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個少年喜歡這種頹廢美?

站得手足無措的她被佇立在一旁的骨骼嚇到,微微叫出了聲,“啊——這個。”

那兩個眼窟窿大的嚇人,嘴巴也感覺會隨時張開吞噬人一般。

這個男孩喜歡這些嗎。

“這房子之前太多人,她不喜歡,就換掉了。”易生沒有倒水,只是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面,疊起腿看戲。

陳無月大概知道那個“她”是誰,應該就是那個廿渡了,“唔,這是我第一次見你,你長得真的很好看。”

她儘量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出來,希望能讓他記住。

感覺這個第五個紙片男更接近於真人,特別是那些細微的表情和不僵硬的肢體動作。做到這個程度的紙片男,怪不得遊戲方藏著掖著。

乙女遊戲裡面的男人極品。其他四個男人美則美矣,就是呆板沒有靈魂。

易生嗤笑她眼中流溢位來打量商品一樣的眼光,因此也不掩藏自己的戲謔,“你的出現,也是我始料未及的。”

陳無月臉蛋一紅,半邊身開始麻痺。

他的聲音嘶啞帶感,還有點危險性加上這個曖昧的話語——

“你的出現,直接把她從我身邊剝離了。”易生收起自己具有殺傷力的冷笑,十指相扣對著不遠處那個臉紅耳紅的女生,“我知道你希望進來參觀,不能怪你。”

字字鏗鏘看似的體諒,她卻聽出了無垠的厲聲控訴。

“我是把那個女生趕走了嗎?”陳無月感覺自己喉嚨與聲帶黏在了一起,說話有點艱難,開頭還有幾個字走音。

那種麻痺感不再是由心動所引起,而是因為本能地害怕。

“趕走?”易生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憶,也似乎在端詳她的反應,眼中是翻滾的暗色,“在你進來的時候,她可是捂著心臟跌在地上的。”

當她推開那個鐵柵欄慢慢地院子裡面留戀駐步欣賞猶豫地時候。

剛剛、陳無月進來之前——

“……”本來還在言笑晏晏的廿渡滑落了手心裡的一團紙巾,臉色驟然失去了紅潤的血色,在餐桌旁邊捂著心臟在椅子跌落下去,直直磕在了冰涼的地板上面。

“嘭——”

他現在還在慶幸著幸好她當時清理了遍地的玻璃,也幸好這只是個遊戲。

“廿渡。”易生見狀,推開自己所坐的椅子將她托起來,身板雖然小,但還是咬著牙將她上身抱在自己懷裡,“廿渡?你怎麼了?”

易生的恐懼漸漸被眼前的景象所放大。

懷裡的女孩唇角因為犬牙用力衝撞地板而破皮流血,她的睫毛已經止不住的溼潤。易生微微顫抖,努力接受這一現實。

很快,淚水和她口腔的汙血濡溼了他的五指。

彷彿那天那時在現實經歷的一切,又在另外一個地方發生在他眼前。像是以前戴罪之身的人們,骨頭身軀被釘子打穿,硬生生昏死過去。

“她似乎進來了,原來真的,一個男人身邊只能有一個女人。”廿渡苦笑著調侃這個遊戲設定,聲音遊絲一般,“離開就離開嘛,為什麼還會這麼痛……”

心臟被一拳一拳的重擊捶落在最柔軟的地方,所有大血管裡面的液體被刺痛彈沸,她連基本的呼吸也被硬生生扼住。像一個難看中風的老人在地上僵直著,肌肉四肢醜陋地扭曲著,像一個噁心的怪物。

因為劇烈難以表達的疼痛,她慢慢地蜷縮自己,低低地哭著與呻吟著,生理劇痛使眼淚控制不住地往外流,沾溼了臉龐與衣領。

好痛……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外面的一切都感受不到了,連面前少年麥色搖擺的瞳孔也望不見。

明明近在咫尺的吧——一伸手就可以觸碰到。

“易、易生……好痛……唔。”她最後還是忍不住這種瀕臨死亡的疼痛,壓抑著痛苦咬著流血的嘴唇哭不出聲,聲音像殘片一樣咯吱咯吱作響,“真的好疼。”

不是外面施加的疼痛,而是每一個細胞組織器官在內在裡面被撕開的叫囂。像是無限迴圈的拉鋸爛木一樣。

難看死了,能不能好好地退出遊戲了。

“你快……別看了……好醜的……”

