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生感受腦海中神兵圖的變化。
相較於閃動光澤的三尖兩刃刀和劍刃略顯晦暗的趙二郎斬龍劍,眼前這口單劍看上去又是另一番模樣。
劍刃表面光澤同樣不明顯,但是在整把長劍周圍,則彷彿有道道氣流環繞交轉不休。
當前只得影象觀看,徐永生一時間也猜不透那道道氣流意味著什麼。
同當初接觸《蜀中聖水志》、《赤城王圖》、《川主斬龍圖》時一樣,當前變化過程,都非一蹴而就,乃是不斷慢慢變化。
雖然眼下這幅《李二郎治水圖》沒有發出強烈的閃光,但在畫卷和徐永生周圍,開始無端生出道道流風,吹拂周圍舊書隨之翻動。
對此徐永生倒是好處置,另外一隻手微微下壓,周圍流風便全部平息,不至於驚動外面一老一少。
倒是那少年這時在院中喊道:“李翁,先前借宿在這裡的客人,把東西落下了!”
徐永生從已經有些破損的紙窗向外望,就見那名叫奚驥的少年,此刻手中舉著一個小包袱。
李老翁聞聲接過,開啟包袱。
他身形沒有遮住徐永生視線,這個距離無需鷹眸,徐永生當前眼力也能看清,開啟的小包袱中銀錢倒是不多,但有一套文房四寶,看上去頗值一些錢財。
“還真是先前那位讀書的郎君所遺忘。”李老翁言道。
那少年介面:“他走了沒多久,我先前瞅見他是往益州那邊去的,我腳程快,可以追一下。”
李老翁抬頭看看天色:“天氣倒是還好,不像要下雨的樣子,只是他已經走了一陣子……”
那名叫奚驥的少年笑道:“您都老管我叫馬駒子了,還不知道我麼?那書生也是步行,走路慢悠悠,只要他確實是往益州走,我肯定能趕上他。”
李老翁將包袱重新裹好:“那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奚驥應了一聲,當即離開大宅。
徐永生耳朵動了動。
六品武魁的底子,兩塊“智”之龜甲加上兩張武夫念氣弓,聽風訣迭加順風耳,他耳力瞬間擴充套件到極致,將大宅外動靜也大量收入自己耳中。
沒聽見奚驥私下瓜分或者倒賣那小包袱裡東西的動靜,只聽見對方腳步輕快,一路順著大道朝益州方向飛奔而去,直到隨著時間推移,終於漸漸超出徐永生耳力範圍。
留在宅子裡的李老翁,則繼續打掃宅子內外。
雖然他也來過這間堆放舊書的房間,但徐永生白翳綾一展,便瞞過其耳目。
晚些時間,他手下按著的《李二郎治水圖》,終於恢復平靜。
而徐永生腦海中的神兵圖,也恢復原本模樣,重現三尖兩刃刀。
隨著他接下來心念動處,神兵圖上虛幻的三尖兩刃刀開始變化模樣。
先是變成彷彿真實的川主趙二郎斬龍劍。
接著再變,卻沒有直接出現那口古樸單劍,而是顯現李二郎治水圖上的畫面,一名年輕男子手持單劍,眉目之間既有仁慈憐憫也有威儀肅穆。
有先前趙二郎三條相關線索的經驗,徐永生大約總結出一些規律:
第一條相關線索,只是相當於開啟門戶,打下基礎,如當初《蜀中聖水志》那般。
第二條線索,雖然還不能讓對應的神兵圖變作真實,但已經初步具備對應神兵的一些功效,就像早先的《赤城王圖》一樣。
得到《赤城王圖》後,斬龍劍雖然仍虛幻,但針對妖魔的強橫氣息已經能發揮作用,上到天梟,下至羽豹,全都被嚇得落荒而逃。
而獲得第三條對應線索《川主斬龍圖》,川主趙二郎斬龍劍便當真可以從圖畫變作真實,用於斬妖除魔。
當下這幅《李二郎治水圖》,應該就相當於李二郎這一系的第一條線索了。
目前算是先打了個樣,有了個形狀模樣的基礎。
這口單劍具體能發揮什麼效用,可能需要神兵圖再結合第二條李二郎一系的相關線索,方才能初露鋒芒,縱使無法化虛為實,也能流露出一些相關氣息。
至於第二條線索去哪裡找……
徐永生腦海中的神兵圖恢復最初模樣,圖上三尖兩刃刀閃爍光芒。
此刻指向,是衝著西北邊。
參考過往經驗,估算距離,眼下這第二條線索離他徐某人相當遙遠。
更糟糕的是,徐永生甚至能隱約感應到,對方當下是在移動中,但不是靠近自己這邊,反而是向著更西邊而去,距離自己越來越遠。
……這是要一路奔著西域方向而去?
