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一道漫不經心的聲音幽幽響起令她嘎然止步:“本宮倒是不知,黃嬤嬤已繁忙到等候本宮吩咐的時間也沒有。珮雲,明日帶本宮向母后請旨,便說嬤嬤年事已高,活計一天內竟做不完,不妨送嬤嬤去靜益院養著。以免旁人再用閒磕本宮苛虐宮人,惹皇上誤會。”

“奴婢遵命。”珮雲心底不禁豎起大拇指,小姐這招以退為進真好!笑眯眯看著一干宮人頭垂得更低,而黃嬤嬤臉色更是紅青白黑換個不停,道:“嬤嬤此時便回房收拾吧,明日太后娘娘懿旨一下,怕是來不及歸置行禮。耽誤了嬤嬤頤養天年,可真是罪過!”

黃嬤嬤神色暗恨,連忙跪下,眼底略過一絲不甘不願:“娘娘恕罪,奴婢嘴拙,口裡說不出一句好的,竟讓娘娘誤會了奴婢意思!”

“是嗎?”尾音微微抬起,君華眼角餘光略略掃過黃嬤嬤,五十來歲的老媽子在宮裡身份也不低,除了君華貼身的幾個宮娥、太監,管著鳳欒宮中一干粗使宮人。目光在黃嬤嬤手腕處不經意露出的白玉牡丹鏤空翡翠鐲溜了一圈兒,復又落到別人身上,觀察著宮中五十幾個下人,只是那宛若嬌嫩花瓣的唇卻勾起一抹冷笑。

“回稟娘娘,因昨兒個珮雲說娘娘頭疼不已,得吃些清淡養神的膳食。奴婢私心想著親自做碗燕窩芙蓉湯,當初奴婢在太妃娘娘身邊兒當差,太妃娘娘最中意奴婢做的燕窩芙蓉湯。可這尚膳監亦不知是怎麼回事!奴婢催了三四次燕窩,也不見蹤影。想再去催催,豈料娘娘傳喚。眼見著快午膳時分,奴婢怕耽誤娘娘用膳,便想著先且離開片刻。奴婢所做一切,皆因忠心替娘娘著想,望娘娘明鑑!”一股腦兒把責任全推出去,黃嬤嬤與地面平行的臉不禁露出滿意的笑容。

“這麼說,倒是本宮辜負了黃嬤嬤一片苦心?”眉峰微挑,君華冷冷睇凝著黃嬤嬤面前光潔得反光的大理石地面。

山雨欲來的平靜令黃嬤嬤有瞬間不安,連忙伏低做小:“奴婢不敢。”

冷哼一聲,眼底略過銳利華光,君華懶得跟這個老刁奴多費口舌:“珮雲,你附耳過來。”將自己選中的十人告訴珮雲,君華便撫摸著手腕上的富貴雙魚佛串,閉目養神。

“奉娘娘旨意,從今兒起方嬤嬤、夏嬤嬤接替黃嬤嬤和文嬤嬤成為鳳欒宮掌習嬤嬤。雲芝、蘭香、素錦、思墨提升為紅緞丫鬟貼身伺候皇后娘娘,小秋子、小李子、小荀子、小萬子同小祥子提升為掌侍太監,其餘人不得娘娘旨意,不得隨意進入寢殿!”珮雲挺直腰板兒,表情肅穆,認真代君華宣讀旨意。

女子溫潤的聲音掠過每個人的耳朵,所有人臉色大變,齊刷刷望向鳳座上高貴威壓的女人。

“娘娘您這是何意?”文嬤嬤和黃嬤嬤齊齊開口,厲聲質問。

“放肆!”君華猛然睜開雙眼,清輝凜凜的雙目中略過一絲精明,捏住兩人態度,不給兩人反應的機會:“本宮的旨意,豈容爾等質疑!兩位嬤嬤久居宮中,居然做出這等以下犯上不敬之舉,該當何罪!”