廿渡為了轉移痛苦,一隻手抓著他白皙有力的手臂,死死地握住。像抓著一根具有安慰劑作用的薰衣草一樣。

易生沒有說話,只是抱著她身軀的手被她捏白泛著淤青了。這一幕跟他在現實裡面的埋葬在深海的碎片一幕一幕交疊,愈發殘忍地清晰——

他也沒有因為手上的疼痛而撒開手,只是加大力道把她往自己的清寒的懷抱裡面帶。

少年找不到屬於自己的聲音。只是感覺到連聲帶都是顫抖著,因為女孩悲弱無力的求救聲。

喉嚨發緊。明明說不出話。

很快,女孩聲音漸漸弱了下去,睫毛的晶瑩也就掛在上面再也沒有滑下來,她也在漸漸變得透明。像是一個吶喊過生命悲痛的亡者,安靜引來自己解脫的那一刻。

隨後臉色青紫的她安靜地被一束刺眼又溫柔的白光所吞噬,安靜地消失在他的懷裡。連手臂那種疼痛也在漸漸消麻。

留下的是:手臂上那一道血色觸目驚心的痕跡,深深刺痛他的神經。

易生忍著發酸的胸腔和心臟附近快速收縮的刺痛,聽見外面一道禮貌的女聲響起還有那剋制卻又讓人憤恨的敲門聲。

他眼底的琥珀色都是悲傷之後染上的陰翳。

——痛苦的回憶結束

“對不起啊,我不知道。”面對心儀男孩突如其來嫌惡的控訴,陳無月鼻子有點泛酸。

明明她什麼也不知道,憑什麼一股腦把這個莫須有的罪名安在她的頭上。她十指絞在一起,指尖都是無力辯白的紅。

不是的。她是要善解人意,不能為自己的無知辯白。

“你也進來了,也見到了。”易生沒有跟她繼續糾纏的打算,直接睥睨了那扇沒有關上的門,“請回吧。”

陳無月看著他眼底的冰涼,忽然氣不打一處。就像自己努力過後,勤奮過後爬到巔峰一覽巔峰的風景時,卻發現已經有人坐著纜車到達了山頂,已經搶先了一步看見了那片只屬於她的風景。

憑什麼。

走捷徑的人還驕傲過那些勤勤懇懇努力耕耘的人。

這個遊戲真不公平。

陳無月往後靠著沙發,屁股都恨不得粘在那一張牛皮沙發上面,“這是我比賽迎來的獎勵,這是我應得的。”

憑什麼要讓給讓個走捷徑不知廉恥的女人。

憑什麼要讓著這個咄咄逼人的男人。

憑什麼?!

易生的臉一下寒涼得嚇人,整個人都感覺在壓抑屋裡某些角落的陰暗處,“你的闖入導致別人承受不必要的痛苦——”

他將桌面的玻璃杯迅猛且力道大的嚇人地摔在她身後的牆壁,玻璃與涼水四濺開來,像綻放落地的流星晶瑩閃耀地在半空中凋零。

在她眼中只是一把把騎士手裡面的長劍,一道一道刀鋒都朝她劈山似的劈開來。

“啊!”陳無月抱著頭尖叫,兩隻手因為猝不及防的攻擊都是止不住的顫抖,無助的眼淚掛在眼角,出賣了主人拼命掩藏的情緒。

“想必你是知道這裡以前地面上都是什麼。”易生抱胸看著她痛苦的表情,琥珀色瞳孔都染上了廿渡嘴皮破損的血色,“我跟那些紙片男人不一樣,我不會莫名其妙遷就你們,不會說一些不負責任的曖昧話。”

陳無月說不出話,甚至不敢看他的臉龐,只是感覺到面前像是坍塌的大樓撲面給她的絕望感和強烈的求生慾望。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陳無月握緊拳頭,看著她身邊美麗的玻璃碎片像是藝術品一樣攤開在畫紙上,她吸了吸鼻子。

悲哀的是,他居然連扔玻璃都是好看的。

“說我闖入的,”陳無月撥開身邊的玻璃碎片,努力穩定自己因為恐懼而害怕的聲音,“要是如果沒有你,她根本就不會輸了這一場比賽,要不是你,她根本就不用受這個痛。”

