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之下再次響起的抓撓之聲,讓我不由心頭一沉,並下意識地轉目望向六叔,生怕被他發現小老爺的金身已經被拆的快要散了架。

此時的六叔顯得比我還要震驚,他先是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被紅布包裹住的小老爺,又神色複雜的在我身上瞅了幾眼,然後這才輕聲開口說道。

“你進去看看。”

我本來就有些擔心六叔會發現小老爺的事,所以在聽到這話之後連忙邁步走了進去,想要先一步將小老爺給揣在懷裡,免得六叔經手的時候再發現什麼端倪。

然而令我怎麼都沒有想到的是,我前腳剛邁進去,船艙底下的抓撓聲後腳就消失不見,只剩下陣陣略帶有恐懼之意的叫聲,苦兒苦兒的叫個不停。

“是你!”

在看到眼前這一幕之後,六叔立刻便將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並用一種很震驚的語氣再次開口補充道。

“不是小老爺鎮壓了它們,是你!是你把它們給嚇唬住了!”

雖然很是讓人難以置信,但是現在似乎也只有這麼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了,可問題在於,我究竟有何德何能才能嚇唬住船艙下面的那些傢伙們?

“這不大可能吧?”

我有些懷疑的開口問道,心裡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能會有這麼大的本事,別人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麼?

不光是我,就連六叔也覺得有些不大可能,在仔細打量了我幾眼之後,他這才神色有些奇怪的開口問道。

“你前幾天出去了一趟,是不是有什麼奇遇或是造化?不然的話,這些苦兒們又怎麼會如此的畏懼你?”

面對六叔的質問,我一時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因為前幾天我的確是遇到了些事,要不然也不會被小希給賴上。

奇遇倒是有,但造化還真沒遇到,倒是連小命都差點給丟了,難不成六叔說的造化是我之前不小心吞下的那顆珠子?

就在我正猶豫著要不要把實情說出來的時候,六叔的雙眼卻是忽然一亮,接著,他便伸手指著我的脖子,聲音有些激動的開口問道。

“你脖子上掛著的是什麼?我以前怎麼沒有見過?”

聽到六叔的問話,我先是一愣,繼而便連忙伸手將脖子上小希贈我的玉墜給摘了下來,並有些不確定的開口問道。

“師傅你說的是這個吊墜麼?”

六叔沒有理我,而是直接伸手接過了那枚刻有‘希’字的死玉吊墜,然後放在眼前仔細觀察了起來。

我從沒見過六叔露出如此認真的表情,也不覺得這枚死玉吊墜有什麼奇異之處,雖然按照道家的說法死玉的確有鎮壓封印邪祟的作用,但這麼一小塊死玉,又怎麼可能鎮得住船艙之下的那些苦兒呢?

眼看六叔遲遲不肯開口說話,心中很是疑惑的我只好主動開口問道。

“師傅,這吊墜……”

還沒有等我把話說完,六叔便將手中的死玉吊墜給遞了回來,並輕聲開口吩咐道。

“你先把它找個地方掛起來,然後咱倆再一起出去。”

聽到六叔這話,我沒有遲疑,連忙接過死玉吊墜隨便找了個地方將其掛了起來,然後與六叔一道緩緩離開了關押苦兒的艙室。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當我和六叔走出艙室之後,那些苦兒雖然還會時不時的發出陣陣或不滿或恐懼的叫聲,卻再沒有敢鬧騰起來。

一塊小小的死玉吊墜竟然會有如此大的威力,這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我轉目望向六叔,心裡猶豫著到底該怎麼開口。

六叔似乎看出了我心裡的猶豫,知道我不願意說,也沒有為難我,而是神色有些複雜的緩緩開口說道。

“那東西是大凶之物,雖有神奇之處,對你我這等活人而言卻弊大於利,就先讓它掛在這裡吧,你最好還是不要戴在身上。”

說完,六叔便轉身離開了,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活人不宜佩戴死玉這一點我是知道的,雖然這玩意兒是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件禮物,但在略微猶豫了一下之後,我還是選擇將其留在了這裡,抱著小老爺的金身就離開了。