“奴婢不敢!請娘娘贖罪!”沒料到珮雲會先聲奪人,兩人不禁滿腔怒火,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裡不甘與狠辣。

“哼!罷了,念在兩位是宮裡的老人兒,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小秋子、小李子,將黃嬤嬤、文嬤嬤拖出去各打十板!”

“是!”剛剛升了職,幾個宮女太監喜不自勝,哪裡還有平時的一絲怠惰?

“慢著!娘娘,您無掌管後宮的鳳印,不能私自決定奴婢的升遷!”黃嬤嬤腦筋靈光一閃,終於想到這事,以為便是挽回的轉機。連忙往前爬了兩步,聲音哽咽,一副忠心耿耿的老實模樣:“奴婢知道娘娘不滿奴婢多年,可奴婢對娘娘之忠心,天地可鑑啊!娘娘不能因為奴婢平時絲毫懈怠,就棄奴婢於不顧!”

收到黃嬤嬤的眼色,怒火中燒的文嬤嬤也反應過來,接連道:“娘娘,黃嬤嬤說的是,娘娘無鳳印在手,無權決定奴婢等升貶!”

一聽這話,本想動手的其他人不禁遲疑了。是啊,皇后娘娘在宮裡就是個擺設,平時說什麼話,也沒人聽從。這樣一想,有幾人踏出的半隻腳又快速收了回去。

珮雲看在眼裡,氣在心裡。這些狗仗人勢的東西!

將自己欽點那幾人的反應看在眼裡,比自己預想中好多了,君華心裡很滿意,面上卻依然一副不動如山的鎮定:“是嗎?”

冷冷一笑,君華目光轉向猶豫不決的夏嬤嬤,猶如實質尖刀一般的目光看得夏嬤嬤站立不安,趕緊低頭:“夏嬤嬤,後宮中淑妃、儀妃、湘嬪幾人可有權利決定宮人升貶?”

“啟稟娘娘,幾位娘娘皆有權決定宮人升貶。”被點到名,夏嬤嬤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君華所問為何。眼底浮現一抹笑意卻又很是疑惑,連忙跪在地上恭敬回答。

“方嬤嬤,你來告訴本宮,這幾位妃嬪可有持有鳳印?”

犀利目光下,一直表現得泰然自若的方嬤嬤依然不表露分毫異色:“回娘娘,幾位娘娘不曾持有鳳印,卻因為掌一宮主位,有權決定宮內任何一人去留。”

“好!”君華滿意之色漸濃,大喝一聲,驚得已面色慘白的兩個渾身顫抖,其他人更是收了之前的輕視之心,不敢看君華。

“黃嬤嬤、文嬤嬤,兩位嬤嬤可曾聽清!幾位手裡未持鳳印的妃子尚有權利決定自己宮內宮人去留,本宮身為皇后,可有資格決定爾等升貶!”君華越說越冷,決絕命令:“來人,把這兩個以下犯上、不分尊卑的老傢伙各打二十大板,逐去靜益院自生自滅!”

“是!”此時,不再有一人敢質疑君華的決斷。

黃嬤嬤和文嬤嬤早已經軟倒了身子,被君華冷冽目光注視得渾身發抖,像兩攤爛肉被人拖了出去。

“除方才吩咐十人留下,其他人都出去!”看了眼君華臉色,珮雲連忙將閒雜人等逐了出去。

被留下的十人面面相覷,皆低垂頭顱,聽候吩咐。

“你們當中,有幾人被別宮收買,又有幾人是其他人排到本宮身邊的眼線,先且不論。”這話一完,君華明顯發現有兩人頭垂得更低,挪了挪腳步很是不安。掃了一眼珮雲,後者點頭示意自己明白。“如今,本宮既選了你們在本宮身邊當差,肚子裡那點齷齪心思縱是扣得腸穿肚爛也給本宮掏乾淨了!否則,本宮定要你們曉得本宮厲害!”

女子神態冷淡卻倨傲,語氣威嚴,嚇得幾人連忙跪下。

“若是做得好,本宮亦不會吝嗇。多的就不說了,在這但忠心二字都給本宮刻進骨頭融到血裡去!聽明白了嗎?”

