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曲向來繁華,尋常百姓著的衣裳都是好料子,更加不用說是朝廷官員。正所謂\"羅衫葉葉繡重重,金鳳銀鵝各一叢,每翩舞時分兩向,太平萬歲字當中。\",一身緋袍,上繡仙鶴振翅欲飛,乃是極好的繡工。合身的剪裁,府邸的下人不由在心底暗暗嘆息一聲,這新科狀元兼禮部尚書真的是人中龍鳳,氣度非凡,這樣貴氣的袍子著在身上不但沒有被埋沒了氣質,反而襯得更加卓爾不群,玉樹臨風,即便是臉色蒼白。

紀畫堂昨夜未眠,想起帝皇的“恩賜”,就覺得頭疼欲裂。似乎來到帝都之後,所有事情都已經超出他可以掌控的範圍。

東方發白,才想起從今以後便要天天早朝,於是換了官服,心底卻是下了決心的。即便是冒著龍顏大怒的危險,他也要再一次請求皇上收回成命。公主很美,尊貴無比,但是那又如何?

一開始陪著他的人是牡丹,為他洗衣做飯的是牡丹,為他冒險求公道的是牡丹,牡丹的一顰一笑已經填滿了他的心,別人三妻四妾,尋花問柳他管不著,但是他自己卻清楚,今生今世再也愛不了別人。

早朝。金烏還不是很耀眼,從天空落下的光線打在午門上折射出隱約的弧度。瓊花瓣上滴著清露,分外清爽,蒼青色的臺階一路延伸通往金鑾殿。

官員相互寒暄客套,最終到了殿內靜候。

“紀大人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不明所有的兵部尚書好奇問了一句。這個狀元少年得意,按道理說應該是春風滿面,怎麼卻是眼神遊移,面色慘白?難道還有什麼事不夠順心?

“並無事。”紀畫堂勉強提起聲音道,他該慶幸帝皇只是在御書房單獨通知他,而不是直接一紙聖旨宣告天下,不然更加棘手。目光無意識看向另一列的前頭,是靜靜而立的三皇子和侃侃而談的二皇子。三皇子一句話也沒有說,卻有著不容人忽視的氣質和容貌,即便是站著,也如同一道極為美麗的風景。

他,知道嗎?

“皇上駕到。”內監細而尖的聲音劃破寂靜,一時之間眾人低頭叩首。“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明黃色的衣料紋著金龍,端正地坐在龍椅上,接收眾生的跪拜。“眾卿平生。”

“謝皇上。”

“眾卿有事啟奏,無事便退朝。”帝皇的聲音低沉。

“回稟皇上,東哲一帶有流寇傷人越貨,兇狠異常,至今為禍已有一月,百姓苦不堪言,當地官員無計可施。”一位官員站出來道。

“既然事態如此嚴重......”帝皇沉吟,“兵部。你即刻派一隊精銳部隊,趕往東哲,務必及早將流寇拿下。”

“微臣領旨。”兵部尚書應聲而退。

“皇上,北川......”

“此事,你且同戶部說,商討過後遞奏摺給朕。”帝皇突然咳嗽起來,一陣一陣竟是不斷。順手接過宮女泡好的枸杞茶,剛剛欲飲,突然感到一陣噁心目眩。

“皇上!”宮女和太監發出驚慌的叫喊,伴隨著皇子失措的聲音響起,“父皇。”

帝皇竟是昏倒在龍案上!

“先扶父皇回寢宮休息,速速傳太醫。”三皇子最是沉著,扶住帝皇下達命令。

突如其來的意外讓眾臣一時無措,因為沒有宣佈退朝,卻只是聚在大殿裡不安地猜測著。

此刻的紀畫堂卻如同失聰一般靜靜地站著,眼神荒蕪。

他剛剛是不是看錯了?

三皇子的腰間佩戴著半月形的白玉,還有......香包。寶藍色的緞面,精緻的白牡丹,金絲花蕊,無一不是於記憶中的樣子,只是巧合嗎?

三皇子與你的表妹有緣......

帝皇的話突然在腦海中回放,無數記憶的碎片也隨之而來。

三皇子淡泊美色,卻在大庭廣眾之下要走牡丹,牡丹為三皇子受傷,待在他的府中許多日,府上皆當她是未來的三皇子妃。

......

孤男孤女,相處在一個屋簷。牡丹天真美貌,三皇子俊美溫柔,單單從外表看去便是璧人一對。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牡丹會不會對著三皇子笑容儼然,嬌媚含羞,會不會任由他摟著她肆意輕薄?

一念罪成,一念入魔。

紀畫堂明明知道自己的想象乃是沒有根據,但是被那個香包一刺激,便是控制不住。

他被自己的嫉妒逼瘋了!

“紀大人,快走啊。”一旁的某位大人喊了紀畫堂,紀畫堂才反應過來,已經是宣佈退朝。

“紀大人真是忠君之心可鑑,不過皇上洪福齊天,必定無恙。紀大人不用太過憂心。”官員見紀畫堂神色不對,便以為

是憂君之故,心裡更是大大感嘆一番。

“是啊。”

踏出殿門的時候,陽光撲面而來,紀畫堂幾乎睜不開眼睛。

“大人,你回來了啊。”蘭溫柔的笑意展現在眼前。

紀畫堂問道:“牡丹在哪裡?”

“姑娘啊,她在園子裡澆花呢。”蘭心裡暗暗發笑,這大人真是的,一下了早朝就要找姑娘,是不是太纏綿一些了?

“那好。”

當紀畫堂看見牡丹的時候,便是這樣一幅美人春睡圖。

庭院深深,瓊花盛開,青白色的臺子牡丹卻是側著身子臥著,烏黑的長髮披散,宛如海草,宛如潑墨,雪白的肌膚藏在淺綠色的衣衫,只有小小的一片露出春光。

她向來喜著白衣,不染纖塵,不想一身綠意也是嬌媚慵懶。似乎覺察到有人在看她,牡丹睜開眼睛,那一刻宛如水晶初現,澄澈無比,卻又如同破開的初春,瞬間融化人心。

“表哥,你回來了。”她微微一笑,眼中有依賴。如果是平時他只怕一顆心都已經軟化,可是今天看見的香包卻是一根刺,卡在他的心上,一回想便生生作痛。

“你怎麼睡在這裡?”

“我也不知道,只是不知不覺便睡去了。”

“牡丹。”

“嗯?”

“你有沒有......”紀畫堂想了想卻換了一種問法,“你這幾天是不是見過三皇子殿下?”

“你怎麼知道?”牡丹脫口而出,便是心虛。他知道她去找無憂,是不是也知道了真相?

“果然。”紀畫堂的心涼下去,自嘲一笑。“果然如此。”

“表哥?”牡丹在猶豫要不要和他坦白一切,可是紀畫堂卻轉身離去。

她一愣,卻沒法開口叫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