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顏芷看了眼傅玄的臉,伸手幫他整理了下有些凌亂的髮絲,溫柔笑道:“是挺好看的。”

嬸子壞笑著走了,將空間讓給了兩個人。

顧顏芷覺得傅玄今天晚上又要鬧彆扭了,就低笑著,一邊給他整理衣服,一邊道:“別生氣,他們喜歡你。而且聽大師說,你多和純淨的生命接觸,有利於恢復呢。”

接著,她卻看到傅玄的褲子顏色不太對,仔細一看,臉色也黑了,哪個臭小子,坐就坐吧,還尿了。

顧顏芷一臉無奈,只能偷偷拜託顧非哥哥幫傅玄換衣服。

只是顧非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當初,他不在的時候,這個臭男人的衣服又是誰給換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怨念太深,顧顏芷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們居住的地方,聘用了啞奴,專門照顧他的起居。”

不過就算那樣,她也會呆在不遠的地方看著,害怕他被人行刺,遭遇不測。

顧非是個男人,想不到這麼細緻,所以也算是讓顧顏芷逃過一劫,他悶悶地喔了一聲,接著眉眼明顯一鬆,推著傅玄進了裡屋。

只是顧非出來的時候,臉色又臭了,顧顏芷莫名其妙,但是她現在心虛,所以並不敢問顧非又怎麼了,只巴不得隨便就過去。

所以,她也不知道顧非出去後,生氣地道:“可惡竟然比我的還威武,可惡!!”

顧顏芷看顧非走後,輕輕撥出一口氣,拍了拍胸膛,再次走進去,見傅玄穿了一聲舒服的棉麻衣服,被放置在床上,表情安然靜謐。

顧顏芷又笑了起來,只是她的笑容漸漸又淡漠了幾分,爹爹說靜元帝廣告天下,讓顧尊回去,要賞賜高官爵位,除了顧尊,還有李伯爵等人的都會被大肆封賞。

其中還看到了馮琦、霍展亭和霍凌飛的名字。

前面兩個人還好,看著後面那個人的名字,霍凌飛,自己一直沒來得及找他算賬,不想,他竟然自己送上門來。

當初要不是他將魔女帶給靜元帝,怎麼會逼到傅玄精神崩潰?

這麼多年的苦,傅玄原本可以不用受的。

顧顏芷伸手摸了摸傅玄的臉,若有所思道:“大師說,你如果多接觸故人,恢復得可能更快些,要不我們就回上京,見見那些故人去?“

傅玄自然不會回答她,庭院裡的梧桐樹簌簌作響,彷彿在低沉地述說著什麼。

……

幾個月後,上京京郊的客棧裡來了幾個人,一個公子抱著美人從車上緩緩下來公子的身材不算很高,反而是她抱著的美人到顯得比他還要高挑。

但公子抱著美人,沒有一絲吃力,一看就是武功高手。

老闆娘立刻笑眯眯地擺著過來道:“喲,小官人,您的娘子是不是不舒服?我們這裡的客房可是上好的,最是舒服,熱水隨叫隨到,還能給您請退下來的太醫給您的娘子看病呢。”

扮作小公子的自然是顧顏芷,她淡淡掃了老闆娘一眼,淡淡道:“一間上房,剩下的奴婢你看著給安排三間房,另外我們要熱水。”

“您就請好兒吧,”老闆娘看是不錯的生意,立刻眉開眼笑地答應下來。

這邊剛剛安排好,忽然又有一隊人馬過來,領頭的黑衣人濃眉星目,沉穩嚴肅,看著就不是一般身份。

老闆娘不敢怠慢,又忙迎過去,將剛剛對顧顏芷說的話,又學了一遍。

黑衣人並沒有說話,他身邊的藍衣文士掏出銀子道:“這裡我們包下了,其他人清空吧。”

老闆娘聞言露出為難的神色,但是又不敢得罪,就只能答應著去驅趕人。

但是到了顧顏芷這裡,卻碰了硬釘子。

著老闆娘也不是吃醋的,能在京郊開店子,朝廷裡也是有人的。

於是,她蠻橫地一拍桌子道:“喂,我說的話你是聾子聽不清楚,還是傻子聽不懂,我說讓你們立刻馬上給老孃滾出去,剛剛看你好看才好好和你說話,沒想到你這麼不知道進退,自取其辱可別怪我。”

