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畫堂轉身便走,他真怕從牡丹的口中再聽見什麼刺激的話,剛剛走出去沒有幾步,便是菊來攔住他:“大人,門口有人求見您,自稱是您的舅舅。”
“舅舅?”紀畫堂疑惑,如果不提起,他幾乎要忘卻了。舅舅遠在海寧,自從母親時候便是斷了聯絡,唯一的印象便是母親的葬禮上出現一回,之後再也沒有訊息。怎麼突然之間就來找他了?“人在哪?”
“在大堂等著您去呢。”菊的表情有些異樣。
紀畫堂卻沒察覺,只是道:“我去看看。”
到了大堂,發現一個男子坐在暗紅色木椅上飲茶,只是背影,卻看出衣料普通之極,打上好幾個補丁,正在飲茶。似乎不一樣啊,當初的舅舅一身富貴,莫說身上的衣料,便是擦手的絹子也是名貴非凡,怎麼會看得上這樣的衣服?
紀畫堂的眼神微微眯起,並沒有說話。而坐在面對的婦女顯然很快就看見他,眼神亮的如同看見金銀,急急忙忙就朝他撲過來,親切無比的語調:“畫堂啊,我是你舅媽啊,多年不見,你生的好生俊秀啊。”
男子也回身看見他,放下手裡的杯子,眼神劃過一絲躲閃,臉色訕訕:“畫堂。多年不見。”
“舅舅。”當時的意氣風發早已經被現實磨滅了稜角,滿頭華髮,早憔的容顏,不過是極普通的老人。但是熟悉的輪廓,卻不容他錯辨。紀畫堂喊了一聲。
見紀畫堂認下了人,男子的眼眶微微泛紅。輕聲應了一句,便低下頭。身邊的婦人暗暗鬆了一口氣,心底不由升起幾分歡悅來。
“舅舅,你不是一直在海寧做生意嗎?”
“我......”男子一臉尷尬,無意識看向自己的婦人,婦人也知曉自己的丈夫臉皮薄,便接過話道:“哎呦,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你舅舅他啊,就是個窩囊廢,跟人家學跑船結果失敗了,傾家蕩產。連累我要同他四處躲債,好不容易在帝都找口飯吃,結果前些日子債主又追上門來了,簡直不給我們活路啊。畫堂,我們可是你的親人啊,你現在出息,不能不管我們啊。”她說的並不是假話。少年時她也是養在深閨的好姑娘,吃穿用度從不發愁,嫁了人也是靠著孃家提攜過得極好,可是幾年前出的變故,害她從養尊處優的貴婦人不得不為了生存練得一張厚臉皮。
原本也沒有怎麼想到紀畫堂,只是新科狀元遊街,何等威風,又是經歷磨難才上來的,更加惹人好奇,她便擠在人群中看看,誰知道那狀元郎年紀輕輕,丰神俊朗,臉面卻是幾分熟悉,一問旁人才曉得是紀畫堂。雖然當時已經欣喜若狂,不過丈夫顧及顏面,又因為時隔已久怕認錯人,便耽擱了一段時間。
後來竟是聽說紀畫堂中了狀元不說,還被封了大官,賜了財寶,一舉成為人中龍鳳。這一下,她可真是坐不住了,急急忙忙拉來丈夫認親,只想著認錯了不過是幾句話,要是對了,那就是尚書的舅媽,她又可以過原來的生活。沒有什麼損失不是?
被自己的妻子這樣說,男子竟然只是低頭不語,可見平時活的有多......畢竟是自己的舅舅,再不親也是親人。紀畫堂便舉手止住了舅媽喋喋不休的話語。“舅舅,既然是這樣,那就在我的府邸住下來吧。想必母親也是希望的。”
想了想,他吩咐身旁人去取了銀兩來遞給男子道:“這些錢,舅舅先拿去應應急吧。”皇上賞賜黃金千兩,他剩著也是剩著。
“這怎麼好......”男子越發不好意思,他當年有心撫養姐姐的遺孤,回去同妻子說了一番,不但沒有得到同意,反而還被狠狠唸了一頓。他便歇了心思,原本打算暗地給些銀錢賙濟,卻又叫妻子發覺,發了好一頓脾氣。直直嚷著要回孃家,岳父岳母更是對他大大不滿,明裡暗裡指責。從此,他便歇了心思。
誰想著落魄了之後還要靠自己的外甥......
“哪裡不用了,畫堂一片孝心,你不用我收著。”婦人急忙搶過來藏在自己的懷裡,橫眉對自己的丈夫瞪了一眼,卻轉臉對紀畫堂又是一臉歡喜:“畫堂啊,這是你洛溪表妹。”
“洛溪見過表哥。”嬌嬌糯糯的美人聲音緩緩響起,紀畫堂這才看見一旁安靜的女子,女子著了一身白衣,烏髮散落,抬眸也是極美的一張臉。雖然不如牡丹不染纖塵,但是也是清麗脫俗。
“嗯。”紀畫堂應了一聲。
“畫堂啊,你表妹還認生呢。”婦人的心底早已經打好了算盤。她辛辛苦苦養育的女兒,水靈模樣,做不了貴妃也要當官夫人來不負花容月貌。先前家境落魄一時沒有這個念頭,等到一看見紀畫堂心裡便有了想法。
要是自己的女兒能夠嫁給紀畫堂,也算是親上加親。
“娘。”似乎不滿婦人說自己的話,司馬洛溪嬌嗔一句,轉頭對紀畫堂道:“表哥不要聽娘胡說。”眼神溫柔如同滴水,十分嫵媚。她本該隨父親姓宋,但是因為母親孃家強勢,她便是跟了母親的性。司馬,她自小生得好,眼界便高人一等,尋常的公子哥她瞧不上眼的,她表現得聽話懂事,卻有著連她母親也不知道的野心。她要嫁給的男子必定是這世上最好的。一看見紀畫堂的時候,她的心跳突然暫停了一下,便知道命中指定的那個人來了。
她從沒有見過這樣有氣度的男子,從容淡定,宛如青竹。
心底的聲音在叫囂著。
做著這間府邸的女主人,只能是你配做這的女主人!
她按壓著躍躍的心跳,臉上一片溫柔無害。
“嗯。”紀畫堂不知道應該說什麼,這才是他的表妹,他應該要和她親近。可是為什麼看見她這一身衣服,竟是渾身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