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大了眼,太子簡直不能相信自己聽到的是真的。

“你、你這個毒婦!”

“我是毒婦!”鄭氏哈哈大笑,睨著太子,沒有半分懼意,“是啊,我是毒婦!你不是知道嗎?這些年,我們姐弟為你做過多少惡事,你心裡沒數?!你要我做這做那,我怎麼能不變成毒婦?!”

太子面色一變,突然就想起了什麼似的,看著鄭氏,面色轉暖,“愛妃,是我情急說錯了話,不過是個美人,病死就病死了,那個孩子也是命薄,怎麼就掉進荷花池了呢!愛妃一定也是盡了心的,都怪我不好,怎麼能責備愛妃你呢!”

溫言善語,太子看著鄭氏,無限愛重的模樣,鄭氏卻是禁不住冷笑:“你這麼說不覺得虧心?!不過是個美人,那可是你的心頭好,不是說了等你登基為帝,就要立她為後嗎?”

“哪有?!”太子立刻反駁,可是他臉上訕訕的表情卻出賣了他的心思。

床弟歡好之時,說這種話也是常有的。

盯著太子,雙眼好似噴出火來,鄭氏冷笑:“那命薄的孩子,不是太子命嗎?不是生得像你,是個真命天子嗎?!卻原來,淹死也是白淹……”

太子也是臉色難看,強壓下恨意,裝著溫和體貼,“愛妃,說這些做什麼?你我夫妻一體,同患難共富貴……”

“同患難是真,共富貴?!”鄭氏冷笑一聲,竟是不顧太子阻攔,上前一步大聲道:“白大人,你不是要問太子罪證嗎?要問哪一樁、哪一件,我來答你!”

“鄭氏……”嘶聲大喝,太子也是動了真怒。

雙眼赤紅,全然忘了這是在大理寺大堂上,縱身撲了過去,直接就掐住了鄭氏的脖子,“賤人!害我——你害我……”

別說堂上的白狄,就是那些差役也沒有想到太子居然失態至此,竟沒有在第一時間就撲過去阻止太子。

等白狄反應過來讓差役上前拉開太子,鄭氏已經被掐得幾乎背過氣去。

白狄忙召大夫救治,好一會兒,才讓鄭氏緩過一口氣來。

冷眼盯著太子,鄭氏喘著氣,恨聲罵道:“像你這樣不忠不義之徒,枉為太子!我早就說過,你若是負我,我就是死也要拖著你一起死……”

大理寺堂上這一場荒唐劇,到底還是被人傳了出去。

誰曾想到,從前高高在上的太子夫婦,居然也似尋常老百姓一樣大打出手。突然之間,一直備受百姓崇敬畏懼的皇室,染上了其他的顏色,似乎在一夜之間,就變了個樣兒。

“還好,還有睿王!”

不知是誰先說的這話,漸漸的,這話就成了京城裡最常被人提及的。

常常是一群人聚在一起,說著太子的惡行惡事,再有人一聲嘆息:“還好有睿王!”

是啊,還好有睿王,還有仁孝忠義的睿王。

因為前太子妃鄭氏的突然舉證,之前太子有些還未證實的罪名就這樣被落實了。

皇帝詔告天下,列舉太子十二條大罪,將太子囚禁於一處新建的府邸中,終身不得出府半步,更一生不見天顏。

“逆子不孝,朕就是百年終老,也不必相送。”

據說這是皇帝的原話,只是到底是在茶樓裡傳的小道訊息,誰也不敢說這一定就是真的。

太子妃鄭氏因為舉證太子,有違婦德,被皇室休棄,貶除一切封爵後被送往城後庵堂。

雖然現在不禁婦人再嫁,但皇家休棄的兒媳,又有什麼人家敢娶?鄭氏想必是要伴青燈苦佛一輩子了。

不知道是受不了這樣的苦,還是其他什麼原因,鄭氏在被送往庵堂的第二天,就自縊身亡。

顧思曉聽到訊息時,唏噓不已,蘇景春卻是冷冷道:“自縊?!也只有那些尋常百姓才會相信。”

舉證太子,豈是被休棄就能贖罪的?雖然表面上皇家寬容,但背後裡卻是容不下這樣的婦人。

哪怕太子被廢、被囚,是不忠不義不人,卻也仍然是皇家的骨血,容不得半分背棄。

太子被囚,是皇帝寬容,顧念父子之情,可是其他隨太子謀亂的人卻沒有這麼幸運了。

甚至有些當日沒有和太子一起謀亂,但平時交往甚密的官員,也是大批被革,大理寺短短數日,就收監數十人,一時間天牢里人滿為患,連一間空牢房都沒有。

隨著太子的倒臺,之前因太子而受害的官員以及平民百姓,都一一被平反。

將軍李震,被追賜義將軍。因其妻另嫁,又無子嗣,只有一女。

皇帝憐其自幼流落民間,受盡苦楚,賜了赦命,封為六品安人。

無論是誥命,還是赦命,一般都是賜與官員妻母的,像顧思曉這樣,因亡父而得了封號,又還未嫁人的,還真是大夏朝建國以來第一個。

但比起這個封賞,顧思曉更高興的,是看到大理寺門前貼出的告示。

“查松江案兇手另有其人,顧留白蒙冤受死。今特此公告,詔告天下,真兇為何人……”

