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嚴懷瑾銳利的目光逼視下,嚴佑承硬著頭皮拿起勺子,一口口吃了起來,一旁的齊毓秀聞到山楂的味道,湊過去看,“還有嗎?給我也盛一碗!”
嚴佑承立刻就舀了一勺子,用碗接著,往齊毓秀嘴邊送,辛嬤嬤正好從兩人身旁走過,一不留神,碰到了嚴佑承的肩膀,那勺山楂糖水就撒進了碗裡。辛嬤嬤趕緊道歉,順手就接走了嚴佑承手裡的碗,換了一碟蜜浸梅子放到嚴佑承手裡。
齊毓秀沒吃到山楂糖水,有點心裡不舒服,可是礙於辛嬤嬤是薛瑾瑜身邊的掌事嬤嬤,就沒作聲,張嘴吃下了嚴佑承餵給她的梅子,也是酸酸甜甜的,還有蜂蜜的甜香,齊毓秀就停不下來了,一小碟很快就吃沒了,齊毓秀竟然還沒盡興,嚴佑承就問辛嬤嬤再要一些。辛嬤嬤點頭答應的痛快,結果轉身端上來四碗酪,給齊毓秀的那碗還不是冰鎮過的。齊毓秀的不高興就明晃晃寫到了臉上。
薛瑾瑜納悶辛嬤嬤今天是怎麼了,竟然多次自作主張,嚴懷瑾看明白了,回頭尋找長河,長河立刻上前,“爺?”
“這幾天天氣炎熱,毓秀和承哥兒她們夫妻有些苦夏,你去,給把把脈,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妥之處!”
“是!”長河接過百合遞過來擦手用的棉布帕子,摺疊成長條,權且當作脈枕,又要了另一條,蓋在齊毓秀手腕上,仔細凝神診脈。然後就退回到了嚴懷瑾身後,並沒有給嚴佑承把脈:“承哥兒看起來氣色極好,氣血順暢,身體康健著呢,就不必把脈了。大奶奶似乎有滑脈之相,可又不能十分確定,應該是時日尚淺!不知道大奶奶近來,感覺身體有什麼不適沒有?”
小橘子還是女孩兒,聽了半天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倒是辛嬤嬤開了口,“今天大奶奶過來的時候就有些精神不濟,說話的功夫就瞌睡過去了幾次,厭煩屋子裡點的明庭香。體燥煩熱,煩悶欲嘔,嫌蓮子百合紅豆湯沒滋味,喜歡吃酸的,一碗涼麵倒配了一碟子酸豇豆!”
這一番話,說得齊毓秀都驚訝了,小橘子更是滿臉佩服神色,辛嬤嬤不愧是宮裡出來的,這份觀察細緻入微,真是工夫。趕緊接著說,“我們大奶奶月事遲了小二十天了!”
“那至少還要再過一個月,才好確定。”長河低著頭回答。
齊毓秀一隻手捂在嘴上,另一隻手摸著肚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嚴佑承還在愣著,然後慢慢,慢慢地,傻笑起來,蹲在齊毓秀身邊,兩隻手不知道往哪裡放,對著她的肚子呵呵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嚴懷瑾和薛瑾瑜就這麼看著她們兩口子犯蠢,也不出聲打擾她們。
本來嚴佑承是打算陪齊毓秀午睡的,可是中午真的吃多了,坐臥不寧的折騰,擾得一向淺眠的嚴懷瑾根本沒辦法休息。一怒之下,喊了他出來,叔侄兩個在藤蘿架下,打起了拳。開始還是嚴懷瑾教導嚴佑承,後來,就變成了,嚴佑承被花式操練。等嚴懷瑾放過嚴佑承的時候,嚴佑承已經筋疲力竭。幾乎是爬回了屋子。這一番鍛鍊果然很有效果,還沒到申末,嚴佑承已經肚子咕咕叫了。
嚴守正帶著嚴徐氏,還沒下車,嚴懷瑾夫妻和嚴佑承夫妻,就已經在門外等候迎接了。“現在天氣炎熱,這時候出來站著做什麼?要是中暑了怎麼辦?真是胡鬧!”
