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威懾逼得思墨快透不過氣來,只能呆呆望著君華漆黑如夜的雙眼,緩緩道出當時的情形。

簡單的一碗熱粥卻是包藏禍心,珮雲聽得咬牙切齒,連沉穩鎮定的方嬤嬤也不禁皺起了眉頭,目光探向君華,卻驚訝的發現自己的主子忽然綻開一朵詭異的微笑,魅惑無比。

與思墨一向親近的雲芝與小祥子擔憂的站在門外,都已經進去快一炷香的時間了,為什麼還不出來?

“小祥子,娘娘不會對思墨偷偷用刑吧?”雲芝憂心忡忡,以思墨膽小如鼠的性格,倘若娘娘用刑,她必定打死也不敢說出去。

“休得胡言!”小心翼翼看了看四周,小祥子目光中不禁帶了些警告:“小心隔牆有耳。”

扁扁嘴,雲芝還想反駁,卻聽寢殿大門有了動靜,連忙看過去,兩人頓時嚇得面無人色,忙顛兒顛兒的迎上去。只見思墨清秀可麗的容顏慘白如紙,汗如雨下,彷彿受了巨大驚嚇,抽了魂兒般被方嬤嬤拽著衣襟,跌跌撞撞被扯了出來。

方嬤嬤淡淡瞄了一眼雲芝和小祥子神情中掩藏不住的心疼與憤怒,將拎著的思墨推到雲芝懷裡,語氣甚是無情:“沒用處的丫頭,連點小事也做不好!娘娘身邊可不留沒用的人,明日你邊自己收拾了東西去花園裡最灑掃活計!小祥子,你跟我進來!”說罷,轉身回了屋子。

後背頓時被激出一層毛毛汗,小祥子快步進屋,不一會兒又神色怪異出來了,深深看了思墨一眼,那目光復雜得雲芝很迷糊:“娘娘被燙到了,我得去太醫院請劉太醫。”

轉頭見好友被驚嚇得三魂丟了七魄,雲芝又心疼又生氣,一時竟口不擇言起來:“哼!秋衣那麼厚實,怎麼可能……唔唔……”話還沒說完,便被一頭冷汗的小祥子捂著嘴連帶思墨一起拉了出去。

看離得遠了,小祥子才放開手,鬆了口氣,苦著臉央求:“我的小姑奶奶,你就少說兩句吧!你沒看出來嗎?如今這皇后娘娘,可比以前厲害多了!這才進去一炷香時間,就把思墨嚇成這副模樣,你要是說出些大不敬的話,想想文嬤嬤和黃嬤嬤的下場!”

“哼!怕什麼,我雲芝又沒做虧心事!”到底是個火爆脾氣,一點也不聽勸告,這聲音也提高好幾個調,生怕人聽不著。

小祥子心裡又急又怒,語氣也不免生硬起來:“就是你這爛脾氣得好好改改!也不想想這些年思墨因為你衝動魯莽替你擔了多少事兒!她現在淪落到這幅田地,你還要讓她的處境再難堪一點嗎?”

“你們不好吵了!我……我沒事。”彷彿這時才回過神,思墨抓緊了雲芝的手,蒼白無力的笑:“雲芝你扶我回房去吧,我得去收拾東西了。”

心裡為好友抱不平,可雲芝害怕,以皇后娘娘現在的手段要對付思墨簡直太簡單了,氣憤填膺哼了一聲,便沉下臉拉著思墨回房去了。

擦著額頭的冷汗,小祥子正打算去請劉太醫,思墨卻忽然轉過頭看她。少女怯懦的眼神藏著異樣的堅定,帶著一絲決絕,粉色唇瓣開開合合。想了半天,小祥子才認出那是一句保重。心頭不由突突一跳,焦躁的心情變得更沉重了。

兩條腿猶如墜了千斤頂,沉得不堪重負。心緒雜七雜八的,一會兒是皇后娘娘吩咐的事情,一會兒是擔心思墨的未來,一會兒又不禁繞到雲芝身上,想著今兒是把她得罪狠了,等下次內侍監出宮置辦東西得託他們帶兩件新鮮事物回來賠禮。

“小祥子。”女子優雅清越的聲音喚住胡思亂想的小太監。

一回頭,小祥子便看見一朵粉豔嬌嫩的花站在萬丈霞光下對他笑得親和溫柔。

時間緩緩流淌,轉眼過去三日。

君華腿上棒傷已好了大半,只要不疾步奔跑,獨自緩步行走已無大礙。自儀妃和賢嬪來探望後,一直細雨霏霏的天也晴朗起來,日光溫暖,萬里無雲。因她改變後盪出的漣漪,彷彿被強行壓制,整個後宮平靜得出奇。

“清貴妃代替本宮出席了迎接冥影國質子的典禮?”

