩拳擦掌的時候，一個突發的意外事情讓眾人滿臉的詫異。

“全員檢查...”大門口保衛科的門衛一開口，把現場的三百多人全都整的一楞！

做為一家電子廠，工廠的確有明文規定，所有在工作時間內出廠的職工，都必須要接受保衛科的詳細檢查。

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中，很多人哪怕沒有電子類的相關知識，這些人也想學著別人那樣，親自動手組裝一臺收音機，錄音機，以及難度更高一點的電視機。

然而想要組裝這些電器，前題是必須要有足夠的電子元器件。

雖然市場上有很多地方花錢就能買到他們想要的一切，可是價格對於普遍工資只有30多塊錢的人們來說，哪怕是一個小小電子元器件都高的讓人難以接受。

倘若...

倘若有一些見不得光的元器件流入了市場，那這些東西的價格一定會非常的誘人，畢竟黑市的東西永遠都是那麼價廉物美。

做為一家專門組裝收音機的電子廠，倉庫每個月都會進行盤整。

可是在盤整之下，有很多元器件的使用數量加上倉庫的剩餘庫存，卻匹配不上入庫總量。

為此，廠領導不止一次的要求保衛科嚴抓盜竊電子元器件的賊。可是廠裡元器件丟失的情況，卻一直沒有好轉的跡象。

如今，廠裡發生了這麼大的生產事故，倉庫失火這本就是保衛科的職務失職。

這也就導致保衛科人人自危，每個人值班的時候都不希望在自己班上有意外發生。

正因為如此，保衛科的小同志在看到三百多人聚集時，腦子一熱竟然想要查一查這些人，看看是不是有人想要把生產資料攜帶出廠。

可現在的問題是，廠裡的火災已經把倉庫燒的乾乾淨淨。

而且現在也不是上班時間，工人們也沒有進入過生產車間。

這個時候想要調查眾人，顯然有點不符合正常人的邏輯。

更何況，從發生火災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週的時間。

這一週的時間裡，那麼多人進進出出工廠大門，就連昨天趙安帶三十多人離開時也沒有遭遇到盤查。

此時突然要檢查這些人，而且還是要清查這三百人，這立馬引起了3車間眾人的怨聲載道。

很快，從最初的埋怨到口角，最後還發生了肢體衝突！

一個值班的保衛科小同志，他怎麼可能是三百人的對手。

雖然沒受重傷，可是嘴角鼻子都流了血。

當趙安在十幾分鍾後趕到時，保衛科那些沒有值班任務的人，也已經全數來到了大門口，就連之前被免職的保衛科長樑龍都趕到了現場。

此刻，劉二虎躲在3車間的人群中，不敢抬頭去看自己的前科長。

掙大錢的好機會，而且還是兩次下跪換來的。

可是，偏偏就發生了這樣的意外。

一旦處理不好的話，那自己可就是兩邊不是人了。

“安子，你爹是3車間副主任沒錯，可你算個什麼東西？

查，給老子查！不查清楚，今天誰也別想從這走出去。”前任保衛科負責人樑龍，天還沒亮就滿嘴酒氣，顯然昨天晚上大喝了一頓。

此時的他，帶著酒氣指著趙安的鼻子大聲謾罵。

廠裡的這一場大火，樑龍想到了被上級處分，畢竟倉庫大火保衛科推卸不了責任。

可是直接被一擼到地，雖說是情理之中，但是面子上掛不住啊！

自從四機部調查組離開之後，他就跟保衛科的另外幾個人一直醉生夢死。

本來心裡就憋屈，現在又遇到了保衛科的職權所在。即便沒有了科長的頭銜，但是好在有兄弟們力挺，樑龍說出口的話還算管用。

既然心中有火，那自然是要上綱上線，好好讓這幫人看看什麼叫保衛科。

軍大衣脫掉...

外套脫掉...

棉褲也要給老子脫掉...

“這還不夠，裡面的衣服也要解開。電子元器件那麼小的東西，兄弟們要認認真真的去查。”樑龍指揮著一幫馬仔堵著廠大門，恨不得在這天寒地凍的天氣裡，讓趙安等人脫光才算罷休。

保衛科的囂張跋扈，讓3車間的人憤怒了起來。

大規模的衝突，幾乎是一觸即發。

趙安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大腦急速運轉之下，趙安示意大家不要亂來，而是一個人走上前站在了樑龍面前。

