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嚴懷瑾的不懈努力勸說下,嚴守正和嚴徐氏,當晚還是留了下來,宿在了“福康院“。第二天一家人團團圍坐,吃了早飯,嚴守正就帶頭領著老伴和子孫們,離開了昭國公府邸,回嚴府去。今天的嚴徐氏,一味低頭不語,為的是掩飾臉上厚厚脂粉都遮掩不住的憔悴。回到嚴府,嚴徐氏就病倒了,不但沒有來得及籌備自己七月十五的壽辰,甚至連大兒媳婦嚴李氏的喪禮,都沒能起床參加。

嚴李氏纏綿病榻多年,連御醫都束手無策,所以她的去世並不令人意外,嚴懷瑾跟薛瑾瑜回嚴家,幫著忙前忙後的,總算將嚴李氏的葬禮辦的體面風光。滿京城裡,無人不稱讚嚴家實在是仁善厚道人家!相比之下,嚴李氏的孃家就顯得薄情而冷漠,整個葬禮,不但沒有一個李家人出現在喪禮上,連嚴家大爺親自上門去請,都吃了閉門羹,連李家大門都沒進去。所以之後李家被一場大火燒的片瓦不存,大家都認為這是上天的報應。李家老夫人在大火中抱著裝銀票的鐵箱子,被燒死在了屋子裡。李美娘帶著跟親爹的遺腹子,一個先天痴傻的男孩子,住到了水月庵,不久之後,就雙雙失蹤不見了。

六皇子府裡,六皇子妃被一隻不知從哪裡竄出來的野貓驚了胎,早產生下了一個女嬰,這是六皇子的第一個孩子,六皇子愛的不得了,恨不得含在嘴裡。可是經過太醫的診斷,六皇子妃傷了身子,恐怕難再生育。六皇子妃偷偷哭了幾場,後來六皇子沒辦法,到底同意六皇子妃親自安排的,娶了兩個側妃,三個侍妾,可是並不時常寵幸,只是在六皇子妃實在身體不適的時候,去過一兩次,事後也都賞賜了避子湯。還是六皇子妃百般哀求,六皇子才免了兩個側妃的湯藥。三個月後,兩個側妃都有了身孕,又過了一個月,六皇子嫡長女得了天花,沒了。

事後查出來,是六皇子嫡長女身邊的嬤嬤,被二皇子側妃身邊的嬤嬤的乾兒子的侄媳婦買通,給六皇子嫡長女穿上了,因天花而死的孩子的舊衣服,才害了嫡長女的。六皇子當時就陷入了嗜血的瘋狂裡,立刻叫人將嬤嬤三族盡誅,並且直接跟二皇子正面交鋒,對抗起來。

五皇子借進宮侍疾之機,帶著投靠了自己的二皇子,將六皇子血洗二皇子府的事,奏報給了皇帝,誰知道染病臥床的皇帝,竟然微笑著說,“不過是兄弟間的紛爭小事,不必理會!“並且將五皇子與二皇子扣留在了宮中。

當晚,就傳出了五皇子意圖逼宮,挾持皇帝遜位的訊息。六皇子帶著京畿大營的五千兵馬,進宮勤王。幾乎只在一夜之間,二皇子和五皇子,就成了人人唾棄的叛臣賊子。京城的就成了六皇子一個人的天下。

皇帝因為本就老邁多病,加上驚嚇過度,在司天監占卜出了吉日之後,下了詔書,宣佈將皇位傳給六皇子,自己退位,做了太上皇。就在大家驚疑不定的時候,皇帝竟然神采奕奕的坐到了金鑾殿上,用太上皇的身份,教導新帝處理朝政。

這幾個月裡發生的事情,跟薛瑾瑜切身相關的,就是新晉戶部尚書孫枚的妻子過世了。儘管孫枚傾家蕩產的,為她購買能夠延續生命的藥材,還是抵不過無常。從孫枚家回來,薛瑾瑜情緒低落了好長時間,嚴懷瑾雖然在為新君繼位而忙碌,可是也不曾忽略了薛瑾瑜,於是忙裡偷閒的帶著薛瑾瑜去了皇帝賞賜的田莊上,狩獵。

十月中旬,正是野獸最為肥美的時節,莊子裡有一部分是樹林,裡面還有個不大的山包,嚴懷瑾帶著薛瑾瑜在那裡下捕獸夾子,還布了捕鳥的粘網,還從繞過田莊背面流去的河裡撈魚,薛瑾瑜還在河邊的草叢中,撿到了一隻受傷的野鴨子,不過一天的時間,竟然收穫頗豐。

晚上,莊子裡的莊頭老婆,給嚴懷瑾和薛瑾瑜用野味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飯,主食是莊子裡產的大黃米飯,甜點是烤地瓜,烤土豆,還有烤南瓜,薛瑾瑜竟然對甜面的南瓜情有獨鍾,第二天離開的時候,馬車裡裝了五個磨盤大南瓜,薛瑾瑜都沒有地方坐了,只好被嚴懷瑾摟著,兩人共騎一匹馬進城。

“夫人!”辛嬤嬤坐在繡墩上,看著滿臉悔恨的薛瑾瑜,只覺得頭疼,“你跟七爺共騎,就為了幾個南瓜?”

