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貓大眼瞪小眼。

“它這是……”

李令月越來越看不懂了,腦袋裡全是問號。

這還是我那桀驁不馴、一身反骨的小祖宗嗎?

怎麼感覺有點肝疼!

李令月心中醋意橫生,好個小白眼狼,我給你好吃好喝好住,你轉眼就去親近外人!

元清霜同樣滿心詫異,現在看來,陸沉淵是做了一個香囊,那氣味投猊君所好,效果顯著,甚至讓猊君有酒醉之感,可是猊君已經恢復,怎麼還跟他這麼親近?

雲鶴禪師笑道:“自尉遲將軍之後,少有修成《吞金寶籙》之人,能走到猊君身邊的,更是寥寥無幾,或許它也是睹物生情,故此另眼相待吧。”

李令月和元清霜恍然大悟。

陸沉淵還沒懂,偏過頭:“大師這是何意?金……猊君跟尉遲將軍有關係?”

雲鶴禪師微笑:“非也。”

元清霜在旁提醒:“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它的來歷嗎?”

陸沉淵過耳不忘,自然知道:“它是國師葉法善贈與公主的愛寵,昔日隱仙靈寵血裔……隱仙……”

“隱仙,便是太宗朝護國天師,顧雲升。”

李令月介面道:“顧雲升,字無涯,大唐開國元勳,原本是江南士子,後出海尋仙,若干年後歸來,竟習得一身神仙功法,通曉三教經典、百家精義,助太宗一統天下,定鼎中原,被譽為‘陸地真仙’、‘三教聖人’、‘百家宗師’。”

是他?

怪不得。

顧雲升創《吞金寶籙》,他座下靈寵的後代,自然也熟悉這股力量。

陸沉淵沒想到那位已經傳的神乎其神的天師,背後居然還有這麼多名頭!

他疑惑道:“為何我沒從沒聽過‘隱仙’這個名號?”

李令月哼道:“那是你孤陋寡聞!”

“……”

陸沉淵見她一臉得意,心說可算讓你找到噎我的機會了!

元清霜看的想笑,溫聲道:“這背後有些隱秘,總之,朝廷一直在有意淡化天師的影響,倒不是嫉賢妒能,而是事關他的一切都非同小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具體的,你以後會清楚。因此民間少有了解他事蹟的,即便府兵,也只知道他參與了玄武門之變,但恐怕並不知道他當日用出了什麼樣的力量,事後又有何事蹟。”

陸沉淵點頭,這件事確實語焉不詳,長輩們只知道他在貞觀三年以後銷聲匿跡,並不知道他後續的情況。

“隱仙”這個名號,多半跟後來發生的某件事有關。

光聽這倆字,就知道顧雲升絕對幹了了不得的大事!

不會真破碎飛昇了吧……

陸沉淵一陣心驚肉跳,難道這個世界真有“仙”?

正想著,金猊抬爪按在他肺部,爪上爆發真氣,金光湧動,陸沉淵體內金闕經真氣頓時不受控地自發運轉,兩股力量好似呼應一般,同時發生明暗變化!

陸沉淵愈發吃驚,這已經不是同源了,這根本就是同一種真氣!

金猊卻很高興,像是找到同伴,兩眼亮晶晶的,比之前吸貓薄荷時還要開心。

它小心往後退了幾步,蹲坐在金線毯上,目光灼灼望著陸沉淵。

陸沉淵這才坐起,感受著方才流經體內的那股金氣,遠比自己的要精純、霸道,但想靠這點感悟逆推功法,屬於痴心妄想,還是老老實實哄富婆,立功換法門吧。

陸沉淵打蛇隨棍上,對金猊笑道:“禮物收了,是不是可以幫忙了?”

呸!

金猊歪頭,一口就把那香囊吐了出來,聲音響亮,眼神睥睨,彷彿一瞬間就從一隻求摸的小獸變作居高臨下的獅子王,貓臉上嫌棄的表情要多明顯有多明顯,彷彿在說:你真以為這點破藥材就能拿捏本座啊!

舒坦了……

李令月嘴角上揚,眼中滿是幸災樂禍。

此情此景簡直像是大夏天吃的那一口冰鎮西瓜,從頭爽到腳!

她還真擔心這狗男人就這麼輕易地讓金團倒戈,現在好了,金團還是金團。

好樣的!