嚴守正板著臉,像趕鴨子一樣,將包括嚴懷瑛和喬氏,繼哥兒在內的七個晚輩,往大門裡趕。吃飽睡好的繼哥兒,正是精神的時候,大半天沒看見親孃了,這一見面就咿咿哦哦的,衝著喬氏說個沒完,嚴佑承因為心裡高興,看著繼哥兒覺得分外可愛,忍不住一邊走一邊逗他。繼哥兒知道這是個熟人,在親孃懷裡跟嚴佑承嘮的甚是起勁。齊毓秀都忍不住笑他幼稚,可是這一幕被嚴懷瑛看到,心裡因為他們兄弟親熱,覺得無比欣慰。
壽宴就擺在了正院花廳裡,都是自家孩子,不用避諱,按照輩分圍著一張大圓桌做了,更覺得親近熱鬧。為了活躍氣氛,嚴佑承提議,“今天是祖父壽誕,划拳行令吆五喝六的,不文雅,不如說些吉利的賀壽詞,但是不能帶出壽字來,比如說:松鶴延年!”
“這個好,”嚴懷瑛立刻表示贊同,“不過光這麼說,不夠熱鬧,不如定下規矩,說不出的,要罰酒一杯,怎麼樣?”
“那要是連著每次說出來,最後勝出的,可以任意挑選一個人,讓他自飲三杯,如何?“嚴懷瑾思考了一下,做了補充,承哥這是還記著小時候瑾瑜對對子勝了他的事情呢,小子,等著挨收拾吧!
“這個,“嚴佑承就遲疑了一下,他現在才覺得,似乎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坑。“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適,畢竟小嬸嬸她們都是女人,若是醉了,難免失態!“
“不妨事,“嚴守正笑道,“如果是誰的媳婦被指定了喝酒,可以由男人代替!“
“那就大哥先來!“嚴懷瑾嘴上是跟嚴懷瑛說話,卻轉頭向著嚴佑承一笑,笑得嚴佑承一陣頭皮發炸。
“海屋長春!“嚴懷瑛馬上說道。
“德碩年高!“喬氏跟著接到。
“慶衍箕籌!“嚴懷瑾一邊給薛瑾瑜餵了一口魚腩,一邊說。
“慶衍桑弧!“薛瑾瑜被嚴懷瑾塞的兩頰鼓鼓,有些含糊的開口,還是嚴懷瑾翻譯了一下,大家才聽懂了。
“春庭長青!“嚴佑承聽到自己準備的成語都被說了,緊張的顧不上吃菜,搜腸刮肚的想著。
“春庭日暖!“齊毓秀爺略加思索久脫口而出。
““繼哥兒,你說的是什麼呀?嚴守正對啊啊叫著的嚴佑繼柔聲問道。
“我們繼哥兒說的是春庭日永!“喬氏故意裝作孩子氣的聲音,逗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才半歲多一點的繼哥兒,看大家都在笑,也跟著哈哈笑著,肉乎乎的小手,拍著剛剛能夠到的桌沿,砰砰的響。
前三輪沒有人失誤,第四輪喬氏先錯了,然後就是嚴佑承,兩個人分別自罰三杯。
六輪結束,嚴佑承連著說錯了三次,嚴懷瑛替喬氏和繼哥兒兩個說,失誤了一次。齊毓秀錯了一次,嚴懷瑾跟薛瑾瑜兩個,一次失誤都沒有,成了最終的勝者。薛瑾瑜兩口子就衝著嚴佑承笑,嚴佑承只覺得腿肚子都發軟,還是齊毓秀替他喝了兩杯酒,嚴佑承自己喝了四杯,這遊戲才算是結束了。
熱熱鬧鬧的吃完了壽宴,已經快到了酉末,殘席撤下,眾人移步到了花園裡,擺上了瓜果甜湯,嚴家第二代和第三代,就離席準備去了。
兩刻鐘的時間之後,湖心亭裡,嚴懷瑛吹笛,嚴懷瑾撫琴,樂聲藉著水音,愈加飄渺輕靈,嚴佑承扮成東方朔,齊毓秀扮成了仙桃,繼哥兒是小仙桃,喬氏是桃樹,薛瑾瑜則是看桃的仙童。儘管唱腔並不十分流暢,甚至有的時候,都擾亂了節拍,嚴守正仍然看得津津有味,甚至笑出了眼淚。嚴佑承順利偷到齊毓秀之後,薛瑾瑜順利下臺,坐在石墩上,看嚴懷瑾撫琴。
薛瑾瑜託著腮,一臉的痴迷,鳳璋衣袂飄飄,氣質出塵,半垂眼簾,嘴唇微挑,雖在月影之下,依然難掩容貌脫俗,薛瑾瑜不自覺的讚歎:“鳳璋,真是好看!“
嚴懷瑾已經習慣了,只是嘴角上翹的弧度,更大了些。嚴懷瑛可沒見過這樣的薛瑾瑜,一時間沒忍住,吹岔了音,嚴守正聽著不對,目光如電,掃了過來,看到薛瑾瑜一臉的花痴像,看得他家小七臉都微微紅了。嚴守正不由得唏噓,懷念起少年時跟嚴徐氏的美好時光。
但是這份唏噓沒有持續多久,就被另一份驚喜給沖淡了。按原來的計劃,是要嚴佑承扛著齊毓秀到嚴守正面前祝壽,結果因為齊毓秀可能有了身孕,變成了小心翼翼的扶著齊毓秀慢慢走過來。嚴守正兒子都有三個,這架勢一看就明白,十有八九,承哥兒是要當爹了,心裡更加高興,嚴徐氏先頭的注意力,都在挑剔扮演仙童的薛瑾瑜身上,梳著抓髻,粉色綾紗短襦配水綠綾紗闊腿褲,腰間繫著鵝黃絲絛,穿著大紅色繡鞋,這身打扮,簡直不成體統!