那換言之,對方此前所處方位,距離他可能還更近一些,但現在不停遠離。
徐永生倒也沒有因此絕望。
西域隔絕萬里的黑暗天幕仍然存在,阻斷西東。
商貿當前仍然斷絕,大量西方商人滯留東方不得歸去。
暫時不用擔心這條同李二郎相關的線索就此一去不回。
考慮到路途以及環境因素,徐永生當前沒有赴西域一行的打算。
時間上往來一趟實在太久,而且可能存在很多不必要的危險同麻煩。
徐永生一直有興趣像謝初然、謝今朝一樣遊歷四方山川。
不過他比較穩。
在他的計劃表裡,預計等自己修成宗師後再到各地轉轉。
當然在那以前,他需要先搞到白澤角。
眼下這個九月授衣假,徐永生在巴蜀走一趟,便即打道回府。
如果能峰迴路轉,那條被帶往西域的線索,晚些時候再被人帶回來,就再好不過了。
線索多半也是圖譜書冊之流,不至於自己長腿西行,更可能像是當初秦池東隨行道童把《川主斬龍圖》從巴蜀帶來東都一樣,被人帶著走。
所以……
祝這位郎君或者娘子,早日在西域天幕那裡碰壁!
徐先生難得壞心腸地祈禱。
另一方面,如果這條線索被人帶著西行,走出過遠,那距離變化之下,自己的神兵圖指引,是不是就自動切換到相對更近點的另一條線索上?
屆時也可以印證一件事。
此前連續三條線索都是趙二郎相關。
徐永生禁不住懷疑,神兵圖指引可能不單隻看彼此距離。
可能,是自己先接觸到與趙二郎相關的《蜀中聖水志》,於是接下來兩條線索指引就都是趙二郎相關。
那麼,現在趙二郎三條線索全部落袋後,自己又接觸《李二郎治水圖》,後面兩條線索,會不會都是李二郎相關?
如果是這樣的話,雖然距離變化幅度可能會比較大,隨時出現眼下這樣天南地北的情況,但循序漸進,一一對應,不至於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模樣,徐永生還是挺高興的。
神秘書冊合攏,神兵圖光輝消失。
徐永生看看左右。
《李二郎治水圖》保持原樣,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徐永生將這裡收拾妥當,控制氣息徐徐吹拂,令書上積灰不止不散,反而均勻。
但他沒有就此無聲離開的意思。
見了李老翁和那少年奚驥行事之後,徐永生留些銀錢在這宅中。
為免這一老一小再次拾金不昧,東猜西想究竟是誰遺落錢財,徐永生直接光顧了李老翁自己存錢的地方。
只不過,相較於其他樑上君子,他不是從中取,而是往裡放。
當然,對主人家來說,這或多或少有些驚悚,但卻也明白無誤,這就是專程留給他們的。
身為普通人的李老翁,自然發現不了徐永生的舉動。
做完這一切後,徐永生便再悄然無聲離開這間已經破敗的大宅,就此離開。
原本得到《李二郎治水圖》的學宮徐先生心情相當不錯。
可在路上走了一陣後,他鼻子動了動,忽然感覺不對勁。
回頭望去,黃昏下,身後灌口方向赫然有一道濃煙直衝上天。
失火!
