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是那女子清高自傲,南木炎臉色冷凜,看向端公公,不悅問道:“怎不見那青衣?”

宣了旨意卻未見其人,端公公亦是嚇出一身冷汗,連忙跪下:“奴才不知!”

“皇上,這青衣好大的架子,竟敢讓您和太后娘娘乾等,依臣妾愚見,應當好好賞她幾板子!”妃嬪席內一道酸溜溜的聲音傳來,君華抬眸看去,恰好看見那妃子神情中掩飾不去的嫉妒。許是看見剛才南木炎目不轉睛盯著那青衣,怕皇上生了臨幸的心思,顧才有此建議。

“湘嬪妹妹莫要胡鬧,這一眾戲班可是冥影國六殿下贈與皇上的禮物,怎可輕易責罰?”見南木炎聽了湘嬪的話臉色更顯難看,儀妃連忙提醒南木炎顧及兩國相交,切勿輕易動怒。

“哈哈……”忽然,一陣爽朗笑聲響起,眾人看去,卻見一瀟灑貴氣,貌賽潘安的英俊男子緩緩撩開臺簾出現在視野中。

君華一眼就認出這容貌出眾的男子便是剛才吸引全場目光的青衣,頓時心驚無比,那青衣竟是個男人?驚訝目光打量著男子,君華越看越覺得他不同尋常。渾身尊貴霸氣與方才那青衣悲苦絕望的氣質形成兩個極端,黑色長袍襯得他英偉不凡、挺拔修長,從衣襬、袖口蔓延生長出大朵妖嬈豔麗的紫色鳳尾花,隨男子走動輕輕搖晃,彷彿活了過來惹人心驚肉跳,眩迷了眼睛。

“小臣冥影國六皇子,冥子梵參見皇上、太后、皇后娘娘。”男子恭敬跪下,曝露出的身份卻令滿堂皆驚。

喧譁四起,君華不禁滿心狐疑,今日不是迎接冥影國質子嗎?怎麼滿朝文武個個如此驚訝,就像第一次看見他?

“皇子請起。”南木炎面沉如水,深邃目光讓人猜測不出心中所想。

倒是朝中其他人一臉輕蔑瞧著笑得邪氣的冥子梵,不屑想道,小國便是小國,怎也比不上咱們南木泱泱大國。身為一國皇子,百姓表率,豈可去扮演低賤戲子,辱沒身份國風!

“國師大人,恕臣下眼拙,看不到這質子有何福相能穩固我南木江山社稷。只看到一個舉止輕佻風流的紈絝皇子!這樣難挑大樑的皇子,國師大人怎會對他讚賞有加?”靜靜坐在司馬長軒右邊的老頭不滿出聲,高傲神態對冥子梵不屑一顧。

司馬長軒亦是滿頭霧水,明明師兄請他說了一筐好話,豈料今日卻做出這等不成體統的糊塗事!心中焦急萬分,可司馬長軒卻不露半點聲色,白玉般瑩潤的臉龐笑得雲淡風輕,高深莫測道:“右相不通玄學,不知其中奧妙。”

“哼!”右相冷哼一聲,不再搭話。

“原來一早不見皇子,是為本國準備如此精彩的戲劇,皇子真是煞費苦心,朕心甚喜。”待滿堂漸漸安靜,南木炎方才威嚴道:“來人,擺宴!皇子隨朕一同移駕同喜殿。”

“小臣遵旨。”冥子梵邪惑目光在場內環視一週,看到沐君華不禁愣了片刻,旋即垂下眼眸讓驚訝一閃而逝。這皇后,卻真有趣!其他妃嬪為了避嫌,皆垂頭遮臉,不敢與他對視。她卻反其道而行,正大光明打量自己,反倒是顯得光明磊落,端莊大方。

目送南木炎攜冥子梵與群臣離去,整個浣花園只剩後宮一干女眷,新戲又升幕上臺,可卻再無一人有心思觀賞。

“清貴妃姐姐,這冥影國送來這麼個放蕩皇子是什麼意思?”想著剛才那男子令人臉紅心跳的邪肆目光,坐在肖翎雪後方的女子臉頰緋紅,好奇詢問。

“雯貴人。”李玉蘭慈祥面容咻然嚴肅,沉聲訓斥:“記住你的身份,後宮不得干政!”富含威懾的目光嚇得少女臉色一白,連忙低頭。

議論紛紛的妃嬪頓時鴉雀無聲,懼怕著太后的威嚴。

但那莊嚴肅穆的模樣只是曇花一現,李玉蘭轉過頭來看向君華,慈愛微笑:“哀家也乏了,皇后陪哀家回宮休息吧。”

心知她有話對自己講,君華優雅起身,隨太后一同離去。

兩頂軟轎在寬闊的行道上並著行走,與太后一同欣賞著園中景緻:“哀家聽說前幾日皇上在你宮裡下令斬了兩個奴才?”

眼皮一抬,卻見李玉蘭神色隨意:“不過是兩個齷齪東西,不值得母后掛心。”

李玉蘭點點頭,似是很認同:“自個兒身邊的人,是應當注意點。皇上最近來後宮的次數頻繁,你身為皇后,應當速速調理好身子,得皇上心意,替哀家生幾個小龍孫繞膝盡孝。”

君華乖順低頭應下,一道道寒氣卻從背心攀升而起,盤旋在雙眸內經久不散。

心情沉重回到宮中,珮雲與方嬤嬤皆不曾看過君華淡然臉色凝結如冰,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酷,讓人不敢接近。

“娘娘,方才陳太醫來請脈,被奴婢用藉口打發走了。”夏嬤嬤邊替君華張羅著熱茶,邊回稟君華不在宮內發生的事情:“製衣司派人將娘娘上元節時要穿的鳳袍送了來,正放在娘娘寢殿,請娘娘務必試穿,以做修改。”

“擱著吧,本宮沒心情。”擺手揮退一干宮人,君華獨獨留了珮雲在身邊:“小祥子那裡可有回應?”