“是啊!聽說前朝和後宮嬪妃都請求皇上讓清貴妃出席,理由是娘娘身體不適,而清貴妃品德高貴,秀外慧中,實在乃母儀天下的典範。”哼,聽聽這話,分明就是司馬昭之心!想做皇后想瘋了!珮雲替君華委屈,氣得小臉兒粉撲撲的。

聽珮雲帶來的訊息,君華露出滿不在乎的神情。誰愛去誰去,對她來說,能夠減少曝露在人前的次數,對她越有利。距離母親忌日還有月餘,只要她能在宮裡熬到那個時候,驟時請求母后放她回侯府替母親上香,依母后與母親的情分,必定會同意。

“娘娘,太后打發人來請您一會兒去浣花園看戲。”伺候著君華用過早膳,方嬤嬤遞過漱口的茶水,稟告著君華今日行程。

本以為母后還能熬些日子,看來她終究還是穩不住了。撥開花茶的動作優雅而緩慢,除了輕輕蹙起的眉峰,冷淡恬靜的君華無一絲異樣。

因為太后喜歡看戲,孝名滿天下的南木炎特地在臨近慈禧宮的浣花園搭建了一個大戲臺,以供太后能隨時隨地看戲。這戲臺修建得氣勢宏偉,場地寬廣,能容納上千人。

初秋時節,宮中節氣性的花卉還未完全開敗,綻放著最後的光彩苦苦支撐。這萬紫千紅映照著今日晴空萬里,倒是別樣的有意境。

欣賞著湖綠花紅,絲絛垂柳,心情忍不住放鬆了。被暖陽一照,還未冬至,整個人卻已疲懶起來。

“嬪妾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萬福。”明**人的女子款款走來,嬌俏可人的臉龐淨是賞心悅目的笑靨:“不知姐姐這是去哪兒?”

懶懶撐頭看她,君華笑道:“許是浣花園出了新戲,母后差人請本宮同看。”

“那可真是太巧了,皇上也讓人請了嬪妾一塊兒去浣花園看戲!”賢嬪一臉驚喜,好像得了什麼便宜似得:“不知嬪妾與娘娘同往可好?”

“自然可以,只是本宮身子未愈,鳳鑾走得緩慢,可別耽誤了妹妹腳程。”捻起眉峰,母后卻未說是與皇上一同看戲。仔細看過賢嬪,果真是精心裝扮了一翻。頭上那七彩八寶翡翠步搖,絢麗得奪人眼球。只怕今日,出席的妃嬪不在少數。

“嬪妾能與娘娘同行,那是莫大的福氣,哪敢嫌棄?”賢嬪掩嘴一笑,淑女姿態盡顯。

君華卻已經不將心思放在她身上,示意隊伍繼續前行,心裡卻隱隱不爽。皇上在,只怕清貴妃也在。這日子,真是安生不了啊!

與賢嬪一同到場,雖心裡已有準備,但君華還是被狠狠震驚了一翻。

正對戲臺的四座,除了皇上右手邊兒空了一座,李太后已穩穩端坐,見君華進來,連忙朝她招手。最陌生的,莫過於斜對面幾個穿著朝服的男子。

“微臣參見皇后娘娘。”

“臣妾參見皇后娘娘。”鬧嗡嗡的請安聲,君華福身還禮:“臣妾參見皇上,參見母后。”

“起吧,哀家瞧著你氣色不錯,身子可是大好了?”細細看過君華,李玉蘭慈愛神情有些責怪:“怎穿得這樣素淨?”

聞言愣了愣,君華低頭看了看自身打扮。頭上除了鳳冠,她只帶了幾隻黃翡雕制的玉蘭簪子,這一身鳳袍也是素日裡常穿衣物。妝容配飾與平常相差無幾,怎會素淨?環顧四周一圈,君華恍然大悟。比起這些精心打扮,一身珠光寶氣,脂粉馨香,渴望吸引皇上目光的美人兒,她的確是顯得太素淨普通了。

無奈笑了笑:“母后,臣妾近日正在齋戒,不宜盛裝。”因為腿傷禁食葷腥之類的東西,君華恰好有了藉口。

李玉蘭一向誠心向佛,聞言也不再追究,見戲快開始了,便示意君華坐下。

忽然,一種被窺探的感覺油然而生,君華連忙順著感覺看去,卻只見到幾個交談的大臣,那被窺探的感覺也消失不見。正想收回目光,首座相貌儒雅,氣質高潔的白衣玄袍男子突然轉過頭,正好對上君華犀利巡視的目光。

兩人皆是一愣,男子微微點頭,又側過頭去與旁人交談。

緩緩收回目光,剛才那股視線,她絕對沒有感覺錯!是誰?

“妹妹在看什麼?”注意到君華異常,肖翎雪笑眯眯詢問。

不動聲色摁下滿心狐疑,君華淡淡笑道:“本宮只是好奇亦不是什麼良辰佳節,為何百官會與後宮嬪妃齊聚此處罷了。”

“妹妹總是閉門不出,又豈知道外面變化?今日冥影國質子抵達咱們南木國,說帶了一班能耍能唱的戲班,要獻一出好戲。母后素來喜愛看戲,皇上又想著咱們一干嬪妃在宮中無所事事,不妨一起來聚聚。”但見肖翎雪妹妹長妹妹短叫得熱切,君華不置一詞。

恰好此時臺上熱鬧起來,眾人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今兒是一出新戲,講的是一位絕代佳人,饒是不愛看戲的君華,也不禁被那青衣初時所流露的風華無雙所吸引。朝中一些大臣,更是看得眼珠子瞪得溜圓。

故事接近尾聲,以美人兒被人殺害落幕,瞧著那妙曼身姿飄搖倒地,君華心裡還真泛起一股酸澀。轉頭一看不少人已頻頻拭淚,眼圈泛紅。

“母后,只是個故事罷了,保重身體!”擔憂瞧著李太后,南木炎語重心長勸慰。

李玉蘭還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難以自拔:“皇上不要擔心,哀家無事。這青衣不但模樣生得俊俏,功底更是一流,就是身材相較女子似乎高大了些。來人吶,都請出來,哀家有賞!”

話音剛落,一眾班底魚貫而出,君華左右看看,獨獨少了那令人惦記的青衣戲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