遠遠眺望,徐永生更是皺眉。
他瞧著方向,隱約正是方才那座大宅一帶。
雖然無人知曉他從那大宅裡獲利,《李二郎治水圖》也原封不動好好待在宅裡。
雖然他已經給那一老一少留了些錢財。
但徐永生此刻眉頭緊鎖,還是轉頭返回灌口那邊。
黃昏中,夜色將至。
但濃煙滾滾中,火光還是將那間廢棄的私學宅子照亮。
徐永生雙眸如火,目光如鷹,視線一掃,先看見大宅之外,李老翁跌倒在地,盛水救火的水桶也打翻在一旁。
他面前站著一箇中年男子。
對方神情冷酷,目光殘忍,手中一把刀高高揚起。
遠方,送了東西給失主後回來的少年,原本還輕鬆地哼著鄉間小曲,望見起火,大驚失色之下連忙趕來,正被煙燻得連連咳嗽,就看見中年男子向地上老翁揮刀的一幕,頓時更是驚駭欲絕。
焦急之下他甚至像是失去語言能力,只是大喊著“嘿”了一聲,顧不得多想就飛奔過來。
中年男子發現這少年,目光看過來,但手中刀沒有任何遲疑,已然向面前老者劈落。
以其出刀速度,明顯是已經入了品的武者。
燥烈火光和森寒刀光交相輝映下,名叫奚驥的少年目眥欲裂。
無助、焦急、憤恨、憤怒、驚恐甚至有些絕望,無數情緒在他心底百感交集。
彷彿有什麼在他心底碎裂,然後又熊熊燃燒起來。
剎那間,奚驥感覺自己彷彿失去了什麼,而身體中又多了點什麼。
他此刻感應彷彿變得極為敏銳,對方揮刀的速度好像慢了一點。
而他自己比平時奔跑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快到,他好像能趕得上阻攔對方揮刀劈砍李翁。
奚驥此刻彷彿能看清那中年男子冷酷的雙眼中,現出幾分驚訝意外之色。
而奚驥此刻顧不上多想,心神前所未有專注,就著飛跑的衝勢,整個人騰空躍起,以最快的速度飛踢向那中年男子持刀的手臂。
中年男子此刻不只驚訝奚驥速度突然變快,而且這少年一腳踢來,位置也瞄得極準,如果他不變招,定然會被奚驥踢到手腕。
震驚之餘,這中年男子畢竟是已經入了品的武者,手臂一動,中途強行變招,揮落的長刀橫過來,順手以刀柄砸在側面踢來的奚驥腳背上。
倉促變招之下他力道不足,雖然沒有被奚驥踢得刀脫手,但手臂也朝另一邊歪開。
奚驥腳背吃痛,飛在半空裡的身體也是一歪。
但他竟然咬緊牙關,近乎本能一般用手撐地,另外一隻腳緊跟著飛起就再踢向那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更驚訝,幾乎以為眼前這少年也已經入了九品。
其身體立刻後仰,方才避過奚驥這一下,同時自己也抬腿踢出。
近乎倒立的奚驥雙手一撐,險之又險避過這一腿,翻身落地。
按這次不等他站穩,那中年男子一步就搶到他身前,已經悍然再揮刀向他劈來。
但刀鋒剛剛揮到一半,這中年男子的身體就猛地一歪。
一支羽箭遠遠飛來,正中男子太陽穴不說,巨大力量將他整個人都帶得離地飛起,倒向一旁。
箭矢力量甚至帶著他頭顱同身體錯位,脖頸險些扭斷撕裂。
奚驥和李老翁見狀,都呆在當場。
眼見那中年男子死得不能再死,劫後餘生的二人倉惶張望。
然後就見一個身材挺拔如玉樹臨風般的俊朗白衣書生,手中持大弓,自遠方而至。
其人腳步看著不疾不徐,但轉眼間便到大宅前。
徐永生衝那對老少微微頷首,先不言語,轉頭注視火場。
趁著火勢還沒有徹底大到不可制,他收了大弓,雙掌一起向前。
百川學海的掌勢帶動下,已是武魁的徐永生一身浩然氣,此時化作流水,顯化磅礴之姿,彷彿微縮的海浪汪洋。
然後便彷彿天降暴雨一般,頓時將宅子中的大火澆滅大半。
身旁本就驚訝的一老一少,這時都張大了嘴,呆呆望著眼前一幕。
徐永生目光掃過火勢被撲滅大半的宅子,然後視線鎖定守在宅外的另一人。
那也是個中年男子手中拿著引火之物,原本正一臉貪婪,垂涎欲滴地望著起火大宅。
大火忽然被撲滅,這中年男子也目瞪口呆,彷彿被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不等對方回神,徐永生腳下邁步,轉眼就到其人面前。
他抬手,手掌按在對方胸口,動作輕描淡寫,就彷彿先前伸手按在《李二郎治水圖》上一樣。
動作看著不快,但對面中年男子完全反應不及。
動作看著不重,但對面中年男子胸腔已經凹陷下去。
彷彿徐永生伸手壓碎一塊豆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