“南瓜真的很好吃啊!”薛瑾瑜捂著臉,“誰知道,竟然會碰見微服出行的貴太妃和皇后娘娘!”

“然後你就給她們說了?”辛嬤嬤嘆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兩個身上沒帶錢,偷溜出皇宮,在七爺的‘摘星樓’裡吃了一頓霸王餐的貴人,帶著一隻磨盤南瓜,在眾目睽睽之下,回了宮,然後,派人送了這個黃玉南瓜香爐,當做吃了好吃的南瓜的謝禮?”

“信上是這麼寫的!”薛瑾瑜悶悶的回答。

“那京城裡漫天的流言,是怎麼回事?”辛嬤嬤根本就不相信,這麼點小事,就能掀起如此大的風浪來。

“我也不明白!”薛瑾瑜也想不通,怎麼就傳言說,她跟嚴懷瑾給皇后娘娘祈福打醮,請了觀音座下的金童子童女,藏在了南瓜裡,讓皇后娘娘帶進了宮裡。馬車上那剩下的四個南瓜裡,也都分別藏著金童子,所以各府的熟識或不熟識的夫人奶奶們,紛紛託人上門來求。甚至有人去了莊子上,嚴府田莊的南瓜如今都被人出高價搶光了。“就算有什麼金童子,那也要皇后娘娘懷了龍子,才能作數吧?這捕風捉影的事情,怎麼就鬧得滿京城不安寧?”

“我倒聽說了一個說法,”百合如今算是百事通,凡是京城的小道訊息,就沒有她不知道的,“是有人傳,咱們夫人是觀音座下的龍女轉世,所以給姨太太家裡招來了三個金童,所以皇后娘娘才會求到了您頭上,如今皇后娘娘的龍子,那是指日可待!所以,大家才都蜂擁著,想要求夫人給她們也賜些生子的福氣!”

“荒唐!”薛瑾瑜欲哭無淚。

“夫人還是想想要怎麼回覆這些帖子吧!”辛嬤嬤指著地上一籮筐的拜帖,對薛瑾瑜說。

“夫人,吏部王尚書的夫人到了門外求見,您看......”雲止端著一盤切好的梨子進來,跟薛瑾瑜稟報。

“又來了一個!”薛瑾瑜哀嘆,但是也不能把人晾在門外不管,只好一邊讓辛嬤嬤給自己換衣服,一邊吩咐雲止把人領進來,好好招待。

“小金魚,你看起來臉上怎麼不大好?是身體不舒服嗎?”王鄭氏看著薛瑾瑜一副蔫頭耷腦的樣子,一把拉住她,在陽光下仔細打量。

“嫂子,我是真沒有什麼金童子銀童子的,恐怕您要白跑一趟了!”薛瑾瑜乾脆開門見山,免得一會兒寒暄完了,還是挨埋怨。

“丫頭,你說什麼哪?”王鄭氏伸手拍了她一下,“天下那裡有比你更靈驗的送子觀音?我今天來,就是想讓你替我看看,這一胎是男是女?”

“嫂子,你說什麼哪?”薛瑾瑜簡直都快瘋了,“我怎麼知道你肚子裡這個是男是女?你讓二哥給你請個太醫把把脈啊!”

“你呀,也不要跟我謙虛,”王鄭氏一隻手叉著腰,一隻手摟住薛瑾瑜,慢慢往屋裡走,“我都聽我家那口子說了,你在徐夫人生產前,就說她肚子裡懷了三個,還都是男孩兒,半點差錯都沒有吧?還有,你說承哥兒那句‘正妻還沒進門,庶子都生出來了!’也是真的吧?還有你大伯子那個喬夫人,不也生的兒子?最重要的是,你在你家喬遷宴上,說我馬上就能懷上,我這不剛過三個月,坐穩了胎,就趕緊來問你了!”

“我那就是為了安慰你,隨便說的!”看著用牙籤挑著梨子塊吃的王鄭氏,薛瑾瑜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那你就再隨便說說唄!”王鄭氏的表情明顯是不相信薛瑾瑜的話的,“我都跟人說了,你跟我可是手帕交,好朋友!你要是不給我看好了,那可是要砸了你的金字招牌的!”

