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畫堂看見牡丹的時候,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她坐在高高的屋簷上方託著腮望他,臉上的笑意淺淺卻分明湧進眼底,他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她的肩上的紗布還在,傷口還在,怎麼敢這樣膽大,眼見他看過去,她似乎也慌張,移動之下更是滑了一步,他看得心驚膽寒。下意識就策馬過去,突然改變了路線,被馬分開的人群有些茫然,不知道狀元郎好端端的要做什麼,於是眼神一直跟住他,他恍然不知,眼裡心裡卻是牡丹一個。

牡丹慌張了,卻不敢輕易動彈。剛剛的一下動作驚動了底下的侍衛。侍衛察覺到她在屋頂時,也是嚇了一跳。他們顯然是沒有想到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受著傷還能在他們的看守下一聲不響地爬到屋頂上待,一時間也爬起來。要知道這女子可是殿下的心頭肉,如果出了什麼差池,那還不被活活剝了皮。

“姑娘,姑娘,你怎麼上去了?”

“快下來啊,姑娘的傷還沒有痊癒,怎麼做這麼危險的事情?”

三皇子恰恰到來,月牙色的袍子牡丹盛開。侍衛一看見他,便如同看見了救星,急急忙忙彙報:“殿下,不好了。姑娘到上面去了。”

順著侍衛的手指著的方向,三皇子也是心裡一跳。她怎麼又......他走過去站在下面,張開雙手:“牡丹,你下來。我接著你。”

與此同時,紀畫堂也已經下馬,站在外面,張開雙手道:“來。”

牡丹看看府裡的三皇子,他俊美的臉上滿滿的擔憂,目光溫柔如同水波;而府外的紀畫堂,他清俊的面上並無表情,幽深的眼神直直看她,如同寒刀,彷彿她一下去就要責怪。

她咬咬牙,卻還是縱身一跳,落在紀畫堂的懷裡。他的胸膛裡有淡淡的草木香氣,無論什麼時候都讓她覺得心安。她知道也許紀畫堂會責怪她的魯莽,用讓她覺得害怕的眼神深深看著她,可是那一刻面對著選擇,她卻義無反顧地跳下來。

紀畫堂接住她。看著她像一朵潔白的牡丹花含羞綻放在他的懷中,幽幽的清香一點點纏綿在鼻翼,心裡怦然一跳,開口卻是冷冷的一聲:“你真的是越來越大膽了。”

牡丹不敢反駁,只是低著頭依偎在他的懷裡。卻是有些委屈了,只道:“我的傷口痛。”

這樣嬌糯的聲音,這般委屈的情態,如是別人看見了,定要摟進懷中好好安慰,肆意愛憐。可是紀畫堂卻不為所動。“現在知道痛了啊,那你爬上去的時候怎麼就不知道痛了?”

“表哥。”牡丹更加委屈了。

紀畫堂終於忍不住笑起來,捏捏她的鼻子道:“看你下一次有沒有這個膽子。”

牡丹也知道紀畫堂沒有真的生氣,也放鬆下來,連連搖頭:“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身後的百姓跟著紀畫堂發現了屋頂的牡丹,一時驚愣。這麼美麗的姑娘,難怪狀元郎遊街也沒了興致。美人入懷中,情態繾綣,不難看出其中情意,尤其一聲“表哥”更是洩露天機。原來如此,人群中有不少懷春的少女酸了牙。難得見到這樣俊秀年輕的狀元郎,可是還沒來得及幻想就親眼見證他有心上人的事實。

如果不如她們也就罷了,偏偏是如此的麗色。

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看著兩人的目光充滿了幽怨。可是當事人卻一點也不知情。

三皇子從府中出來,看見這一幕,心裡舒了一口氣,卻又有一股淡淡的失落。在牡丹的心裡,最親近的不是對她好的,而是她在乎的。

如果他早一點明白,也不會和錦兒天各一方了。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紀公子。”他淺淺一笑,朝他們走過去。誠心誠意地賀喜,“恭喜公子。”

紀畫堂在看見三皇子的時候就放下了牡丹,現在聽見他的話,當下作揖回禮:“多謝三皇子。這幾日牡丹留在府中,實在叨擾。”

“哪裡的話,牡丹天真爛漫,與之相處的幾日甚是有趣,怎麼稱得上叨擾,只不過我府中到底留不住牡丹。”目光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紀畫堂。紀畫堂自然是明白他話裡的意思,臉上竟然一熱。

“狀元爺,這遊街?”身後的禮官磨磨蹭蹭地上來,問了一句。遊街游到一半,不能不走吧?

“是。”紀畫堂應了一聲。轉頭對牡丹道:“你在這裡等著我,不要再亂跑了,等今天結束了,我便來接你。”

牡丹點頭。

紀畫堂又道:“有勞三皇子照看她。”

三皇子點頭微笑。“這個自然,紀公子安心吧。”

紀畫堂重新上馬,在吹吹打打中走遠,牡丹一直待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牡丹。”

“嗯?”

“不必急於一時。”三皇子笑著,眼底卻閃過一絲促狹。

牡丹開始還不明白,等明白過來,臉上突然緋紅一片。慢慢低垂下頭,“三皇子......”卻並沒有說下去,一轉身就要走。

三皇子卻叫住了她。“牡丹。”

牡丹回過頭,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三皇子沉默了一下,想說什麼卻終是沒有出口,只是笑一笑:“下一次不要叫三皇子了,我是無憂,夏無憂。”

牡丹也回他一笑,點頭。“知道了,三......無憂。”

望著牡丹的背影,三皇子的眼神黯淡了。他本來想要告訴她,可是看著那雙眼睛,到了嘴邊的話突然就被嚥下去。她這樣開心,他實在不忍心...更何況...

那一天,帝皇叫住了他,眼底折射出金色的光,他的唇邊有微微的笑意。他的聲音淡淡的,迴盪在宮殿裡,纏繞著薰香,不見。

“什麼時候,把那個姑娘帶來給朕瞧瞧吧。”

他頭疼地閉上眼睛。

父皇應該只是隨口一說吧,不必掛在心上。

可是帝皇的話,從來都是一言九鼎呢......後來的事情完全超脫了三皇子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