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生伸出手拉住廿渡的衣料子,背對著那條潺潺河流,“姐姐,我們找個乾淨的地方吃午飯吧。”

這裡的風景雖說微微驚豔,讓人心神舒暢,但難免不適合什麼野餐和野炊。而且看久了就會喪失趣味性。這土地還泥濘得很,旁邊還有蚊蟲。

廿渡和易生走到山麓附近的小賣部,坐在裡頭乘涼。

“姐姐為什麼突然這麼執著幫我找家人了?”兩人享受著午餐,易生撥開上面的雞肉,先吃一口有著濃郁醬汁的白米飯。

“你也不能總是無父無母吧,你得找到你的家人。”

“姐姐不就是我的家人嗎?”易生給她一塊最滑嫩的雞肉,澄明的眼眸看著她,“有姐姐不就好了嗎。”

“你的人生只有姐姐太單調了,我也想找到你家人給他們報個平安。”任務啊!任務!

廿渡有苦說不出,只能默默心裡哭。

“……”易生看著這個女人,很想用筷子敲她的頭。

雖然不期待敲出一些什麼,但願她能神智清明一些。

明明剛才還說樑子小姐,現在倒是自己也說教起來了。

“姐姐不想要我了嗎?”

廿渡皺眉看著他,細細品味著越來越不對的話語,覺得有點危機感,“我找你的家人怎麼會不要你呢?我只是想讓你明白自己的身世。”

“我不想,姐姐不要調查了。”他不知道她的任務是什麼。

這句話與對查明家事的屢次的推脫倒是讓廿渡那種不舒服的感覺越來越不對勁,“你很奇怪。”

他選擇不回答。一盒飯只是吃了白米飯與生菜,剩下一大堆雞肉。

也沒有給廿渡。

蒲離這個時候倒是走過來了,拿著一瓶水,寒暄,“你們等下有什麼打算呢?”

吃著小賣部買來的泡椒鳳爪的樑子倒是搖搖頭,“年紀大的我走不動了,我等下搭觀光遊覽車上山。”

樑子在他們吃午飯的時候就已經回來了。

“你也可以坐纜車。”蒲離拿出地圖,紳士地給她指路,“廿渡你呢?”

“也打算原路返回吧,我的腳感覺很痠痛。”這個旅遊可以說是很失敗了,怪不得家屬每個人五十塊,純屬只是為了走走劇情而已。

蒲離點頭,“這裡有公司的一部分人,我們一起回去吧。”

回去的半路上,蒲離看著她側臉,又看著隔著一個廿渡的易生,“你想找他的家人?”

她的側臉很好看,因為疲憊染上了一些頹色,又因為走路產生熱量臉龐暈紅,像是嬌美盛開的路易十四,讓人移不開目光。臉頰因為汗水而面板有了光澤,舉手投足都是狙擊人心的風情。

他看見了,他看見了易生也注意到了。

“你有方法?”廿渡看著這個人設為總裁的作家,忽然覺得這或許是個突破口。

一句話,將遊離的魂魄拉回來。

“方法都是人想出來的,”蒲離望著前方,步履平穩,“但這個小朋友怕是不同意吧。”

廿渡看著默默往前走很安靜的易生,白白的襯衫在陽光下微微反著光,“嗯。”

他身形被拉長了些許。

“我倒是有辦法幫你找一找他的家人,但這個小朋友不樂意的話。”蒲離笑著露出為難的表情,語氣充斥著難掩的自信。

廿渡小跑前去趕上他,輕柔試探地搭著易生的肩膀,“就找一下家人好不好?”

“姐姐不會送我回去?”

“不會。”只是任務要求查詢身世而已,她允諾。

“那可以吧。”易生嘆一口氣,還是妥協開來,看著兩人交疊的影子,“答應的事情姐姐不能忘記。”

家人什麼的。

“不會。”廿渡信誓旦旦地搖頭,差一點就要跟他拉鉤上吊蓋章,“好了,蒲離大大,告訴我方法吧。”

“也不是什麼方法,只是認識一些尋人很厲害的人,可以幫助你。”看著她這邊祈求,心情被悶熱的風一下子吹亂了。

易生默默注視著他們兩個人。

廿渡微微踮起腳尖身體前傾,一步一步地走著,身子有著微妙平衡感而搖搖晃晃起來,“不會收費?”

