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自己腳底下那溼淋淋的冤字,我不由轉目向著四周望去,卻發現烏木船早就已經駛離了城市,四周已看不見人煙。

在環視一週之後,我不由輕輕的嘆了口氣,然後抬腳將那冤字給輕輕抹平,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我知道那穿白衣裳的老頭之所以給我託夢,肯定是心中有什麼冤屈,但是很顯然,它這次找錯了人,我什麼都幫不了它。

在這亂世之中,不平的事實在是太多了,像我這樣的碌碌無為之輩,終日都在為兩餐一宿奔波,縱使有心也沒有那能力去多管閒事。

被黑猴吵醒之後,我也沒有多少睡意了,便只好拿起磷燈向著桃木舟照去,以確保李老爺的屍首萬無一失,不會受到什麼傷害和損壞。

仔細檢查一圈之後,桃木舟上倒是並沒有任何異常的現象,但我的內心卻依舊很是沉重,因為天空之中不知從何時起便已陰雲密佈,這天色雖算不上是什麼不祥之兆,卻也絕不是什麼好兆頭。

這究竟是巧合,還是真如先輩們所說的那樣,女人上船便是禍,躲也躲不得。

自打我記事起,師傅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對女性要敬而遠之,因為只要當上渡屍人,就意味著永遠跟女性沒有了關係。

就在我正躺在椅子上一邊假寐,一邊想著自己的心事之時,卻是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了一陣腳步踩在木板上的聲音。

這動靜很輕,給人一種躡手躡腳偷偷摸摸的感覺,如果要是我師弟黑猴的話,他走路的時候一定不會是這樣的動靜。

心中疑惑之下,我連忙裝作已經睡熟,想要看看是怎麼一回事,這都三更天了,到底會是誰不睡覺跑到船尾來了?

就在我正有些好奇的時候,管家的身影卻是已經出現在了我的視野之中,雖然他走路的時候到沒有躡手躡腳,但是當他看到我已經睡著之後,很是明顯的鬆了一口氣。

對於這位管家,我並沒有多少好印象,因為這個人既小氣又雞賊,還特別的愛絮叨,言語之中頗有種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味道在裡面。

一看來人是這傢伙兒,我也沒有任何想要搭理他的意思,而是繼續躺在椅子上裝睡,我倒要看看這傢伙兒半夜三更來這裡是想要做什麼。

“小哥?醒醒。”

似乎是為了確定我有沒有睡著,管家在來到我跟前之後,先是仔細觀察了我一會兒,然後這才輕聲開口喊道。

小哥這稱呼,我還是第一次從管家口中聽到,他平時不是喊我喂,就是喊我那小子,言語之中沒有半點尊重可言,這下忽然叫的如此親切,難不成是在打什麼歪主意?

或許是先入為主的緣故吧,我老覺得這管家不像是什麼好東西,所以心中疑惑之下,我也沒有任何的反應,只裝作已經睡得很熟了。

一連喊了幾聲都不見我有任何的反應,管家似乎這才將心放到了自己的肚子裡面,在有些心虛的看了我幾眼之後,他這才躡手躡腳的向著船尾走去。

剛走到船尾,管家便從袖子裡掏出一洋燈,然後便鬼鬼祟祟的向著桃木舟上李老爺的棺槨照了過去。

管家手裡的洋燈可比我自制的磷燈好用多了,可以很讓人將桃木舟上的一切情況都給盡收在眼底之中。

管家的這番行為,讓我感到十分的不解,難道他半夜三更不睡覺鬼鬼祟祟的來到這裡是因為擔心自己家老爺的遺體有沒有事?

如果是這樣的話,倒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畢竟相較於趕屍同行,我們渡屍人的手段的確風險較大,尋常人心裡不踏實也是在所難免的。

真正讓我覺得有些疑惑的是,這管家對李老爺有這麼忠心麼?李老爺屍體被送過來的時候,我親眼看到他捂著鼻子一臉嫌棄的模樣,這樣的人,會是一個對主家忠心耿耿的人麼?

就在我正感到有些疑惑不解的時候,管家卻是已經將洋燈給收了起來,但他並沒有任何要走的意思,而是躡手躡腳的緩緩向著船尾的鼓輪緩緩走去。

看著眼前緩緩向著鼓輪走去的管家,我心中的疑惑更盛了,因為這鼓輪上面的鐵鏈是用來連線桃木舟的,既髒又腥還很晦氣,除了我之外幾乎沒人願意碰它,連黑猴都不例外,這管家怎麼忽然對鼓輪產生興趣了?