即便是天寒地凍，即便鼻子凍的快要失去知覺，可是現在不是怕冷的時候。

趙安又上前了一小步，幾乎都快要貼上了樑龍。

“我可以當著你手下兄弟的面接受你的檢查，就算脫光了被你戲耍也無所謂。

但是，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一旦我出了這個門。

我會馬上去醫院，讓我們家老頭子寫一封親筆信，這封信的內容就是3車間副主任向四機部領導反饋揭發。

信中的內容就是，樑龍你身為保衛科科長，在監管倉庫的同時卻堅守自盜。

樑龍夥同保衛科所有人員，盜竊上無線電六廠百萬元電子元器件，最終因為數量跟庫存對不上，索性一把火把倉庫付之一炬來個死無對證。”

說完這話，趙安就開始動手解軍大衣的扣子。

“放你孃的臭屁...”面對趙安這足以要人命的指控，樑龍發暈的腦袋瞬間清醒了過來。

“操泥馬，你以為你是誰？你說什麼，上級就信什麼嗎？你有證據嗎？”不等樑龍開口，身近靠的近的人，聽到趙安的話後搶先一步開了口。

聽到小弟的話，保衛科有一個算一個，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善了起來。

此時，只要樑龍下令，趙安被一頓毒打是跑不掉了。

不過，這也就意味著一場大沖突。

“證據？同志，你太天真了！在這種關口上，有沒有證據真的重要嗎？

現在電子廠上上下下都需要一個實質背鍋的人。

就算廠長跟書記被免了職，可是火災這件事並不能真正有所交代。

現在咱們電子廠除了你們保衛科，還有其它更適合背鍋的人嗎？

八百多萬元的損失，要是不拉幾個人出來吃槍子，怎麼可能交代過去。

現在3車間副主任實名親筆信指控你們堅守自盜，你猜領導是信我，還是相信你們？

一旦上級的調查組重新回來，你們身上有幾張嘴能把監守自盜說清楚？”話到此處的時候，趙安已經把軍大衣全面解開，已經準備把衣服丟在地上。

天寒地凍的清早，此刻樑龍的頭上已經見了汗。

這歹毒的指控可不僅僅只是嚇唬人玩的，這可是真的會要人命，樑龍沒有當場尿褲子已經很難得。

在保衛科科長的位置上待著的這幾年，樑龍的底子自然不乾淨，這首先就經不起調查。

大手筆大數量的監守自盜，劉二虎發誓他沒幹過。

可是每個月兄弟們的酒錢肉錢，全都是偷偷摸摸從倉庫里弄出來的電子元器件。

到時候，調查組是相信樑龍跟這幫手下，每個月只盜竊了幾百塊錢？

一旦調查出樑龍跟整個保衛科監守自盜確有其事，所有對不上號的電子元器件，最終都會算在他們這些人的頭上。

這個時候，急需要一個背鍋俠的情況下，誰管你到底偷了多少？

只要承認有盜竊，只要確認是團隊作案，這就已經足夠了。

到時候肯定會有人被拉出來吃槍子，而首當其衝的就是他樑龍。

吃槍子！

丟腦袋！

冤不冤？

值不值？

這一刻，樑龍清醒了過來。

“啪...啪...我晚上多喝了兩杯小二，這嘴就沒個把門的。

散了，散了！不用檢查，不用檢查。

現在又不是上班時間，用不著檢查...

都是誤會，趙老弟原諒老哥喝酒誤事！”樑龍有點想哭，他想和稀泥，希望趕緊把人送走。

3車間的職工們說的沒錯，這一週的時間都沒有查崗，為什麼非工作日的情況下要搜查。

媽的，盡給老子惹事，樑龍現在真想給值班這小子兩巴掌。

平日裡沒見你們有幾分能耐，倉庫丟了那麼多東西都查不出來。

現在搞這麼一出，非要讓兄弟們賠幾條命才好嗎？

樑龍給趙安賠笑的臉有點僵硬，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笑的抽了筋。

看著對方虎背熊腰的身形，但是卻快要哭出來的嘴臉，趙安也沒有再硬剛下去，而是見好就收直接帶著眾人出了廠門。

想比在這種人身上找存在感，還是眼下這3萬套掛曆更重要。

3車間的眾人沒想到趙安還真有一手。

能讓樑龍這種名聲在外的人屈服，這讓很多人對趙安明顯有一種刮目相見的感覺。

“安子，安兄弟！您先忙著，忙完了我給你擺一桌賠個禮。”樑龍真想讓趙安趕緊滾蛋。

昨天，樑龍聽說劉二虎那憨貨給趙安下了跪，昨天晚上喝酒的時候他還大罵劉二虎沒種。

然而，就在此時此刻，他樑龍也想要下跪了。

要是趙安真的要如他說的那樣，他這條命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