“呱噪,”顧顏芷忽然冷冷地一揮衣袖,眉眼全是凜冽的冷意。

而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招式,老闆娘只覺得沒來得及閉上的嘴裡,忽然飛入了一隻小蟲一般,一陣瘙癢,她怒氣衝衝地還要再罵。

“唔——”

“唔唔唔——”

她竟然不能說話了。

這一下,她嚇得肝膽俱裂,用力抓著自己的喉嚨,又發出一連串的叫聲。

顧顏芷卻全然不看她盡顯的醜態,而是伸手擦了擦傅玄的眼睛,並用手捂住他的耳朵道:“吵到你了吧?沒關係,我讓她閉嘴了。”

老闆娘這才發現不對勁,揮手讓手下人攻擊顧顏芷,然而顧顏芷用同樣的方法,只是揚了揚手,那些人,有的覺得眼睛裡進了蟲子,有的人覺得手裡進了蟲子,有的是腳板。

於是,有人看不見了,有人手動不動,有人的人忽然無法走路,一下子跪在地上。

老闆娘只是嘴巴不能說,但是她已經嚇得跑也跑不動,忙拼命給顧顏芷磕頭,將頭砸在地上一點都不含糊,磕得梆梆作響。

顧顏芷依然有條不紊地幫傅玄整理好頭髮和衣裳,著才淡淡地道:“我也不為難你,給我們留下房間,這裡偏僻,他們住在正房那邊,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把這個給他們看,他們就不會為難你了。”

說完,顧顏芷將一枚玉佩丟過來。

老闆娘生怕失手摔爛,那她可能就真的要玩完,她忙用力一撲,將玉佩接在手中,這才鬆了口氣,忙道:“是是是,是我有眼無珠,怠慢了小公子。”

誒,竟然又可以說話了?

老闆娘驚訝地摸著自己的喉嚨,心裡驚訝到了極點也害怕到了極致,這時候,她不敢再怠慢,立刻拿著玉佩衝了出去。

顧顏芷對驚呆的僕從道:“沒有事情,你們把門替我關好,回房間等著。”

僕從們見了剛剛顧顏芷的能耐,心想,這主人是個厲害的,或許真的能擺平外面的那群官吏。

是的,那些人一看就是官吏,尤其是為首那人,氣勢逼人,一看就是就居高位的。

等所有人離開,顧顏芷回頭,對著傅玄很自然地道:“真沒想到冤家這樣路窄,我們還沒到京城,竟然就遇到了故人。”

此刻,那位故人正有些憂心地看向側樓的二層,他能隱約聽到裡面的爭執,開始還挺正常的,能聽到老闆娘中氣十足的叫罵聲,但怎麼忽然就沒有聲音了?

就算是被趕走,應該也又爭辯有抱怨,就像之前的幾個客人一樣,但是這次,竟然什麼聲音都沒有。

藍衣文士見黑衣人看著那處沉默不語,忙爭取表現地分析道:“應該是更懦弱的人,所以連爭辯都不敢,就灰溜溜離開了吧?畢竟,誰看到大人的威風,還敢囂張違抗呢”。

黑衣人點頭,同意了文士的解釋,於是,他也不再往那處看,而是安靜地看著別處。

他的心思有些飄忽,最近他總是做一個夢,在夢裡,他曾經得到過顧顏芷的愛,她愛他愛得徹底,為了他,甚至頂撞攝政王,堅決地退掉了同攝政王的婚約。

為了他,她甘願去樓蘭當了十年的細作,耗盡了青春和鮮血,只為了一次凱旋後和他的終身相守。

然而,當她真的回到上京,帶著滿身無法向外人言說的功績,被關押在監牢裡。

他接到靜元帝的訊息,讓他選擇,是要顧顏芷,還是要他小妾肚子裡的孩子。

小妾是秦霏霏,是他真心喜歡的人。

她和他一起長大溫柔小意,這麼多年,無怨無悔跟在他身邊,連名分也不在乎,只為了愛他。

而顧顏芷呢,是家族指派給他,讓他接近討好的人。他根本不喜歡那樣冷漠而沒有情趣的女人,所以,他當然選擇毒殺顧顏芷。

但當她死後,他知道了很多,知道原來她的綽號叫豔羅剎,多少厲害的男人都死在她豔名之下。

那麼一個死板的女人,怎麼可能?