順滑柔軟的髮尾微微撩動他白皙的耳珠。

但他沒有躲開。

“廿渡小姐想我不收費?”

易生睥睨這個一路跟隨的男人好一會,才將注意力重新轉到前面的道路。

很奇怪,來之前好像不是這麼走的,原來還有第二條路嗎。看著有點不一樣。變得茂密的樹木灌叢,地面乾旱黃砂石的光斑陰影蠶食了地面的炙熱。

“不是不收費,而是更想知道費用是多少。”畢竟現在要養活兩個人呢,她任務與比賽的遊戲幣也只是微微盈餘一點。

“這個、找到他的身世再算吧。”

他不急,要是她撒個嬌求個情,也許頑劣的他會認真考慮一下。

“找不到就不返還金額,這個廿渡小姐要知道。”蒲離踩斷地面上的一根樹枝,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算盤珠子碰撞其他珠子。

精準無誤地、落子。

“可以,畢竟這是個很好的交易。”廿渡打了個響指,跟著他踩斷樹枝聲音相對應。

兩道聲音摻雜起來,意外有點脆耳動聽。那種鋼琴琴鍵撞見了小提琴的弦,各自的音色相互飽和著。

前頭的人小頭又耷拉一分,小嘴因為莫名其妙的不對勁情緒緊抿著。

心底有點煩躁,像是走在發燙的鋼板上面。心底有一隻滑溜的章魚在倒騰,是他之前那個小男孩殘留下來的情緒資料嗎。

算了。

做了良久天人交戰的易生折返回去一把拉起廿渡的手,迫使她也跟著停下來,隨後六目相視,“易生你怎麼突然停下來了?”

他眼眸裡的掠奪強硬讓她有了被讓壓制的錯覺。

“別跟著他們走,他們似乎迷路了。”他說出自己沉默了一路的發現。

今天來時的路是參天樹木比較少,陽光視線也很充足。現在她的臉蛋在樹底下晦暗不明,唯有看著他的眼眸漆黑無比。

每個人的身形輪廓也模糊起來。

“迷路?”廿渡看著公司一小半在前頭走路的人,看著易生有點嫌棄他們的小臉蛋,“怎麼個迷路法。”

“我們來的時候不是走這條路啊。”易生看著跟著犯傻的廿渡,下意識將她拉開病原體蒲離的身邊。

聽說傻是會傳染的。

即便是成人,也會相信歐氣是存在的,也會相信風水,那他相信傻會傳染。

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

“是不是有第二條路啊,”她回頭看一眼好整以暇的蒲離,任由易生拉住她的手,“蒲離你來的時候是這條路嗎。”

她的手因為樹林間聚集的寒氣而微微握緊了些,張望著樹木與樹木草叢之間看起來有著無限懸念危機的空隙。

聽說恐怖片什麼的就是樹林跳出猛禽野獸——

兩掌肌膚緊緊相貼,連山間生物鼻息也無法闖入。

“我不知道,我從來都不認路的。”直到前頭一群人開始停下來看地圖,蒲離才確認這件事。

看來一群人真是迷路了,還為了重新走出去而焦慮爭吵起來。

他顯然不相信一個孩子的判斷的,既然一群成年人也發現迷路了,那就是了。真是恥辱,比一個小孩子還要遲鈍。

“易生知道怎麼走出去嗎?”廿渡哀嘆一聲,“這個世界真是常常令人崩潰。”

易生笑著挑眉,擺出弟弟應該有的陽光少年樣子。眉眼放晴舒展,青竹秀立。

還真知道,這是他的長項。

蒲離手指戳著地圖的紛雜線路,研究一行人迷路的原因,“我想著這個地圖只有一條粗黑線,但是森林線路分叉眾多,本來就容易迷路。”

路上也沒有太多的指示牌,求助站也沒有。地圖只畫了一個指南針做為輔助。

沒有什麼用場乾等的她繼續嘆氣,給自己站了一天的小腿揉了揉,“好吧,這可真是洩氣。”

易生拿出捲了一天的地圖,塑膠地圖沒有皺褶,絲毫沒有影響視覺效果,“他們的地圖可能因為摺痕,道路很容易在中間斷開來。”

塑膠地圖因為摺痕久了次數多了,外面的彩繪就會掉落,露出裡面白白的一片。

地圖:是一張集滿了地域數學人文知識的紙張。

“我還記得路,姐姐叫他們跟著我們吧。”易生小手被廿渡逐漸冰涼的手包裹著,看著逐漸溫寒森林花白霧氣,“太陽漸漸下山的話,我們就趕不回酒店了。”

廿渡看著前頭一群因為意見分歧莫衷一是而停滯住的人,呼籲道,“各位,跟我們走吧,我們記得回去的路。”

“按理來說,這裡是有指示牌的。”易生微笑著看著還在研究地圖無果的蒲離,眼裡鋪滿一片霧氣,“叔叔覺不覺得這很奇怪呢?”

