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翎雪將南木炎的毒血喝下,不過片刻毒便發作了。原本精緻的小臉因腹部絞痛而扭曲變形,額頭冷汗浸溼髮鬢,雖極力忍耐任可聞細聲呻吟之聲。

李玉蘭看在眼裡,心裡也是分外震撼。這以身試毒極其兇險,稍不好便會丟掉自身性命。清貴妃素日雖行事陰毒,對自己皇兒倒是一片赤誠之心。看她行事毒辣、手段殘忍,卻顧全大局、張弛有度,倒不失是個母儀天下的極好選擇。

況且皇兒後宮嬪妃眾多,到如今也只有清貴妃一人想出以身試毒的法子,其他的人若不是顧惜自己的性命,便是枉顧與皇兒之間的情分。無論是哪一種,她都無法容忍。

只是,那君丫頭是自己親姐姐的女兒,打小和自己也親近,情分深厚。若過了這關仍是調教不出來,這顆棋子棄掉也就棄掉了。

肖翎雪感覺自己五臟六腑如有灼灼火焰般,痛的恨不得咬舌自盡,卻在看到太后眼中對自己的讚賞和對儀妃、魅妃的冷冽時心滿意足。

眼下再痛都是值得,單要自己此番心血不會白費便好。

“陳太醫,趕緊將藥與清貴妃服下。”眼見肖翎雪已經臉色發灰、嘴唇烏青,李玉蘭趕緊召喚陳瑾。

陳瑾快步上前,將方才宮女拿去煨熱的藥給清貴妃喂下,然後垂手退立一旁,肅然道,“太后,此藥要五六個時辰之後方見成效。在此間,臣懇求太后回宮休息,清貴妃也可回宮靜養,有任何情況著宮人來報即可。我等也可再細細研究一番,看是否還能想出更完全的法子。”

太后還在猶豫,一旁的林嬤嬤勸慰道,“太后,陳太醫言之有理,您老在這裡威嚴過盛,他們也未必有精神盡心盡力替皇上診治。再說清貴妃若也在此處歇著,也不甚方便。還請太后保重鳳體,體恤奴婢。”

李玉蘭看了林嬤嬤一眼,再晃一眼誠惶誠恐的一群人,明白她說的在理,也就不再過多堅持。搭著她的手站起來,“你們好生送清貴妃回去,仔細伺候著,若出了什麼差池,仔細你們的皮。”末了拉著肖翎雪的小手,看著她痛苦難耐的神色安慰,“此番苦了你了,來日哀家定有重賞。”

一旁的儀妃和魅妃聽到,皆是嬌軀一震,深深埋了頭。

太后話裡話外的責備她們都聽得清楚,這次她們怎麼也想不到,肖翎雪為了後位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以身試毒!即便她們動過這層心思,也是斷不敢當真那麼去做。

肖翎雪這次是下了血本,儀妃就算當時不懂,現下也明白過來,肖翎雪這招確實是高,無論之後這次能不能置沐君華於死地,她在太后心中的份量算是有了。

她即敢以身試毒,必是有完全的把握,想來這下毒之人即便不是她,也是與她親近的。這一招既不會讓自己當真送命,又能在太后面前展示自己賢良淑德、顧全大局,將皇上的性命看的比自己還要重上幾分,只這份心思便能讓太后對不她刮目相看。

如此就算沐君華脫嫌,別人也不會將矛頭指到她身上來。再則,太后一直顧忌肖家手握兵權,對肖翎雪也不甚喜愛,如今她這一舉,無疑告知太后她對皇上別無二心,太后也會對她卸下防備。這一石三鳥之計,當真狠辣無比。

一個對自己都能恨到如此的女人,對待別人時,只怕更加不擇手段。

孫若素與靈皖姬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森森寒意。送走太后和清貴妃的鑾駕,兩人折回皇帝身邊,服侍得也有些心不在焉。

天牢深處,沐君華伏在雜亂的枯草上,刺鼻的臭味燻得她頭昏腦漲,面上卻是沉如秋水,半點動搖都沒有。

拇指和食指捏玩著那獄卒送來的傷藥,上好的白玉雪花膏,若不是太后娘娘有意關照,便是這人身份不凡,不然斷不能拿出這種療傷聖藥來。

太后娘娘此番已做好將她捨棄的準備,絕不會再回頭關照自己落人口實。此前的鞭刑,若用自己位居皇后作為藉口,倒還稍能糊弄,若受刑之後再送來傷藥,就大大不妥了。腦子飛速轉動,設想著宮裡能自由出入、又對自己分外關照的人,到底是誰。

