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不多睡一會?昨天不是還熬夜的麼。”

他第二次臨睡前看了眼手機,都是凌晨兩點了。

“我睡過頭你就沒有熱的早餐了,你又不敢開爐子,不吃早餐的話,你怎麼努力讀書報答我呢?”廿渡講得頭頭是道,讓易生懷疑其實她不是負責遊戲的人員。

倒像是家人。

“我可以的。”易生明明知道他這麼說可能會穿幫,但他還是說出來了,“姐姐你下次多睡一會,沒關係的。”

成人的他還是敢開爐子的。

“好啦。”廿渡揉亂他的頭髮,滿目溫柔地笑著看他。

似乎是在認為他在逞強。

他因此停頓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眸對上她美麗溫柔的茶褐色。

她的眼眸雖然色素較深,但是就是因為這樣而深邃,往往更能包含住許許多多措手不及的溫柔。不經意的笑容也很漂亮攝人,像是柔軟的路易十四花瓣。

“但是你看錯雲了哦。”廿渡笑著將話題繞回去,不讓他躲過這個環節。

“……”易生向外看了一下,外面春雨淅淅瀝瀝,潤物細無聲,“我昨天看雲確實是晴空萬里。”

大概因為這裡是遊戲。

“沒關係,”廿渡看他吃癟的小表情,明明錯了卻不低頭的倔強樣子把逗她得很開心,“我們今天又不出去。”

“要出去的,姐姐。”易生一本正經地看著她,這次換了個物件看著別人吃癟,“我的中性筆只有一支,我還要鉛筆、熒光筆、記號筆。”

廿渡繼續微笑,微微扯動著僵硬的嘴角。“互相傷害有意思嗎?嗯?”

“沒有,我只是很好心地提醒一下姐姐。”看見自己小心思得逞,反將一軍的易生開始悠哉進食,“等雨停了我們就出去買文具吧姐姐。”

“如你所願。”廿渡走去陽臺將手伸到外面,接住幾滴絲絲不真實的水滴,感覺是握住了半個春天。

還有半個春天,昨天下午就被易生握住了。

——

“劉叔叔。”

“哦,廿宜。”劉導油光的耳朵肩膀夾著手機,長滿繭子的手指敲打著鍵盤。

“廿渡還沒出來?”廿宜是她的親哥哥,是一名三甲醫院新秀外科醫生。

“快了快了。”劉導知道這個幹事狠的親哥哥上門追債了,嘴邊劃過一個害怕又友善的微笑,讚美他們兩個感情是真的好。

對面輕輕拿捏話筒的男人顯然是不相信的,劉導聽見對方在洗手搓泡泡的聲音,“我的妹妹就這麼被你們這個吸血的公司壓榨了,我家務沒人幹了,你們是要幫我出錢請鐘點工?。”

“當初你不是嫌棄她天天打遊戲不務正業嗎,還叫她住在遊戲裡面。”

“我的妹只能我來嫌棄,劉叔叔只要告訴我她什麼時候才出來。”對方抄起一聲冷笑,鼻音有點重。

“那個小財迷自己自願為了兩萬塊進入遊戲同意我的計劃的。”劉導看著廿渡的親人找到自家門上來興師問罪,嗔怪廿宜,“你這個不應該罵她嗎,找到我這裡來,病人也不看,一個勁逮著我問。”

“這也要我找到那個小混蛋我才能罵。”廿宜那邊又傳來了印表機的聲音,他似乎是一邊忙碌一邊打電話問候。

廿宜揉著眉,看著電腦桌面上的日曆。

“你註冊一個賬號我試著幫你聯絡一下不就好了?”

廿宜像是有點氣笑了,聽見那邊一個很大的響動聲,像是某種帶著情緒的聲音響徹耳邊,“我一個男的你叫我玩一個女生玩的遊戲?!”