陸沉淵有點懵,真不愧是貓啊,說翻臉就翻臉。

金猊化作一道流光跳回須彌座,又飛快折返回來,嘴裡多了一顆內裡中空的鬼工球。

此球是以某種大型異獸的獸牙雕成,直徑約七寸,球頂懸鎏金小鈴,刻狻猊紋,響聲清越如碎玉,外圍六組五色絲絛垂落,末端系象牙雕鼠形墜,好像一顆繡球。

金猊把球放到陸沉淵腳邊,眼神期待,躍躍欲試:咱們玩球吧!

陸沉淵這才明白過來,這傢伙拿他當玩伴了……

別說,地位提升了。

相對雲鶴禪師這類純粹伺候它的“奴僕”,陸沉淵已經是同等級別。貓主子對待主人會任性,對待僕役、陌生人壓根就不理會,只有同等地位,才可能交易,金猊的潛臺詞就是:咱們玩球,玩開心了,我就幫你。

陸沉淵不可能跟它玩球,他現在才二境,根本就伺候不起這麼一尊鎮府聖獸!

等它玩開心了,他也散架了。

還怎麼抓賊立功?

這次的兇徒阿史那燕,地位崇高,做下大案,武力值卻不高,而且受困於陣法,不能動用陰山內力、薩滿術,正是大好機會!換個再厲害點的,他想抓也抓不住,可此人不同,如果能一舉擒獲,便是大功一件!

就算換不來全篇,換第二篇總行吧,再不濟也可以換件神兵利器,提升修為。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陸沉淵苦著臉打商量,演的比面對李令月時還賣力:“咱們能不能換一個遊戲?我剛練此功沒多久,遠沒到精氣不絕,金剛不壞的程度,而且還有要事要辦,得留些力氣抓賊……”

金猊眼中的興奮消失了,垂頭耷腦,爪子扒拉著球,很是失望。

陸沉淵看它這樣,好勝心瞬間上來了!

失望?老子就沒讓客戶失望過!

他下意識想法子挽回形象,環顧四周,想找其他玩具代替,無意間瞥到了架子上的那把古箏,眼前一亮,輕聲道:“這樣吧,你喜好音樂,雲鶴禪師年高德劭,公主殿下想必不會讓他久彈,等他彈完,我再給你彈半個時辰怎麼樣?我的琴技當然比不過大師,但也聊勝於無,你說呢?”

金猊意外抬頭,認真端詳。

陸沉淵滿臉溫柔,神色誠懇。

他這態度讓對他有些瞭解的李令月、元清霜都愣住了。

這還是今早暴打許鶴的兇徒嗎?這還是鳶臺之前大罵眾人的狂徒嗎?

李令月甚至有種感覺,這傢伙面對自己的時候,都沒這麼老實真誠。

難道本宮還不如一隻貓?

金猊對他的態度很滿意,失望之色散去不少,可它也不是什麼音樂都能入耳,抬爪一招,矮桌、古箏相繼飛來,停在陸沉淵身前。

陸沉淵明白,這是要面試了。

有機會就好辦!

陸沉淵當即坐下,端正體態,簡單調了下音,腦中回想起當初學琴時候的趣事。

在他交往的富婆中,有一位就是精通中西諸般樂器的大師,家裡有錢,她自己也是千萬級訂閱量的小提琴演奏家、音樂學院講師。

這位老師有個怪癖,就是每次雲雨之後,都會興致勃勃不著寸縷地手拿教鞭給他講課,好學生有獎勵,壞學生有懲罰。

為了拿獎勵,陸沉淵起早貪黑勤勤懇懇,爭當三好學生,後來老師不幹了,她看出來了,拿錢當獎勵,這傢伙真能豁出來,就改用身體,豹紋、丁字、透視、旗袍……結果學生學的更起勁了,卯足了牛勁,往死裡學。

五年不到,突飛猛進!

“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突然穿越,音訊全無……昨天的課算是白備了。”

陸沉淵笑了笑,深吸一口氣,將注意力放在身前這架古箏上。

所有樂器中,他古箏、架子鼓天賦最高,學得最好。

錚——

陸沉淵正襟端坐,指尖輕撫箏弦,琴音響起,自低音區開始緩緩流淌,音色如春江夜霧般朦朧,似是尋常雅樂,卻暗藏玄機。

他撥動箏弦時,左手揉、吟、滑等技法若隱若現,彷彿水面下蟄伏的蛟龍。

在場幾人,包括那隻貓,都懂音律,一聽他彈的有板有眼,元清霜和雲鶴禪師都露出讚許之色。對於軍旅出身的人而言,這水平已經很不錯了。金猊側耳歪頭,表示馬馬虎虎,李令月眉頭皺了起來,他還真會啊……

陸沉淵指下不停,箏聲漸漸收緊,開始以重勾託技法模擬“營鼓“,左手在雁柱左側按壓琴絃形成斷續震顫,營造戰鼓共鳴之聲。

平和被打破了,殺機降臨!