驀然,一抹飛揚跋扈的身影闖進心裡,那邪魅的笑容,總是帶著輕佻的眼神。沐君華嗤笑搖頭,若真是那人,只怕此人的深藏不露,尚在自己之上。

“皇后娘娘倒是鎮定如斯,枉費我竟擔憂的夜不能寐。”

暗處緩緩踱出的身影,修長挺拔,玄色錦服貼在完美身形之上,勾勒出撩人的身姿。一抹同色摸金蟠龍腰帶用湛藍玉石扣住,腰間墜了一枚青玉的琉璃玉佩。丰神俊朗,恍若天人,讓沐君華一時竟也看的有些呆。

“才想著皇子,不想就出現了!”沐君華鎮定心思,這人的美貌自己是見識過的,些微的失神也不過因他竟這樣大刺刺進來,“皇子倒是好興致,竟然跑到這荒無人煙的天牢裡來。此刻皇子不是該流落舞姬館或逍遙坊麼,莫非我天朝的美人都入不了皇子的眼。”

冥子梵燦然一笑,笑容魅惑,飽滿的額頭趁著圓潤的下巴,說不出的英俊,“皇后娘娘又何必取笑於我,只怕您早猜到我要來,故意候著吧。”

既然心思被人道破,沐君華也不再多費唇舌,“本宮深陷天牢,少不得要多謝皇子的關照,送來這療傷聖品,倒是讓皇子破費了。”

冥子梵眼神一閃,她果然猜出來了,“皇后娘娘既已猜到,可否再猜一猜我為何如此?”

沐君華理理髒汙不堪的宮裝,腰身筆直端莊,臉上一抹淡然的笑,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氣度,“皇子想讓本宮為你做什麼?”

“好,果然爽快!”冥子梵撫掌一笑,同聰明人說話,無須費神,“本皇子作為質子被送來,自然是希望保全自身。另外,若他朝有機會,還希望能回故土看上一看。”

沐君華也不應承,只淡淡一笑,撥弄垂落的髮絲,“六皇子如此篤信,本宮有這個能力幫你?”

“我一向對自己的眼光深信不疑,皇后娘娘非池中之物,我若不早些來巴結,只怕日後就輪不上我了。”冥子梵笑的爽朗,在這深宮天牢也絲毫不檢點,想來外頭並無憂患。

沐君華神色一斂,收起淡然的神色,迫人的氣勢散發開來,一雙清冷眸子帶著肅殺光芒,“本宮所求,卻不知皇子可能做到。”

冥子梵收起調笑神態,在沐君華故意洩露的氣勢下分毫不弱,“皇后娘娘只管開口,我既能瞞天過海的進來,自然有法子送你出去。”

目光一閃,凌厲的視線爆射而出,嗓音也低沉下來,“本宮想離開的,何止是這大內天牢。”

冥子梵心中一驚,看著沐君華傲然的模樣,心頭一個答案隱隱浮現,擔憂之餘卻越發欣喜,只是面上卻不顯露,只做為難狀,“娘娘次求確實難如登天,本皇子雖不能承諾什麼,但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沐君華莞爾一笑,渾身氣勢盡散,宛若純真少女。這神態,讓冥子梵心如擂鼓。

這時間,若還有一人能讓他思緒牽動,只怕也只有眼前之人了。

“娘娘放心,不出三日,我定讓你離開這大內天牢。”

冥子梵話音才落,人已如同初來時一般鬼魅消失。沐君華再次躺下,伏在臭味橫生的雜草上暗歎,如此手段,只怕日後少不得要掀起腥風血雨。

自己此番與他結盟,也不知是好是壞。他是個渾身散發著危險氣息的男人,外表上的紈絝不羈只是掩飾的面具,那面具底下是怎樣不堪的模樣,沐君華此刻也不敢深究。只等日後離開這金絲牢籠,便遠遠避開這些人吧。

她雖不是束手待斃之人,但宮中陰暗齷齪卻不是她期望的生活,她不想將自己的一生都用在和一群女人爭奪一個男人寵愛上頭。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她的夫君,不求人中之龍,但求傾心以待!

感受著後背火辣辣的疼痛,冥子梵送來的白玉雪花膏她沒用,既然要出去,就不能完整無缺的出去,後背上的傷少不得能幫她不少忙。只是這火辣辣的痛楚確實男人,沐君華要盡力要緊牙關,才能避免呻吟出聲。

此前她雖有意讓宮中眾人瞧見自己改變,卻沒有完全嶄露頭角。如今落到這般田地方才醒悟,有些事情,不是你躲著就能安然無恙。既然她們不想讓自己好過,那麼自己也不必再心慈手軟了。在這深宮之中,沒有人能手不沾血的活下來。

不沾別人的血,就只有等著別人沾你的血。

後宮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沐君華一早就明白,現在只是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心思。

正思索著,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沐君華抬頭望去,入目之人讓她神色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