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下去吧。”揮退伺候著君華寬衣的思墨和雲芝,珮雲親自替君華褪去華衣錦服。

“是。”聰慧的兩人連忙退至門邊守著。

如綢緞般黑亮柔順的秀髮披肩散著,為氣質清冷傲貴的君華平添一絲柔弱風華。小心翼翼服侍著君華,珮雲娟秀容顏流露一絲敬佩:“果然如小姐所料,陳太醫雖然沒有答應,可看態度卻是軟了不少。不知小姐下一步想如何?”

閉目養神的人兒勾勒出嘲諷冷笑,淡淡道:“等,不出三日,他必來求我。驟時,咱們冷著他便是。珮雲,你熟知宮中規矩,可有法助我出宮?”

吃驚之色溢於言表,珮雲一抬頭,便深深望進君華滿是信任的黑眸:“小姐想出宮?”

“恩。”點點頭,她雖不懼宮中牛鬼蛇神,但這具身體裡的靈魂姓蕭,不姓沐!儘管南木炎身份何等尊貴榮華,她始終不能接受為一個擁有後宮三千佳麗的男人爭風吃醋。更何況,今早與南木炎接觸一翻,她已看出這個男人並不是值得託付真心的良人,便更加堅定離開這個金絲牢籠的決定。只是她目前身份乃天朝的昭德皇后沐君華,若貿然離開,屆時皇后失蹤茲事體大,牽連甚廣,須從長計議。前路坎坷艱難,但君華無以畏懼,漆黑雙目被燭火照映得流光溢彩,攜著珮雲此生從未見過的堅定韌性。

震動激盪的心漸漸放回原位,她不禁被君華散發出的氣勢所折服,螓首微偏,細想了一翻,然而還未說一詞,思墨有些焦急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娘娘,皇上和清貴妃娘娘派人通知娘娘到正殿等候,說稍後便來咱們鳳欒宮。”

“你沒讓人回稟皇上說娘娘身體不適,已經歇下了嗎?”

“小祥子已經說了,但端公公說他話已經帶到了,怎麼做是主子的事,他一個奴才做不得主。”思墨在門外很是為難,若不是端公公態度強硬,又聖命難違,她豈敢打擾娘娘休息?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與君華對視一眼,珮雲一臉凝重:“小姐,咱們今兒,是不是動靜太大了?連清貴妃都驚動了。”

眉峰微挑,君華一臉不以為意:“讓人進來扶我穿衣。”動靜再大,始終是她鳳欒宮的事,縱然你有鳳印在身,也由不得你清貴妃來管!

一時間寢殿內默默無語,只聽見恍然不安窸窣穿衣的聲音,待珮雲和思墨扶著君華邁出寢殿時,卻見本該睡下的方嬤嬤正衣衫工整,抱著一件金色鳳繡披風站在樹下,月光清冷,將方嬤嬤鎮定自若的臉照得平靜無波。

“奴婢給娘娘請安,娘娘萬福。”兩步上前,朝君華福了福身子,方嬤嬤親自將手中披風為君華繫上:“更深露重,奴婢擔心娘娘身子還未大好,仔細著涼。”說完,冷靜目光卻是直直看著君若,轉瞬傾訴萬千語言。

鳳眼泛著精明光華,微微眯起斂去眸內精光,兩人對視幾秒。君華忽而綻出一朵絕美笑容,搭在思墨手上的手輕輕抬起,伸向方嬤嬤:“還是嬤嬤做事仔細,有你在身邊,本宮甚是放心。”

珮雲彷彿見到方嬤嬤鬆了一口氣,正待細看,冷靜自持的方嬤嬤卻已經站到君華右邊小心扶著她前行。雖疑心自己看錯了,但珮雲心底卻替君華高興。方嬤嬤此舉無疑在向小姐表明忠心,有這樣穩重老沉的嬤嬤協助小姐,以後行事必定順利得多!

幾人趕到正殿,小祥子正張羅著軟墊、茶水,見君華過來,連忙攜眾奴才行禮:“奴才(奴婢)給娘娘請安,娘娘萬福。”

見君華擺擺手,珮雲連忙代為恩准:“都起吧,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小祥子,你過來,娘娘有話吩咐。”

小祥子連忙三步並做兩步恭候到君華跟前。但見君華掩嘴與他說了幾句,便連忙扣頭告退。

“皇上駕到,清貴妃娘娘駕到!”

眾人心頭突突一跳,統統跪倒在地:“參見皇上,清貴妃娘娘,皇上萬福,清貴妃娘娘萬福。”

南木炎和肖翎雪一進來,正好看見君華由珮雲和方嬤嬤扶著艱難下跪,卻無一人阻止。

傍晚擦過藥後,清涼舒適的雙腿因為下跪過大的動作而隱隱作痛,眉梢細不可聞輕挑一下,君華冷冽目光放在南木炎和肖翎雪身後被抬進來的黃嬤嬤和文嬤嬤。眼底略過了然,唇角譏笑之色漸濃。

待兩人落座,君華撐著珮雲和方嬤嬤的手正要起身,南木炎寒冰一樣的目光掃了過來:“朕讓你起來了嗎?”

威懾十足的語氣嚇得珮雲和方嬤嬤連忙縮手,高呼恕罪。

被呵斥的主角卻不為所動,跪在地上,挺直背脊減少雙腿痛處,一排淡然:“臣妾未做錯事,皇上這是何意?”