“要不是你,我和她現在一定比在這間房子裡面還要舒服。”陳無月指尖都是殷紅玫瑰血,有幾滴鮮紅的血滴落在剔透的玻璃上,變成了好看的紅寶石。

易生沒有接話。

……她說的對。一針見血地戳破保護不讓他受傷的憤怒,讓他的理智統統回籠。

理智會傷害自己,因為反省和計較得太清楚。

“你也這樣認為的,對不對。”陳無月看他不說話,瞳孔裡面的委屈報復也漸漸消隱,她就知道自己的話語傷害他了。

但她心底也自嘲自己。

能夠傷害他的不是她說的話,而是那個受傷的她。

這是一場獎勵嗎,我看怎麼也像是一場自作多情的懲罰。陳無月臉頰旁滑過兩行清淚,悄無聲息地存在著。

那個少年明顯沒有看見,更加不會可憐。

雖然沒有愛過,但心底還是好痛。不知道為何地,看著眼前那一個慢慢因為理智而痛苦的男人,陳無月的心臟就開始被痛苦包裹。

是因為努力的她不曾被他在意嗎,還是因為剛剛那碎玻璃還在讓她害怕。

——

廿渡奄奄一息躺在無垠的黑暗裡面,白光漸漸放開繼而被溫柔的黑暗所吞噬。

“唔……”她臉色痛苦地躺在沒有溫度且乾燥的空間好一會,才有力氣微微翻個身。

好黑,根本看不見自己的手指頭;好靜,黑暗連聲音都吞沒。

也不知道易生怎麼樣了,應該嚇壞了。這次還是連身體也一起帶過來了。

廿渡嘗試退出遊戲,但是發現退出鍵是黑色的。

再次摁了十幾下之後,才意識到:她無法正常退出。

【玩家廿渡:系統,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退出不了了?】

【系統:大概是因為你的好感度太高,剛剛那痛覺系統根據你的好感度進行痛覺釋放值,達到了最高,部分系統無法正常執行。】

簡單來說,就是出現了bug。

【玩家廿渡:好感度越高就越痛?那為什麼比賽失敗的時候沒有疼痛?】

【系統:那是因為有第二個玩家陳無月參與進來了,場景只能有一個人,必須強制下線一個人。】

廿渡摸著自己的心臟位置,對有人輕易捏著自己心臟而心有餘悸,【玩家廿渡:那你們也疼的太認真了,這麼逼真幹嘛不用在修bug上面。】

拿去精改一下味覺系統也好啊。

【系統:你問我也沒用啊,你問bug去啊……】

你還成精了你。廿渡給它白一眼,被它氣得肚子又開始癟氣乏力。

那她要待到什麼時候啊……

易生回神過來的時候他也不知道陳無月是什麼時候走的,門還是被關上的。他起身慢慢地走到陳無月坐過的沙發旁邊蹲下來,慢慢地一片一片撿起那些殘碎的玻璃。

她說她不喜歡滿地的玻璃。

易生的眼神很專注,也可以說是很木訥,眼睛一直盯著地面染血的玻璃碎片,一直重複著撿玻璃扔玻璃的動作,像得到什麼指令一樣,詭異的迷離。

而另一邊的廿渡已經數了五百多隻羊了,中間還迷迷糊糊睡了一下,醒來發現自己還在一片漆黑之中。

“哎。”她輕嘆一聲,也不知道那個易生怎麼樣了,好像快點回去確認一下他的情況。不知道為何,明明出事的是自己,但總覺得真正出事的人是他。

但願都是錯覺,讓時間快點過去吧。

——

易生永遠都不會知道看見廿渡重新躺在餐桌旁邊時候的那個陷進了斑斕棉花一樣的表情,被最柔軟的東西包裹著,無法呼吸的窒息感,卻又無比慶幸著這種痛苦的綿軟。

回來了啊。

一共等待了五個小時整。沒有多一分、沒有多一秒。

看她雙目緊閉,易生沒有吵醒她,在沙發旁邊地上上慢慢站起來,但還是因為長時間的跪坐倒是下半身的長腿如同螞蟻撕咬一樣的刺痛,眼前發黑發暈。

原來他也等了這麼久了。

易生沒有過多的等待自己身體機能的回覆,便蹣跚過去將躺在地上依舊蒼白的廿渡抱起來。他雙手壓著地板起身,小腿因為血液的流通不暢而發軟,平地踉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