劉導眉梢上揚,似乎不同意他的說法,“我們也有男玩家進來玩的,你還真別說。”

那還真是個無邊界的遊戲。

“……”廿宜勾畫著電腦裡面的藥劑選項,單手放在印表機上面,“劉叔叔派了什麼任務,我怎麼看見你們上熱搜了。”

作為一個不關心遊戲與娛樂的哥哥操碎了心,等她出來一定把她罵哭。

“額,沒什麼,你放心,廿渡還是買了人壽保險的。”

“劉叔叔,你這就不對了。”對方的聲音驟然跌破零點。

劉導這可就委屈起來,雖然心裡面還是樂開了花,咕咕像只鵪鶉叫著,“怎麼就不對了,不就跟你幫病人治病加班一個道理嘛。”

“但是總不能聯絡不了吧。”廿宜看了眼那薄薄一個圓盤走得無比精準的手錶,“還有,她的任務到底是什麼。”

“你這孩子……”劉導輕輕瞪一眼手機,給手機插上電,以防他問個沒完沒了,“就請她修復幾個漏洞而已。”

“劉叔叔,她就是一個讀書不太行的混混,能修復什麼漏洞?把自己身上的漏洞修復就已經很不錯了。”

“哈哈,好啦,別擔心啦,她快出來啦。”劉導看著易生的系統新發來的資料,草草地瀏覽一下,便交給宣傳部。

宣傳部的人開始工作的話,想來很快大家就可以在角色介面上看見第五個男人的真容,開始第一階段的探索。

一路以來真是不容易啊……

“那好,我就等著她出來了,”廿宜低下聲音,嘴裡清晰地嘀咕著,“看我不打死她。”

居然連避免糾紛保護權益的合同也不籤,就進去裡面做任務,跟無腦打怪有什麼區別。

這麼大個人還需要他這個監護人看著。

“哈哈,你們家庭內部矛盾我就不參與了,有訊息我立刻通知你,你上班吧,還是要注意身體啊。”

劉導知道他最近很忙,晚上凌晨都還有他朋友圈紅酒堅果大圖,發的都是他個人拼搏事業或者健身的照片。

朋友圈最底下那張就是他和廿渡的合照,兩個人各自捧著一束向日葵朝著相機面露燦爛兄妹寵愛的笑意。

年輕人的餘額真是豐厚啊,什麼都可以拼一拼——

“好,她出來你就告訴我吧。”

——遊戲

“姐姐,買文具。”易生看著雨停了,看著不遠粗的樹木獨秀於城市,樹尖點在晶瑩水滴下,在陽光的資料下,漸漸化為虛無。

“雨停了啊。”躺在白色毛茸茸的沙發裡面詐屍的廿渡頭也不想抬,語氣也是懶洋洋的。

她隔空伸出手逗弄現在整天趴在陽臺的系統。

黑貓聽著她聲音的逗弄轉過頭去,悻悻地掃一下尾巴低下頭舔起自己香甜的爪子。

“……”

“姐姐不想出去?”

“沒有,只是領悟了養個小屁孩真的不容易。”廿渡看著他乖巧地站在她旁邊,像是用身形欺壓她,讓她活動起來。

“……那姐姐我自己去吧。”

這句話對廿渡來說就是殺手鐧,她立馬彈起來扶著沙發一邊,“我起來還不行嗎!”

易生不著痕跡地笑了笑,“我給你拿梳子吧。”

廿渡揉了揉眼睛,餘光看了眼微微凌亂的頭髮,“在我房間梳妝檯上面。”

多了一個服侍自己的小四也挺好。

“嗯。”易生轉身進去,進去一間粉白房間,不大的床上面的被單凌亂堆在一旁,讓他不自覺移開眼睛。

“拿到了嗎?”

“嗯。”易生將白色乾淨的梳子遞給她,“姐姐為什麼不讓我一個人出去。”

“不放心你啊,長得就是害群之馬。”廿渡只是怕個萬一,即便不知道自己真正恐懼的什麼。

……害群之馬。

真是個奇妙又精確的比喻。

“走吧。”廿渡把頭髮梳柔順了之後,用梳子颳了刮自己的頭皮。

頭顱傳來麻麻的感覺,細微電流躥過身體。

“姐姐你真是……”易生看她這個略顯頑皮又怪異的小動作,眯著自己流沙色的眸子,“接地氣。”

這是熟悉了之後,她什麼自然的小動作都毫不矜持地展露出來還還不自知。

“好了好了,”廿渡擺著手,赤腳走去鞋架一邊穿好高跟鞋,“畢竟你是小孩子,我也不用那麼做作的矜持。”

成年的易生露出一個不可置否的笑容,“嗯。”

又佔了小孩子的便宜。

“不過要去哪裡買?我上次去超市的時候,沒看見有文具售賣。”廿渡很快就高出小小的一截,能看見易生毛茸茸的頭頂。

“我知道哪裡賣文具。”易生這次倒是回答的比較快。

“你知道?你不是剛剛才走出這個小洋房嗎。”