雖然不過是為死者證了名,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補償,可是顧思曉卻仍是激動莫名。

“你看到了?景春,你看到了!我大哥終於洗清了冤屈!他不是兇手,不是——琪官兒再也不會被人罵是殺人兇手的兒子了……”

從大理寺另買了一張公告,顧思曉把那份公告小心收好,請蘇景春幫忙送去了沐陽。

不知道嫂子現在是不是已經知道這個好訊息了。她真的很想親自把這份公告送去沐陽,想親自告訴嫂子大哥終於清白了。

只是,京中的事還沒有完全了斷,她暫時還走不開。

太子被囚,此時此刻,誰都不敢再親近太子。

可是睿王卻偏偏反其道而行,竟是不怕皇帝猜疑,給太子送去了不少美酒佳餚,什麼稀奇送什麼,什麼貴重送什麼,除了這些,還送了數十個美姬。

“兄長被囚,一定心中苦悶。雖然他所作所為大錯特錯,但到底與我是同胞兄弟。兒臣不會為他求情,也不恥他的作為,但還是希望能盡一分心,讓他過得舒服一些。”

這樣的話,說得何苦坦然,就是皇帝,也覺得睿王果然仁義,就是這個時候,還是顧念兄弟之情的。

送美姬進府的,是蘇景春。

這是他主動向睿王求的差事,顧思曉知道他想做什麼,特意懇求他帶著她同去。

那一天,顧思曉扮作了小廝,跟在蘇景春身後。

這不是她第一次見太子,但眼前的太子卻真的和她之前見過的不像是一個人。

想是太過苦悶,原本身形略胖的太子,如今已經瘦了不少。

眉眼間一股憂悒之氣,卻難掩戾氣。

看到蘇景春,他就冷笑道:“替我那好弟弟來擦望我這大逆不道的哥哥了?!蘇景春,你還真是忠心,什麼樣的活兒都肯為他做!就不怕我死了陛下要你的命!?”

“您說笑了,我只是來送美酒美人,您雙怎麼會死呢?”

言詞恭敬,可是蘇景春的眼神卻不掩冷厲。

笑著倒了杯酒,他一飲而盡,“您看到了,這酒的確只是美酒!”

“是啊,我那弟弟是聰明人,不敢一下子毒死我的!”

太子大笑,卻道:“不過一個人天天喝得爛醉,又縱情聲色,早死也不是什麼稀奇事——他這是給我送慢性毒藥啊!”

“您真會開玩笑!”蘇景春淡淡笑著,好像太子真的是在開玩笑。

可其實,他們都是心知肚明,這些酒,這些美人,可不就是這個用途?

這,就是明擺著要害太子,可是別人還說不出別的話來。而太子,明知道這些東西對他的身體有害,可被囚在這四方小天地裡,又能真的忍受得了不去喝酒,不去碰那些美人?!

“其實,我來除了是送這些禮物給您之外,還是想問一句——你,可是氣得要死?恨得要命?覺得真的生無可戀,活著沒有意思啦!”

剛才還是一派溫和,突然就問出這麼一句,就是太子也不禁氣得跳起來。

“大膽!蘇景春,你敢如此——來人啊!”

太子大聲叫著,可是卻根本沒有人應聲。

“您叫得再大聲,也不會有人應。”蘇景春笑笑,淡淡道:“你現在可不是太子,而只是個囚犯!要一輩子關在這座院子裡,哪裡也去不了的囚犯!”

盯著太子,他冷冷地笑著:“太子?!也是,或許一輩子都活在自己的美夢裡更快活!太子殿下,你當初害死我孃的時候,可曾想過,有一天你會活得比死還難過!?”

終於爆發出來,蘇景春恨恨地瞪著太子,毫不掩飾仇恨之意。

迎著蘇景春的目光,太子卻有些恍惚,似乎是想了好久才想起蘇景春在說什麼似的。

“哈,你是說那個——蘇景春,你也該感謝你孃親啊!如果不是她死在睿王府,睿王也不會這樣信任你,看重你——你今日的一切,都是你孃親的死換來的!”

手下意識地扶住了腰畔的劍,蘇景春冷眼看著,似乎下一刻就會一劍刺死他。

就在他要拔劍的那一刻,一隻手覆在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