“嫂子,京城裡漫天飛的流言,不會就有你的功勞吧?”薛瑾瑜聽出了王鄭氏話裡有些個不對,一個頭兩個大的問道。

“嘿嘿嘿......”王鄭氏有些尷尬的乾笑了幾聲,“我沒跟外人說,就是我孃家嫂子,真的,你幫我看看,好不好,我這次能不能生一舉得男?你也知道,我進門都快十年了,還沒生下個一男半女的,雖然老祖宗都慈愛,沒有苛待過我,可是你不知道我這心裡,急的跟滾油煎的似的!我今年都二十六了,才懷上第一胎,要是不能生個兒子,那我真就得讓我家爺的房裡人,生出庶子來了,我心裡的苦......”說著說著,王鄭氏就忍不住流下眼淚。

“我......”是真的不會看,這後半句,薛瑾瑜在舌尖上打了幾個滾,都沒辦法說出口,最後只好嘆氣,“嬤嬤,你去幫我找個脈枕,我給嫂子看看!”

“夫人?”辛嬤嬤驚訝的懷疑自己的耳朵。

“去吧!”薛瑾瑜讓王鄭氏往炕裡倚著引枕坐了,“嫂子,你今天就這麼自己出來的?”

“本來祖母不准我出門的,我這不是心裡急,就趁著她老人家午睡,偷偷跑到你這裡,連帖子都沒來得及送!”王鄭氏想著能得償所願,心情大好的道。

辛嬤嬤拿來了引枕,百合放了炕桌,薛瑾瑜讓王鄭氏把手放在炕桌上,用食指和中指,給她把脈,兩隻手都診過了,薛瑾瑜讓人把東西都撤走,“嫂子別急著走,在我這裡用過晚飯再說,我這就讓人去給鳳璋說一聲,讓他下了朝跟二哥一塊兒回來吃晚飯,然後你跟二哥一塊兒回去,以後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吧,養身體要緊!”

“怎麼?”王鄭氏往前傾身,一隻手摸著肚子,心裡的忐忑都掛在了臉上,“小金魚,你跟我實話實說,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啊?”

“嫂子,你上次小產,是在什麼時候?”薛瑾瑜低聲問。

“五個月前吧!怎麼?”

“我是怕你你身子還沒養好,”薛瑾瑜看著快要哭出來的王鄭氏,趕緊出聲安慰,“我現在也看不出什麼來,你也不要著急,一會兒鳳璋回來,讓他身邊的長河給你再瞧瞧,看看用些什麼藥安胎好!不是什麼大事,你別太緊張,我覺得,你早晚是要湊成一個好字呢!”

晚上,送走了王繼夫妻,嚴懷瑾摟著薛瑾瑜躺在炕上,心裡好奇,“丫頭,你真的能看出來懷孕的人,懷的是男胎還是女胎?”

“我看不出來!”薛瑾瑜把臉埋在枕頭上,懊惱不已,“可是你看王家嫂子,要是不說點什麼,安安她的心,我怕她容易自苦,她肚子裡的孩子就更危險了!”

“你做的對!”嚴懷瑾想著王繼夫妻這麼多年的求子路,也是一陣唏噓。

“鳳璋,要是我生不出孩子,怎麼辦?”薛瑾瑜縮成一團,不敢看嚴懷瑾,也不敢靠近他。

“瑾瑜,”嚴懷瑾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怔忪了一下,坐起來,伸手把薛瑾瑜也拉起來,一隻手握著她的下頜,讓她抬頭,薛瑾瑜仍然垂著眼簾,不肯跟嚴懷瑾對視。“你夢裡的前一世,我可有子嗣?”

“似乎沒有,我並未聽你,或者其他人提及過。”薛瑾瑜思索了一下,方才回答,“或許,是不在身邊吧!”

“我與你相見之時,已經二十有八,也曾經娶過三房妻室,只有李美娘生過一個孩子,還是在我去平叛西南夷一年半之後。”嚴懷瑾看著薛瑾瑜,一字一頓,慢慢的說。

“鳳璋?”薛瑾瑜驚訝的猛的抬眼,看著嚴懷瑾,難以置信,“你也記得?”

“在遇見你之後,斷斷續續的夢見過一些事情,只是不如你的那樣完整!”嚴懷瑾把她抱在懷裡,“可見我命中子嗣緣單薄,假如今生無有子嗣,那是天意如此,無法強求!或者,你要是喜歡,我們叫承哥兒和繼哥兒多生些娃娃來玩?”

“鳳璋!”薛瑾瑜心裡並沒有輕鬆下來,“就算我不能生出孩子來,我還是不想你納妾,我是不是不賢?”

“嗯,”嚴懷瑾點頭,然後瞬間看見薛瑾瑜淚如珠墜,嚴懷瑾失笑,用帕子給她擦眼淚,“可是,我就喜歡你的不賢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