易生神秘地笑了笑,“是葉謙塵叔叔告訴我的。”

“不對啊,他平時就是喜歡就在咖啡館裡面待著而已。”廿渡開啟門,先讓他先走出去。

“姐姐不信我還是不信葉叔叔?”易生看著她關上門,也不鎖門就徑直去按電梯按鈕。

她老是不經意會露餡一些不對勁的地方,他還要默默配合她當做什麼又不知道。

“不是不信,”廿渡意識到他挖了個坑,瞅了這個有點黑化意味的易生,“而是好奇你們的神通廣大。”

她算是明白了,這兩個男人都是一夥的,她就是多餘的人。

“那地方在哪呢?”廿渡在電梯看著鏡子悄悄對比一下兩人的身高,“要請易生小朋友帶路了。”

“不用客氣。”易生之所以知道只不過是在陷入她那個片段回憶的時候,偶爾看見的警察局旁邊有一個小小精緻的文具店。

他好像長高了一點,是錯覺嗎。

之前好像還比她矮一點來著,現在都好像是差不多了。

在易生的帶路下,廿渡看見一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龐大建築物,上面還有一個明顯有威懾力的標誌。

“警察局?你要借筆嗎?”

易生好整以暇看著這個不長眼睛的女人,最後欣賞她好一會迷茫的樣子,慢慢悠悠地開口,“姐姐你看旁邊。”

廿渡才肯移開目光,看見了易生後面一家小小矮矮文具店的樣子,“我看見了。”

“姐姐看見了就好,我們進去吧。”

“嗯。”

進去了看似矮小的文具店,裡面是棕黃溫暖的調調,裡頭空間也很寬闊,容納著一眼望不盡的書籍。

很多發黃掉頁的書陳列在裝潢的歪歪扭扭書架上,像一個石頭縫裡面蹦出來的迎客松。新書也在昏黃的環境下被染上了一層老久的歲月沉澱的味道。

“很有味道。”廿渡情不自禁拿下歪歪扭扭書架裡面的一本舊書,被一個牛皮紙保護住封面,也看不見了書名,“但這家店好像沒有名字,書的名字也看不見。”

“非禮勿動。”易生看著牆上用爛木頭釘起來的四個大字,上面還有一隻不經意的爬蟲,“姐姐,我們還是不要動這裡的東西了。”

這裡好像沒有NPC。

“你從外面怎麼知道這是家文具店,這明明是個書店。”

易生指了指櫥窗外面的小牌子,語氣有點無辜又理直氣壯得很,“它寫著賣文具的。”

“……”她眼睛真的要好好檢查一下了。

不止摸黑不行,看東西的眼神也不好了。

“姐姐沒關係的,吃多點胡蘿蔔眼睛就會好的。”

“……”我謝謝你哦。

廿渡有點懷疑人生地放下書籍,手指的之間染上了淡淡的牛皮紙薄薄脆脆的味道。

“文具在這呢~”一個NPC走了出來,是一個有這狹長眼睛長相略微怪異的的單片眼鏡男士,他穿著長長的慘綠素淨長袍一隻手搭著書架邊沿。

說話也不自覺地拖長尾音。

“文具在哪?”易生看著他另一隻空空如也的手,也不指著任何地方。

“小朋友你要什麼文具呢?”

除了廿渡,其他人叫他小朋友都覺得很彆扭。

“我先看看吧。”易生環繞一眼,看著落滿了灰的各式各樣的書架。

男人像蛇一樣狹長地笑了笑,眼睛迸出信子,“客人請往左邊看。”男人按下手裡一個不知名的東西,左邊其中一個書架就開始吐出四五個藏在底下的抽屜。

裡面都是些最普通不過的筆,旁邊卻放滿了閃耀人眼睛與慾望的鑽石水晶。

“你還賣鑽石?”廿渡往裡面看了一眼,倒是被另一顆晶瑩剔透的琥珀吸引住了。

“那裡本來是放著鑽石的,只是沒有位置放筆而已,就讓鑽石將就一下,畢竟在這裡,筆比鑽石更有需求。”

廿渡看著抽屜裡面閃耀奇異光芒的東西,頗有趣味看著面前蛇一樣的男人,“最閃耀的東西,終究不能佔生活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