“奴婢(奴才)明白!”齊齊高呼,眾人雖是第一次見皇后有了威嚴,可不生不息便把鳳欒宮內常常作威作福的黃嬤嬤和文嬤嬤打了一頓,丟到連鬼都不去的靜益院,這是多麼厲害的手段!哪能讓人不畏懼?

“恩,都下去吧。”擺擺手,君華扶著珮雲的手又慢騰騰挪回寢殿。

“娘娘,陳太醫請來了。”思墨邁著小碎布奔到君華身邊,臉蛋兒因為聽了自己升職的事,透著粉撲撲的激動。

黑亮的眼略過一道異光,兩人聽到君華漫不經心的聲音:“請他進來。”

“是。”

傍晚時分,太安殿。

“皇上,清貴妃娘娘求見。”靜悄悄的大殿裡只有南木炎與國師司馬長軒子落棋盤的聲音,端公公踮著腳尖,輕聲細語通報。

棋局正廝殺到精彩的地方,南木炎所執白子陷入困境,思索間不得其果,一時有些心煩:“就說朕沒空,不見!”

“皇上此言差矣,素問清貴妃娘娘才藝無雙,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不妨請娘娘進來,說不定這死局就迎刃而解了。”俊美無鑄的男子勾起清逸笑容,一身雪白道家玄袍更襯得他猶如下凡謫仙,不食人間煙火。

抬眸看他一眼,南木炎知道司馬皓軒是怕自己冷落了清貴妃使她父親不滿,而此時朝堂正在為西北戰亂節節退敗頭疼,若清貴妃父、兄推脫不上戰場,國威難保!冷酷神色露出些許無奈:“罷了,讓她進來。”

“是!”端公公連忙退出去請人。

不多時,一位身子妙曼的妖冶女子便出現在兩人視野內。深紫宮裝用難得的雙面繡繡滿十里牡丹,高雅貴氣中含雜霸氣威儀,女子媚眼一勾,綻出一朵絢爛笑容:“臣妾參見皇上。”

“微臣參見清貴妃娘娘。”

“起吧。”冷冷點點頭,南木炎牽過清貴妃的手,指了指棋盤:“你來幫朕破了此局。”

肖翎雪探頭一看,旋即拿了一粒白子落在棋盤上,蘭花指掩住唇角,衝南木炎莞爾一笑。

“娘娘才思敏捷,微臣佩服!”司馬長軒眉稍微微一挑,繞過肖翎雪看了一眼她身後宮女端著的小碗,露出知趣兒笑意:“皇上,微臣前幾日夜觀星象,發現天象有變,還未參出一二,想先回去參悟參悟。”

“哦?”這話引起了兩人注意,南木炎不禁皺緊了眉頭:“星象有變,可會影響天朝國運?”

“皇上請放心,此異像生自紫薇、紅鸞等星宿,並不影響天朝國運,只是……”司馬長軒白玉般溫潤臉龐露出迷惑之色:“微臣尚未算準此異像滋生之處。”

“不影響國運便好。”南木炎擺擺手,允了國師告退。

看了一眼殷勤切切的肖翎雪,司馬長軒走出南木炎的太安殿,由端公公引著往宮門走。

“娘娘饒命!皇后娘娘饒命啊!”路過花園,淒厲的慘叫引人側目。

好奇看去,司馬長軒看見兩個雙腿血跡斑斑的老婆子被太監就毫不留情拖走,血滴在地上托出兩條長長血路,如畫般的眉眼不禁緊皺。

“國師大人?”見司馬長軒未跟上,端公公好奇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立刻收回目光,搖頭嘆了口氣:“國師大人,走吧,那不是您該管的事。”

對這位傳聞中殘暴不仁的皇后司馬長軒早有耳聞,卻不想,原來傳聞是真的。清雅面容微有凝滯,這樣婦德不佳的皇后,豈能為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