叔叔蒲離露出沉思的表情,沒有回答。

他不知道這個小男生的用意,但總感覺生人勿進。

易生說這番話的時候,廿渡因為走到前頭而沒有聽見。就算聽見了也還會一臉傻白甜,呆愣崇拜地看著易生碾壓蒲離而已。

“小姐你記得回去的路嗎?”幾個人看見有一個會認路的人,總算如釋重負,沒有多加思考就跟著她後頭。

狐假虎威的廿渡給易生一個默契的眼神,兩個人加上蒲離開始默默帶路。

“你怎麼不說是易生的帶路?”

“誰會相信一個小孩的智慧?一般人都只會驚訝,卻很難相信。”廿渡看著後頭默默跟著的人,看著蒲離這一位出眾的作家,“你願意相信我會認路還是小孩子會認路?”

蒲離露出一個笑容,似乎也在贊同她的話語,卻又不免覺得諷刺。

人的認知啊——

“姐姐小心前面。”廿渡又被易生拉扯了一下,易生小蘿蔔手臂平衡著她的重心“姐姐可以不跟叔叔聊天嗎,整天都不看路。”

一直吱吱喳喳個沒完,吵著他記憶那段路了。

“沒有東西啊。”廿渡看了看已經經過的地方,腳步因為疼痛而踉蹌了一下。

易生皺眉看著她施力不均衡的腳,“出去大路上我們就做遊覽車回去了,你再忍忍。”

地圖再次在他腦海鋪開來,像一卷美麗的畫卷。

“好啊好啊!”她聽見可以坐下來之後,她就像是吃到糖的小孩一樣,光是聽見這個提議就像是身臨其境。

柔軟的凳子,舒適的靠背,還有易生可愛的小臉蛋。美好的事物都放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面,等著它主人去開啟。

易生繼續帶路,這次廿渡沒敢跟蒲離多說話,走在前頭的三人陷入森林的叫喚裡面,聽著倦鳥歸巢,遠方窺覬的貓頭鷹開始叫喚著。

“咕咕咕咕——”一路上大多都是這些鳥叫聲。

小手拖得更緊了。

終於,一行人可算是看見了人工微微改良過的道路,露出了一個疲憊又強打精神的笑容,“謝謝這位小姐了,沒有你幫忙我們怕是回不到酒店,也集合不了啊。”

他們這麼說著,可是表情依舊木訥。

疲憊至極的廿渡敷衍一笑,指著站在前面喝水的少年,“是這個小朋友帶的路,我也是蒙受其恩。”

好幾人露出難以置信的笑容,紛紛看著這個年齡不大的小朋友,“他真的很好看啊……剛剛一直跟在後頭沒有察覺開來,這是你的弟弟嗎?很厲害啊小小年紀。”

他們因為樣貌而選擇了相信了啊——

廿渡沒有繼續和NPC寒暄,而只是望著來路附近左右有沒有經過的遊覽車,“我們早點回去吧,我的腳很痛。”

那輛遊覽車一定會踩著平坦的路面,紳士體貼地停在她面前,低沉嗚嗚地傳喚她上車的。

廿渡不知道這個遊戲的痛覺系統這麼強大,而且精力值因為跟著兩個男主角而一直飛快往下掉,接近了零點。

零點!快要不能動彈了!

——

“姐姐好點了嗎?”回到酒店後,廿渡立馬脫下鞋奔到雪白柔軟的大床,握住那個柔軟且有彈性的枕頭。

像是再與夢中情人約會一樣,纏綿甜膩。

而她只是單純地累了,抱著惦記了一天的枕頭。

“世界上最舒服的床絕對是酒店的床誒。”廿渡不在意形象地翻滾兩下,發出小孩子一樣的嬉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