他只能想起他最後去監看她的時候,她素面朝天的樣子,美麗是美麗的,但是形容憔悴,整個人還是當初那個直接的,不懂得何為柔軟的樣子。

後來,他看到了她跳過的舞蹈,買下很多人為她繪製的畫卷,然後發現自己瘋狂愛上了那個被自己殺死放棄的女人,甚至,當回頭再看秦霏霏的時候,他都覺得索然無味。

他夜夜夢到和顧顏芷在一起,他為她做所有的事情,只要她想。

直到他快要耗盡精力,身體衰敗得完全無法治好的時候,一個蒙面人來找他,聽聲音是一個女子,她說她叫謝晚櫻,而她還說,顧顏芷在臨死的時候,竟然還給她留下的訊息,和一丸毒藥,她讓人偷偷給他吃了毒藥後,將顧顏芷在樓蘭的事情說給他聽,他果然無法自拔,落入了豔羅剎的落網裡。

謝晚櫻最後冷笑著提醒他:“你只看到了豔羅剎的豔字,可記得後面還跟了羅剎二字?男人啊,總是隻願意看到願意看到的一面,自取滅亡。”

最後,在他倒下的時候,謝晚櫻挖出了他的雙眼,在他的慘叫聲裡,淡淡地道:“顏芷對你一片真心,你卻看不到,她用一片真心對你的時候,你不屑一顧,但是她偽裝成豔羅剎的時候,你卻對她迷戀不已,你這樣的人,還生眼睛做什麼?”

黑衣人用力地按住了眼睛,那被生生挖下眼睛的痛楚,如跗骨之蛆一般,再次襲上身體。

他竟痛得一陣恍惚。

沒錯,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顧顏芷的老相識,霍凌飛。

霍凌飛這些年,幫助靜元帝做了很多骯髒的事情,但是,他利用手裡握著的證據,逼迫靜元帝就範,最後靜元帝不得不答應給他權利,還許諾要讓他成為丞相。

霍凌飛這才風風光光地回到上京,當然,最重要的把柄,霍凌飛藏在靜元帝找不到的地方,一旦靜元帝變卦,就會被昭告天下。

現在靜元帝的皇位本就不穩,他賭不起。

想到這裡,霍凌飛的心中微定,他拿開手,感受了一下,眼睛一點都不痛,而且他還能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的。

不過是一場夢,一場什麼也不算的夢。

別說顧顏芷明明喜歡的是傅玄,就算她不喜歡傅玄也看不上自己啊,她——從未正眼看過他一眼。

想到這裡,霍凌飛又有些心煩意燥,不由得道:“這老闆娘怎麼這麼磨蹭,你們去幫幫她。”

他可是未來的丞相大人,怎麼能讓他在外面這般久等?

身後的侍從正要前去,忽然老闆娘披頭散髮地從裡面衝出來,手裡捧著一枚古怪的玉佩,哭喪著臉看著霍凌飛,結結巴巴地道:“他們不肯走,他們,可怕,這是給你的,說你看,看了就,知道。”

霍凌飛莫名的右眼猛烈地跳動了幾下。

他壓下莫名的情緒,叫人將玉佩呈現上來。

只一眼,臉色大變,那上面是一條猙獰的黑蛇,即便是刻制的假物,但蛇的眼睛裡也彷彿正透露出邪肆冰冷的光來。

霍凌飛的身體彷彿一下子被冰凍住了,他強忍著恐懼,猛地朝著剛剛的那扇窗戶看去。

但可惜,那裡什麼也看不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竟然覺得那窗子也變得邪惡起來,他又慌張地扭開臉,似乎生怕看久了,就會有一雙似笑非笑的血紅的眼睛,忽然出現在窗欞上。

“算了,我們住得離那裡遠點,”霍凌飛聲音沙啞道,但他立刻感覺到手下眼底的怪異,又找補道,“這群人和皇上有關係,你們不懂。”

他這話總算是幫自己找補了一二,眾人立刻迅速地開始安頓。

而霍凌飛剛剛進自己的房間,就將人趕出去後,看著藍衣文士道“怎麼辦,怎麼辦?這個玉佩是無人坊的信物,難道住在那個房間裡的人是無人坊的人?”