苦兒們不再鬧騰之後,我們終於邁上了送李老爺還鄉的旅程,像類似的工作,我已經幹過不知道多少次了,也就沒有怎麼在意。

在將小老爺暫時找了個地方安置起來之後,我便躺在了自己的專屬座位打起了瞌睡,這附近人煙較多,一般情況下是不會有什麼意外的,頂多會遇到幾個不開眼的水匪混混。

相較於尋常的船工,苦兒們划起船來是又快又穩,躺在船上一點都不會覺得顛簸,而我因為已經好幾天沒有休息過的緣故,一躺下人就開始迷糊了起來。

迷迷糊糊之中,我彷彿聽到許許多多的人在我的耳邊竊竊私語著什麼,雖然這動靜很大,我卻一個字都聽不清。

像這樣的事情我早已見怪不怪,在這烏木船上想要睡一個安穩覺都得有人罩著,我本來是有小老爺罩著的,現在沒了,所以也就只能忍著。

無論是誰,只要當上渡屍人,就別想再睡一個安穩覺,大部分時間我都處於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態之中,這樣可以讓我在遇到意外的時候在第一時間內醒來。

前幾天的死裡逃生耗費了我太多的心力,這一躺下我就起不來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我隱約看到自己面前蹲著一個穿白衣裳的老頭。

看著眼前背對著我蹲坐在地面上的白衣老頭,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便將眼睛給移到了一旁,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

水上多怪事,經常會發生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像我這樣的年輕人在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最好的選擇便是無視,不然只會給自己惹禍上身。

什麼時候我能像六叔那樣,不,是比六叔還要有本事的時候,才有資格隨心所欲的去管這天底下的不平事,至於現在,我還是歇了吧。

見我半天都沒有理他,那穿白衣裳的老頭似乎有些坐不住了,竟開始揮舞起自己的手掌來,看那架勢,似乎是想要招我過去。

雖然心中有些好奇,但我卻並沒有任何的反應,我當渡屍人那麼多年之所以能夠全須全尾的活到現在,憑的就是小心謹慎這四個字。

我時間多得很,耗得起,可那老頭卻未必見得,一連揮舞了半天手都不見我有任何的反應,那白衣老頭一邊蹭的一下從船板上站了起來,一邊緩緩轉過了自己的身體,轉目向著我望了過來。

這老頭白髮遮臉,讓人看不起模樣,只能依稀看到小半個下巴,以及上面那濃密的白色毛髮,似乎非人。

要是換做常人見到老頭這副模樣或許多少還會被嚇到,我身為一名渡屍人什麼沒有見過?它要是想嚇唬我的話,那可就打錯了算盤。

在轉過身來之後,那穿白衣裳的老頭開始緩緩邁步向著我走來,它走路的動作十分奇怪,一拐一拐的,似乎隨時都會摔倒在地一般。

眼看對方越走越近,我卻一點都不慌,我到想要看看這穿白衣裳的老頭到底是想要幹什麼?在這烏木船上,還真沒多少能讓我害怕的東西。

就在我正以為這穿白衣裳的老頭對我有什麼歹心的時候,令我意想不到的一幕卻是忽然發生了,隨著撲通一聲猛然傳來,那穿白衣裳的老頭竟然直勾勾的就朝我跪下了。

我本來鎮定的很,這老頭一下跪我卻是有點心慌,因為按照六叔的教導,讓年紀大的人給自己下跪那可是要折壽的。

就在我正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那穿白衣裳的老頭卻是忽然張開自己的嘴巴,似乎想要跟我說些什麼。

但無論它怎麼努力,卻是連半天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十分著急的在哪裡比比劃劃,不知道究竟是想要表達些什麼。

看它這副模樣,我都替他有些著急,不過那穿白衣裳的老頭也不是個傻子,在比劃了半天之後,它似乎終於回過神來了,連忙以指帶筆開始在木板之上寫起字來。

老頭寫字的速度很慢,動作顯得十分笨拙,寫了半天才寫了半個字,看那字的結構,應該是個‘冤’字。

因為還沒有寫完的緣故,這字究竟是不是冤字我也不清楚,畢竟我肚子裡也沒有多少墨水,心中著急之下,我就像抬頭看個清楚。

然而就在此時,一道震耳欲聾的敲鑼之聲卻是猛然響起,伴隨而來的還有我師弟黑猴那如破鑼般的叫喊聲。

“平安無事。”

當銅鑼聲響起的剎那,我這才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全身上下滿是冷汗,就連手心裡面都黏答答。

原來已經三更天了,我怎麼一下睡這麼長時間?

在聽到黑猴的敲鑼聲後,我一邊心裡嘀咕著,一邊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去擦額頭上面的汗水,剛把腦袋低下,我便看到自己腳底下的木板之上竟歪歪扭扭的印著一個寫了大半的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