“這是軍陣之樂!”

眾人聽出端倪,陸沉淵左手飛快在二十一弦間遊走,以綿延不絕的震顫音色勾勒出了連營帳幕的延展,右手大指連續劈託形成密點節奏,配合左手快速走弦,使音階在五聲音列中螺旋攀升,營造出山雨欲來的緊迫!

“好!這是什麼曲子?”

雲鶴禪師越聽越奇,不禁沉浸其中。

這位陸施主操琴手法尋常,可這曲子當真精妙,最奇怪的是,自己竟然沒聽過。

元清霜和李令月的臉色越發認真,金猊眼中多了銳利,抬頭看向陸沉淵,神色興奮——金主殺伐,它最喜歡的就是這種曲子!

突然!

曲調驟變!

陸沉淵右腕一振,掃弦如刀鋒出鞘,急促的輪指模擬出戰場之上馬踏山河的節奏,殺機更上一層!

兩軍由對壘開始血戰,每一音都似箭矢破空一般,金戈鐵馬,氣勢如虹!

所有人精神一振。

陸沉淵也沉醉其中,拜這把名為【洞靈】的名箏所賜,這一次是他發揮最好的一次!耳聽琴音,按弦的左手疾速移動,就像幻化成幾隻手在弦上倏忽迭現;疾掄的右手已經雨點般有影無形,炸出層層殺機!

他端坐在那裡,像是一座玉山,身上飄蕩的赤羽服隨著韻律漂浮,好似圍繞在玉山之上的雲。

“好曲!好人物!”

雲鶴禪師眼中精光閃爍。

這一刻的他沒了高僧的偽裝,眼中只有前輩對後輩英傑的讚賞。

元清霜露出驚訝之色,李令月最為吃驚,萬萬沒想到,這個小人物竟藏著這樣一面,似那烏衣年少,芝蘭秀髮,意氣風發。

殺意攀至巔峰!

陸沉淵雙目微闔,指法暴起,左手猛按弦柱,右手以“劈搖”技法連掃七絃,霎時間,箏音如雷霆炸裂——高音區迸發出嗩吶式激昂,低音區則似戰鼓擂動,天地為之震顫!

眾人彷彿見項羽垓下困獸之怒、霍去病漠北長驅之威!

然而。

就在音調攀至絕巔的剎那。

陸沉淵突然轉用弦箏特有的“吟猱“技法,左手在十三徽位作深淺不等的餘弦波動,每個長音皆蘊含九轉回腸的顫吟。

高亢激昂之後,一段悽苦悲愴的樂曲響起了。

十面埋伏之後,便是英雄落幕,霸王別姬了……

曲聲漸止。

一曲終了。

陸沉淵拂袖而起,箏上餘音猶帶血腥,其他人還沉浸在樂曲餘韻之中,他走到金猊身前,笑著打破沉寂:“怎麼樣?還能聽吧?”

“嗷!”

金猊反應過來,兩眼圓睜,興奮無比,這就是它想聽的!它實在太高興了,一陣狂跳奔跑發洩之後,直接縱身撲倒陸沉淵,對著他的臉猛舔,兩隻爪子緊緊按著他的肩膀,生怕他跑了。

“誒!等會!別——”

陸沉淵察覺不妙,趕忙運氣掙扎,結果發現根本掙脫不了,這大貓像座山一樣壓在他胸前。

陸沉淵無奈,只能放棄抵抗,任由這傢伙“輕薄”。

真沒想到啊,自己英名一世,居然讓只貓給推倒了,還是兩次。

這算不算報應?

另外三人見狀不禁莞爾,即便李令月也沒有再吃醋,或者說還沒顧得上吃醋。

這曲子著實波瀾壯闊,令人心驚!

術業有專攻,她在修煉一道一騎絕塵,可也不敢因此小覷天下人,只是沒想到,如此氣勢恢宏又兼細膩感情的曲子,居然是這個人彈出來的……

無論誰作的曲,他能彈到這般感染人心的地步,就已經非同小可。

先是棋,接著是箏……

這姓陸的到底從哪學的這些。

她心底的好奇越來越強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