藍衣文士是知道無人坊的:“不太可能吧?無人坊主人死後,無人坊的人就分崩瓦解,早就不剩下幾個了。”

霍凌飛惱火地道:“不剩下幾個,但還是有幾個,可能我們這麼倒黴,就是正好碰到了。”

藍衣文士沉默了下道:“那我們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我瘋了?現在無人坊的人到處人人喊打,要是這個事情被有心人知道了,我這丞相的位置還要不要?”霍凌飛暴躁地道。

藍衣文士心裡鄙夷,我倒是想不打招呼,但你不是嚇得都要尿褲子了麼?

他勉強忍著性子勸說道:“也未必是無人坊的,我們派人送點禮物,然後正好試探看看。”

他這麼說,霍凌飛有些意動,於是拿了一個八寶玲瓏珊瑚塔,讓人給顧顏芷送去。

但是送禮物的人,不但沒有進得了門,還被顧顏芷弄成了啞巴。

霍凌飛知道後,嚇得整個人都不好了:“這是無人坊最拿手的蠱毒,我是知道的。”

藍衣文士道:“要不我們連夜離開?正好可以去給皇上告密,皇上是派人絞殺,還是納為己用,那就不是我們能管的了。”

霍凌飛遲疑道:“可是我什麼都沒看到,這樣會不會顯得——”

顯得他太無能了?

藍衣文士深蘊如何恭維霍凌飛,立刻道:“怎麼會呢?常言說得好,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您現在離開才是明智之舉,大人可是國家棟梁,做的是利國利民的大事,若是在這裡被無人坊的餘孽刺殺,皇上不是痛失了左膀右臂?大人大可不必糾結於一個小小的人物。”

霍凌飛聞言,果然臉色微轉,點頭道:“你說得對,那我們就先啟程吧。”

於是,他竟然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就這麼帶著眾人灰溜溜地走了。

不過等到回到京城,那口風又會不一樣,霍大人在路上被無人坊餘孽追殺,衝破重重阻攔,才能回到上京。

到時候,霍凌飛還會成為一個英雄。

反正不會有人想要讓文官去挑反逆賊,狙殺窮寇,能利用智慧突破,才能顯出文官的厲害啊。

顧顏芷也早看穿了霍凌飛的想法,她微微從視窗離開,淡淡地道:“讓你再得意幾天,我留著你有用。”

這時候,老闆娘討好地敲了敲窗戶,送來晚膳,又看了床上的傅玄一眼,她還是沒看清楚傅玄的模樣,只以為傅玄是身體不適,笑著道:“娘子是不是有了身孕?我看她不太舒服,也不能在走動,還一直躺床上,於是準備了點蛋羹,還有點醋姜,都是害喜的婦人喜歡的東西。”

顧顏芷楞了下,忽然臉上慢慢顯露出笑容來:“嗯,他是有了,多謝老闆娘。”

老闆娘聞言眼睛一亮,她就說她這眼睛可毒辣了,果然是懷孕了所以才這般嬌貴,也是,女子要不是懷了孩子,哪個男子有這樣的耐心寵著?

於是,她又說了點吉祥話,這才離開。

顧顏芷想了想,從食盒裡那處那碗蛋羹,笑著道:“娘子,那你就接受老闆娘的好意,吃點蛋羹?畢竟你不吃,肚子裡的那個也要吃嘛。”

自然,這天晚上,傅玄在夢裡有不肯理她。

顧顏芷笑得要死,後來還是認真和他賠禮道歉才作罷。

但是第二天,她就發現出了么蛾子。

一直乖巧縮在傅玄懷裡的小黑,忽然指著自己鼓起來的肚子,理直氣壯比劃:我也有了你的孩子,要親親抱抱舉高高。

顧顏芷抱起它來,用力捏了下它的小肚子,那肚子就邊了形狀,之前鼓得圓圓的,現在變成了一個不太圓形的一坨。

原來這小子早上吃了鳥蛋,蛇不都是囫圇吞下去的嗎?

小黑平日也沒注意的,但是不知道受了什麼影響,竟然以為自己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