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記得自己是以怎樣的極致愉悅感進入夢鄉的了,只知道自己從雨聲中醒來以後,嘴上還掛著淡淡的笑容。新的一年已經來臨了,那麼是不是就可以算是,我和歸陸一起走過了一個年頭呢?我並沒多在床上停留,而是麻利的起身洗漱,因為等下歸陸就要來接我去他家見他父母了。說不緊張是假的,現在我的眼皮已經開始突突跳個不停了。
雨點拍打在玻璃窗上,隱約還傳來汽車碾過水坑,水花飛濺的聲響。汽笛嗚嗚由近到遠,駛向遠方。卻是沒想到在去歸陸家以前,先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我滿心歡喜的以為是歸陸提前到了,結果微笑著開啟門以後看見的卻是陸尚和陸安兩個人。以至於我的笑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很快消退下去,連帶著原本平靜無波瀾的陸安瞬間就炸毛了,“你什麼意思啊,一看見我們就擺著個臉,你以為我們願意來嗎?”
陸尚用力扯了扯陸安,卻還是沒能讓她說話難聽的嘴閉上,“也不知道你天天神氣什麼,你爸媽早就死透了好嗎?”
“陸安——”陸尚皺著眉大聲吼叫她的名字,可她沒有要停止的意思,不知是怒火攻心還是衝動得失了智,他竟是甩了她一個耳光。陸安不可置信的捂著臉盯著陸尚,眼珠子都快瞪落了出來,還是倔強的不肯掉落一滴眼淚。“哥,你什麼時候才能徹底清醒過來啊。”聲音婉轉哀怨,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是你不夠清醒。”陸尚平靜這樣回答,臉上的表情已經麻木了,最後指著遠處的路燈說,“你現在去那裡等我,這件事我來說。”陸安跺腳,走的時候還不忘回頭憤憤瞪我一眼。
我叉著手靠在門上,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的這場鬧劇,心裡有點搞不懂這兄妹兩的來意,是特意一大早上門給我表演甩耳光的嗎?神經病啊。於是我忍不住開口嘲諷,“嘖,你倆一大早上的可真有意思。”
他動了動嘴想要說什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解釋。低垂著眼,並不正眼看我,小聲說,“今天過節,我爸媽讓我們來請你回家吃飯。”像是害怕我拒絕,又強調了一句,“那些叔叔伯伯都在。”
呵,感情是來找面子的啊。我是說有了上次墓地那一出以後,怎麼還會上趕著來找我,原來是因為有利用價值啊。瞧瞧這話說得多好聽,回家,也不怕髒了“家”這個字眼,真叫人一大早上的就倒胃口。我忍不住重重的嗤笑,冷哼一聲,“家?”緊接著我退進了房裡,手放在門把手上,“如果你還覺得自己清醒,就不應該來這裡的,陸尚。”
說完話後我就要把門關上,結果這時陸尚突然抬起頭,將手撐在門上防止我關門。有些急切的說,“我早就清醒了啊。”語氣是哀婉的,帶著莫名的濃重悲傷。“但是你也知道吧,清醒並不意味著自由。”
“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我懶得再和他糾纏,用力的關上了門。門縫越變越小間,我無意識裡反而瞧見陸尚略帶灑脫的笑容,這樣也好。我們都該自己為了自己的命運負責,不是嗎?
等我仔細打點好一切,歸陸才踩著雨聲慢悠悠的到來。“早,昨晚睡得好嗎?”他將傘往我這邊傾斜,另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這樣問。
“挺好的。”
“我剛剛看見陸尚了。”歸陸狀似不經意間提起,因此我偏頭去看他的表情,果然看見眉目間隱隱約約含著無數擔憂和關切。
我反而是輕鬆愉悅的,“只有他一個人嗎?陸安今天可是一大早就火氣沖天呢。”
“沒看見。”他淡淡的回答。我猜想估計是被打了一巴掌氣不過,所以很早就跑回家去告狀了吧,但願陸尚這次幸運一點,而不是又被他父親罵了個狗血淋頭。好吧,我多少有點貓哭耗子假慈悲了,因為陸尚他是註定要捱罵的。畢竟,我沒有跟著他們回去啊。這樣想著,不知為何像個壞人一樣,心裡竟然生出了幾絲快意,連帶著說話的聲音也是上揚的,“哦,他們是來叫我去他們家吃飯的。”
“你拒絕了?”歸陸說的好像是一個疑問句,但平靜的敘述卻是一點不吃驚的樣子。但我還是這樣說,“你不廢話嗎,我要是不拒絕,你今天帶著空氣回家啊。”
“嘖。”他發出很輕的感嘆,倒沒什麼不滿,就是表情有些不自然。“希望你並沒有被影響心情,等下到我家的時候,也不要太驚訝或者害怕。”
“瞧你這話說的,怎麼有種你家是龍潭虎穴的感覺?”我忍不住用肩膀撞了撞他,旁邊一輛汽車疾駛,濺起的水花我來不及躲,眼看就要把我淋了個透,千鈞一髮之際,歸陸卻是抱著我猛的轉了個圈,緊接著我就眼前一黑,什麼也看不見了,只聽見歸陸的心跳,和雨滴聲。
“你臉皮薄,我媽很熱情的,你恐怕招呼不住。”這時歸陸的聲音才從我頭頂上傳來,我卻是沒怎麼聽了,只是猛的掙脫開他的手臂,繞到他身後去看他的衣服。只見白色的棉服上面是一堆汙濁的泥點,像滿天繁星一樣墜滿了他整個背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歸陸除了有潔癖外,他身上的這件衣服也應該是他最喜歡的一件。
他無奈的跟著我轉身,將傘往我這邊移,嘴上無奈的說,“你小心點,淋著雨了怎麼辦,嗯?”
“可是你的衣服都髒了。”我牽住他的衣袖,頓時感到懊惱不已,都怪我好好的路不走,偏要往馬路邊蹦噠。
“髒就髒了,一件衣服而已。”他反手握住我的手,語氣淡淡的,眼神卻是炙熱的,叫我心顫。“今天可是一七年的第一天,可不能壞了你一整年的運氣。”
“你怎麼開始迷信了啊。”
“因為愛你。”
所以不管什麼真的假的,都想要去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