珮雲小心替君華舒展雙腿,聞言很是欣喜:“娘娘料事如神,大魚果然上鉤了。”

“嗤,哪裡是什麼大魚,我只是防著他們。若有人存心害我,自然會得到報應。”懶懶撐著頭,將目光放向遠處,一片濃稠的漆黑遮蓋了君華所有的情緒。“珮雲……”

“小姐?”聽君華喊了自己一聲,卻沒有後續,珮雲神色疑惑。

抬眼瞧了她一眼,君華緩緩垂眸,吞下所有情緒:“不,沒什麼。我有些乏了,扶我去睡會兒吧。”

“可是小姐還未用過午膳?”

“我沒胃口,過來寬衣。”擺擺手,君華的語氣已經是不容抗拒的命令,珮雲憂心忡忡,卻不能拂逆她的意思。

這一覺暈暈沉沉,夢境淨是絕境,一會兒是從高山墜落,罡風吹得面板生疼;一會兒又跳進冰井,冷水沒頂窒息難受,又或是走在冰天雪地,四處白雪皚皚,衣衫單薄凍得瑟瑟發抖。到最後,一張張冷漠生硬的面孔不停重疊,變成一把鍘刀,從頭落下,驚得君華猛然睜開眼睛,總算脫離了夢靨。

一直屏住的呼吸這才順暢起來,大口大口喘氣,胸腔漲得酸澀疼痛,一抬手摸上額頭,一片冰涼,溼漉漉的臉將頭髮都浸溼了,虛汗一出,掀開被子就覺得寒意從四肢往上蔓延。

“珮雲?珮雲?”一張開,清越悅耳的聲音變得嘶啞不堪,宛若破布。

珮雲和方嬤嬤匆忙進來,見君華狼狽的模樣有瞬間慌神,頃刻鎮定下來:“快去請太醫!”

方嬤嬤上前兩步,伸手探了探君華額頭,大驚:“娘娘,您發熱了!”

是嗎?摸著額頭,君華只感覺到涼涼的汗水。

側頭看看窗外,已是日落黃昏。

太安殿

殿內安靜極了,南木炎合上最後一本奏章,喝了口參茶潤喉:“小端子,現在什麼時辰了?”

“回皇上,正是戌時一刻。皇上要不要翻牌子,看今晚去哪位娘娘宮中歇著?”對外招了招手,兩個白白淨淨的小太監弓著身子端了兩盤木雕托盤進來,盤子上一水兒碧色玉牌,上面篆刻後宮嬪妃稱號。

隨意翻出一塊牌子,正正經經的皇后小字赫然立在牌上。

“皇上……要不要重新翻過?”端公公小心建議,平時皇上若是翻中皇后娘娘牌子,必定會重新再翻一塊,絕對不去皇后娘娘宮中歇息。但……經過賞賜一事,端公公卻是把不準皇上的心思了。

沉吟片刻,許是這幾次見皇后,她所表現的陌生與淡雅與以前大不相同,不管是欲擒故縱還是真心改變,不可厚非她的確吸引了自己的目光。擺擺手,南木炎彈了彈毫無褶皺的龍袍,起身道:“擺架,鳳欒宮。”

兩個伺候翻牌子的公公一聽,頓時也有些傻眼兒了,這後宮是要變天了嗎?皇上三年不理皇后,這次竟要去皇后娘娘宮中歇息?大訊息啊!

很快,整個皇宮都傳遍了皇后娘娘重新得寵的訊息。

端公公照例先打發人去通知鳳欒宮,早作準備。

傳信的公公一進鳳欒宮,便感覺到這裡非比尋常的緊張,端著水盆的宮娥、太監頻頻進出,一臉焦急。看得他滿頭霧水,忙抓了最近的一個嬤嬤詢問:“鳳欒宮這是怎麼了?”

“康公公?您怎麼在這兒?”被抓的正是夏嬤嬤,她一眼便認出眼前這人是通傳皇上夜宿口諭的康如海公公,腦子裡靈光一閃,大叫:“難道……皇上今晚要來鳳欒宮?”

“正是!你快去請皇后娘娘出來領旨吧。”康公公笑得像個彌勒佛,眯著眼隱隱有些得意。

卻見夏嬤嬤臉上血色盡褪,身子也忍不住搖晃兩下,連忙扶著一旁紅柱才穩住身形。

“你怎麼了?”這異色令康公公心生詫異。

苦笑兩聲,夏嬤嬤抹了把臉,真不知是該怨蒼天捉弄,還是憐娘娘福緣淺薄。嘆了口氣,夏嬤嬤無奈道:“康公公,娘娘病了,方才奴婢才送太醫離去。說是娘娘鬱結在心,又吹了風,傷寒高熱。現今娘娘燒得面紅耳赤,哪裡能伺候好皇上?”

“什麼?”震天訊息砸得康公公驚叫出聲,古怪神情朝皇后寢殿看了兩眼,臉色變幻莫測,半響才嘆息出聲:“既然如此,那奴才先回去稟告端公公。”真是可惜,皇后娘娘好容易修來的福氣,竟給這樣糟蹋了。也不知道皇上下次再心血來潮要來臨幸,該是第幾個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