就在我正覺得有些不對勁的時候,管家已經伸手在鼓輪上面擺弄了起來,興許是怕髒吧,他還特意掏出一塊手絹墊著。

這鼓輪主要的作用是用來控制桃木舟和烏木船的間距,平時我們會把鐵鏈放長一點,免得人屍互相沖撞,遇到意外情況的時候,才會把鐵鏈收回來一些,以方便照看免得被渡之屍出什麼意外。

一看管家這動作,我心裡就有點不樂意了,因為只要是這烏木船上的東西,哪怕就算是一根釘子都是老物件,有著不可取代的作用,壞了就沒地方弄新的。

管家這麼亂動,我倒是不怕他把鼓輪給弄壞了,就怕他鐵鏈放的太長待會兒還要我浪費力氣去收拾。

我有心想要提醒他不要亂動,心中又很是好奇這人究竟是想要幹什麼,一時之間有些拿捏不定,不知道該不該出聲制止他。

然而就在我正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也不知道是管家碰到了鼓輪,還是桃木舟在水裡撞倒了什麼東西,只聽砰的一聲低響猛然傳來,那管家就好似正在行竊的賊被抓了個正著一般,立刻便撒腿就跑,連手絹都顧不上拿。

看著落荒而逃的管家,我不禁覺得有些好心,沒想到這傢伙兒看上去人五人六的,原來膽子竟然這麼小,一點動靜就嚇成這樣。

一邊偷笑那管家膽小,我一邊站起身來習慣性的檢查了一下桃木舟上的棺槨,以防止有什麼意外發生,幹我們這行的,小心一點總是沒有錯的。

桃木舟倒是沒有發現任何的問題,倒是當我撿起管家倉皇逃跑時丟下的手絹讓我覺得有些異常。

從外觀上來看,這手絹明顯是女人家用的東西,而且上面還有著淡淡的香味,這香味讓我覺得有些熟悉,卻一時有些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裡聞到過,畢竟我不是黑猴,鼻子沒有那麼靈。

我在烏木船上的工作大多都很是乏味和枯燥,成天除了盯著桃木舟之外,大多時間就是躺著坐著歇著,無聊的要死。

我本就是一個好奇心較重的人,再加上那管家的行為著實有些古怪,所以在略微猶豫了一下之後,我便悄悄跟了上去。

烏木船本就不是很大,所以很輕易的就讓我找到了管家的蹤跡,只不過他現在的行為讓我很是不解。

只見滿頭都是汗水的管家此時正站在李夫人臥室的門口不停輕輕的敲著門,嘴巴里還唸叨著些什麼。

連我一個肚子裡沒多少墨水的人都知道男女授受不親這道理,管家一副讀過書模樣的人應該不會不懂吧?

李夫人剛剛喪夫,人一個小寡婦,而且還懷著孕,即便你是管家,大半夜去敲人寡婦的門也著實有點說不過去!

敲寡婦門挖絕戶墳一向是很讓人所不齒的事情,沒想到管家這人模狗樣的傢伙兒竟然幹出來了,而讓我最沒有想得到是,李夫人她竟然把門給管家開啟了!

看著緩緩關上的房門,我整個人都愣住了,難不成師傅跟我說的都過時了?現在這世道敲寡婦門已經不算什麼大事了?名節什麼的也都不重要了?

我畢竟常年不與人打交道,平時也沒有人教我,對很多事都有些半懂不懂,雖然李夫人和管家的行為讓我覺得有些奇怪,我卻沒有多想,畢竟我只是一個渡屍的,活人的事不歸我管。

就在我正打算原路返回的時候,手持鑼鼓的黑猴卻是急匆匆的跑了過來,一看我站在這裡,他明顯愣了一下。

“師兄,你怎麼在這兒?趕緊跟我過去,師傅找你呢。”

“怎麼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我故意沒搭理黑猴的第一個問題,有些詫異的急聲向著黑猴開口問道。

此時的黑猴已顧不上跟我多說,只是拽著我往船首的方向跑,看那架勢,似乎是出現什麼意外了。

剛跑到六叔跟前,甚至都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喊話呢,六叔便轉過頭來臉色有些陰沉的開口說道。

“我剛剛心血來潮卜了一卦,此行不吉,你要早作準備。”

原本我還以為是啥了不得的大事呢,一聽六叔這話我卻是徹底的無語了。

雖然做徒弟的不應該這麼說,但六叔卜卦這一手真的有點潮,時靈時不靈的,完全看運氣,根本就沒有多少參考價值,要是照他那卦象看,我們什麼事都不能做,幹啥都不吉利。

似乎是看出了我心中的想法,六叔的臉上明顯有些掛不住了,他一邊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一邊伸手指天道。

“看我幹啥?看天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