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我準備沐浴更衣,稍後去太后宮中請安。”

佩雲瞅著君華憔悴的模樣,心中不免一疼,忍不住勸慰,“小姐,今日天色已晚,您還是先歇著,明日再去向太后請安吧。”

沐君華眼風一掃,看一眼便知道這丫頭心中在想什麼。揉著疲累的脖子也不解釋,這事也不是三兩句能說清楚。

佩雲一邊替君華更衣,一邊紅著眼圈掉淚,眼神裡滿滿都是心疼。

沐君華嘆口氣,看著鏡中自己原本黑亮如瀑的秀髮,變成現在難看的一團雜草,心中開始打鼓。

她雖從大內天牢裡出來了,但扣在腦袋上的屎盆子到底還沒徹底脫掉,即便暫且自由了,未來也會麻煩不斷。這罪名若不能提早洗清,自己只怕會舉步維艱,要想真正逃脫這黃金囚籠,更是難上加難。

正沉思著,宮女提著燒好的熱水進來,佩雲扶著她朝浴池走去。薄如蟬翼的單衣滑落,露出後背上猙獰的鞭傷。

佩雲咬著牙才忍住心底的驚呼,恰巧方嬤嬤端著玫瑰花瓣進來,也驚得差點打翻籃子。不過方嬤嬤畢竟在宮裡有些年頭了,這種事心中過一遍就能猜出個七七八八。

“想來這些花瓣娘娘是用不上了,奴婢去給娘娘拿些金瘡藥來。”方嬤嬤蹲身福了福,提著籃子轉身準備離開。還沒邁出去兩步又被君華叫了回來,“金瘡藥也不必了,越是狼狽著去越好。”

方嬤嬤精明的雙眼一轉,心中已然明白君華的意圖。佩雲小心替君華擦洗身子,聽到此處忍不住插嘴,“小姐,此時若去向太后請安必得提防著清貴妃。這幾日奴婢等被關在鳳欒宮不能外出,其他事情倒是不清楚,唯獨清貴妃替皇上以身試毒的事兒傳的滿宮皆知。我想太后此刻只怕對清貴妃好感倍增,小姐請安時若撞上她,定要小心她再施詭計。”

君華拍拍她的手,正要開口,門口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方嬤嬤緊走兩步出了殿門,順手將殿門關上。

門口方嬤嬤沉著臉問,“娘娘正沐浴更衣呢,你這般著急忙慌的跑過來,也不怕衝撞了娘娘。”

小祥子急躁的聲音傳來,“嬤嬤不知,慈禧宮傳來訊息,皇上醒了,太后娘娘讓皇后娘娘趕緊過去呢。”

內殿里君華神情凝重,她還沒有做好此刻去面對南木炎的準備,也沒想好下一步該怎麼走。

“儘快替本宮梳洗,不必費心打理,稍稍拾綴即可。”彎彎的柳眉皺在一起,清涼的眸子閃著狠戾的光。既然走到了這一步,自己也無需再退讓了。原本還想做個隱形人,方便自己從這金絲籠裡逃出去。現在看來,沒有權勢,在這宮裡簡直是舉步維艱。

即是如此,也怪不得她心狠手辣了。

收拾好之後,君華看著鏡中沉靜不出挑的模樣,滿意點頭。一身沉碧色宮裝將纖隴合度的身材包裹起來,一頭青絲被天水碧的簪子挽成一個髮髻。

這樣子,既不會有失顏面,又不會太過張揚。對於此刻自己的身份來說,相當適合。

收拾停當,君華只帶了佩雲和方嬤嬤,一路步行至慈禧宮。等到她進去時,各宮問詢趕來的嬪妃早已將整個內殿擠得滿滿當當。

鶯鶯燕燕,香風繞鼻。

君華暗自嘆氣,扶著方嬤嬤的手進去,留下佩雲在外殿守候。

李玉蘭早聽到門口的太監通傳,此刻卻只執了肖翎雪的手腕說笑,對於皇后的到來顯得半點也不關心。一旁的嬪妃們何等眼力,自然看得出太后對皇后的冷落,紛紛在心頭暗喜。如果這個跋扈的女人再被太后冷落,只怕那鳳欒宮也住不成了。

君華掃過眼前精心打扮的各式美人,眼底寒氣漸生,臉上卻帶著哀怨婉轉的笑,盈盈行至太后跟前雙膝跪地,“臣妾特來向太后請罪!”

皇后在天牢內受刑的事情,各宮早已知曉。此刻見她連下跪行禮都艱難萬分,心中都是一陣幸災樂禍。就連儀妃和清貴妃,也忍不住露出一絲得色。

唯有魅妃,表情一如往昔。嫵媚的雙眼熒光流轉,唇角勾起一抹風情萬種的笑。

李玉蘭威懾的目光在皇后臉上打了一轉,抿著唇角,“即知錯,便去瞧瞧皇上吧。”

君華伏地叩頭,緩緩起身。一旁的清貴妃優雅一笑,神色間滿是端莊賢淑。

“皇后娘娘不是聲稱自己冤枉麼?此番請罪,卻不知是為何?”

若不趁此機會將這個女人斬草除根,只怕日後很難再有這麼好的機會了。司馬長軒日前轉告自己的話,明裡暗裡都在告訴自己,日後斷不會再與她為伍,讓她好自為之。但就南木炎中毒一事,肖翎雪有絕對的把握,司馬長軒定不會說出與當日相悖的話來。

那個固執且迂腐的男人,只怕到如今都還妄想將沐君華除之而後快。

沐君華煙波一轉,雙眸之中除了傷痛之餘,還帶著一抹死灰般的淡然。那摸淡然,讓肖翎雪十分放心。

沐君華會感到絕望是應該的,之前無非是仗著太后寵愛,如今在這件事上,太后明顯的態度肯定讓她明白日後這個唯一的靠山也並不穩定。憑她不受南木炎寵愛,再加上沒有絲毫頭腦,不絕望倒顯得奇怪了。

君華的目光小心翼翼掃過李玉蘭,語調甚是怯弱,“妹妹有所不知,本宮被關入天牢之後,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過失。皇上中毒雖與我無直接關係,但畢竟是本宮疏於防範才讓人有機可趁。再者,本宮太顧全自我,絲毫未念及大局。若不是母后一頓鞭子,臣妾只怕現在還糊里糊塗。一想到臣妾愚笨至此,臣妾心中便惶恐不安,所以特來向母后請罪。”

說完,身子似是孱弱不堪的搖晃兩下,若不是魅妃攙得快,只怕就摔在地上了。李玉蘭目光一凜,瞧著君華泛白的小臉,眼中滑過一抹心疼。

“呀,娘娘這是怎麼了?怎燒得這樣厲害!”魅妃雙目瞪大,細膩的玉手撫上君華額頭,小嘴微張,甚是驚訝。

君華孱弱一笑,神態滿是疲憊和哀痛,“不礙事,略微受了點風寒。比之皇上劇毒在身,臣妾這點病痛不算什麼。”

李玉蘭神色微變,手指絞著絲絹在君華額頭摸了摸,臉色一變,微怒道,“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就該多加留心,底下的人怎麼也不警醒著,若皇后除了任何差池,你們可擔待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