“哼,不但狗改不了吃屎,還學會睜著眼睛說瞎話!這兩個人你可認得?”指著橫躺在地上,面色慘白,氣若游絲的兩個嬤嬤,南木炎面容冷酷,雙目冒火,一副怒火中燒的模樣。

“臣妾認得,兩位嬤嬤曾在臣妾宮裡當差,只是今日被臣妾發現犯了錯,被臣妾罰了一頓,貶去靜益院了。不知皇怎麼會驚動皇上?”不卑不亢的態度和四兩撥千斤的精彩引得肖翎雪側目打量,驚訝發現君華驚天蛻變,眼底不由浮現一抹疑惑,卻在轉瞬抹平。眼珠子一轉,未等南木炎表態,便勸慰:“好妹妹,你虐待宮人已被皇上親手抓住,又何苦狡辯?還是好好向皇上陪個錯,皇上定會念在妹妹舊傷未愈,寬大處理。”肖翎雪這話一出口,便是坐實可君華虐待宮人的罪行。討巧的規勸實際卻是誇張君華傷疤未好便忘了疼,再次犯錯。

但見被自己稍稍說動的南木炎立刻被肖翎雪三言兩語挑撥得再次怒目而,黑眸內不禁閃現厲色,微微抬起眼瞼,神色哀怨:“清貴妃這是說的什麼話?本宮身為一宮之主,怎麼連教訓自己宮裡奴才的資格也沒有?”死死咬著教訓不鬆口,君華不給肖翎雪一點可趁之機。

“教訓?什麼教訓要讓你把好端端的人打成這幅德行!”南木炎顯然是不信,畢竟這女人前科累累,單憑這一方說辭,不足為證。

君華似乎被南木炎嚇到了,縮了縮肩膀,因為時間匆忙,還未來得及綰髮,烏黑秀髮襯得一張小臉兒雪白,黛眉輕蹙,神色自憐,君華頗為幽怨瞧了南木炎一眼:“臣妾自知素日犯了不少錯事,可自上次一頓板子差點咬了臣妾性命,臣妾便決心悔過。實在是這次黃嬤嬤和文嬤嬤做事猖狂,讓臣妾不得不忍痛責罰。若是皇上不問是非黑白,便要定臣妾罪責,臣妾無話可說!”說完,楚楚可憐的臉上留下兩行清淚。

這變化讓南木炎和肖翎雪愣了愣,沒想到,素日氣焰囂張的沐君華居然有這番弱勢姿態。一時間,南木炎有些疑惑,看了看只有進氣兒,少出氣兒的兩個婆子,又看了看一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彷彿受了天大冤屈的君華,竟有些拿不定主意。

肖翎雪一看不好,心知南木炎定是心軟了,正要開口。卻聽門外一聲大喝:“是誰在那裡鬼鬼祟祟!還不快出來!”

頓時驚了滿屋子的人一跳。

目光齊齊望去,卻見一個小太監驚慌跑了進來,懷裡緊緊抱著一藍一青兩個包袱:“奴才叩見皇上,叩見清貴妃,皇上萬福,清貴妃萬福!”

藉著擦眼淚的姿勢,淡淡掃過小祥子,君華忽然覺得手肩膀被人撞了一下,狐疑望去。卻見方嬤嬤正用眼神示意君華,連忙順著目光看過去,瞳孔驟然一縮。原來卻是躺在地上本該快斃命的兩個嬤嬤,在看到小祥子懷裡的東西時,藏在袖中的雙手忍不住捏緊發抖,而在方嬤嬤和她跪下的位置正好瞧見。

心知這兩人定是假裝傷勢嚴重,君華不禁冷冷一笑,眼角餘光掃過肖翎雪,後者眉頭緊蹙,隱隱有一股不祥預感。

“你是何人?在外面鬼鬼祟祟做什麼?懷裡抱著什麼東西?”南木炎神色不怒而威,嚇得小祥子頭也不敢抬。

“啟稟皇上,奴才是皇后娘娘身邊兒的掌侍太監,奉娘娘旨意替兩位嬤嬤收拾行禮去靜益院。”小祥子連忙捧起兩個包袱遞給上前檢查的端公公。

“皇……皇上……”檢查了一翻,端公公一臉為難。

見他吞吞吐吐,南木炎本就很不悅,呵斥道:“何事言辭閃爍!”

掃了一眼地上的兩個嬤嬤,端公公側身,將包袱裡的東西亮了出來:“包袱裡的東西確是老嬤嬤的物件,只是這些物件裡,竟有不少名貴之物。奴才一時不確定由來,請皇上明察。”

南木炎掃了兩眼,見這一堆金銀細軟中確實有幾件是眼熟的。面色不免黑沉下來,不善的目光在兩個嬤嬤身上掃過。在宮內,偷竊可是死罪。

“皇上,單憑這些死物能說明什麼?在宮裡,若是服侍主子得好,被賞賜兩件寶貝也不是什麼稀罕事。何況,黃嬤嬤還是服侍過太妃的老人兒,想必這家底也比旁人要豐厚些。”肖翎雪心知不好,連忙為兩個嬤嬤開脫。

君華卻步步緊逼,決不饒這兩個賊貨:“清貴妃說的在理,只是臣妾有一事不明。自臣妾進宮起,並未能見到多少稀罕物件。哪兒有能力賞賜給身邊奴才?況且,臣妾剛才彷彿看到那藍包中有一隻白玉牡丹鏤空翡翠鐲,此鐲本是一對兒,精巧得很,所以臣妾格外有印象。臣妾記得,此鐲乃是淑妃進宮時皇上御賜。”君華頓了頓,笑道,“臣妾竟不知,淑妃如此滿意臣妾身邊的人,竟將如此貴重又有寓意的寶貝當作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