嚴徐氏心裡雖然百般鄙夷,卻不敢宣之於口。就因為這樣,嚴徐氏根本就沒注意到齊毓秀赫嚴佑承的異樣,就連嚴守正吩咐她,回去記得給齊毓秀挑些適合補養的食材,她都沒聽清楚,反過來問嚴守正說的是什麼?
“我說,你回去記得給毓秀挑些補品!“嚴守正無奈有重複了一遍。
“啊?為什麼?毓秀生病了嗎?是不是剛才吃了什麼東西不乾淨?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我說小七家的~~“嚴徐氏立刻橫眉立目的衝著薛瑾瑜叫喊起來。
“你又瞎吵吵什麼!“嚴守正氣的猛的站起身,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震的杯盤亂跳。“承哥兒對毓秀今天格外不同,你就沒看出來?“
“是這裡吃了什麼不好東西了?趕緊叫郎中過來,給她瞧瞧,可別不當回事~~“嚴徐氏還沒明白過來,一心想著,定是薛瑾瑜存了壞心,說不定是在飲食裡下了什麼藥呢!想到這裡,嚴徐氏立刻抓起用來吃糖水的小銀勺子,要往自己喉嚨裡壓,試圖催吐。
“你這是做什麼?“嚴守正一把抓住嚴徐氏的手臂,奪下了銀勺,丟回到桌子上,“就沒見過你這麼糊塗的老太太!“
嚴佑承和齊毓秀著實被嚇到了,站在那裡手足無措。換了衣服才過來的嚴懷瑛兩口子,和嚴懷瑾夫妻,不知道為什麼嚴守正如此震怒,只好先跪在地上,請嚴守正息怒。
“你們都是難得的好孩子,尤其是瑾瑜,今天你們的心意,為父收到了,為父很高興,天色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省的一回兒宵禁了不方便,平白多費口舌!“嚴守正連連嘆息了幾次,才平息了心頭的怒火,叫一地的子孫起來,拉著仍然執拗著認定薛瑾瑜要對大家圖謀不軌的嚴徐氏,往花園外走。
嚴懷瑾看這情況,心裡明白八九分,定是嚴徐氏又在用惡意揣度薛瑾瑜,所以攔住了想要往前追的薛瑾瑜,跟她說:“乖,交給我來處理。天色已晚,你去跟安排好大哥和承哥兒他們吧!“
薛瑾瑜只好轉回來,嚴佑承正在跟嚴懷瑛和喬氏說剛才發生的事情,看到薛瑾瑜,嚴佑承立刻閉緊了嘴巴,做出一副笑臉來,“小嬸嬸,我可不可以拿些水果,毓秀剛在被我拉著走的急了,有些反胃,吃些水果或許會好些!“
“你們住的'松濤苑'裡,東西都準備好了,怎麼能讓你們吃剩下的呢?“薛瑾瑜心裡雖然疑惑,但看著嚴佑承一副不想說的態度,也不好逼問,順著嚴佑承的話說下去。
“弟妹,那我們住在哪裡?可也有這種優待?“嚴懷瑛跟著打趣。
“上次您過來不是說'紫竹軒'清雅疏闊,可堪一賞麼?今晚就在'紫竹軒'休息如何?“薛瑾瑜笑答,“至於優待~~看在您今天答應把繼哥兒借給我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答應了吧!“
“真是~~調皮!“嚴懷瑛假裝氣惱,瞪起眼睛,只是一瞬間,就叫懷裡的繼哥揪著才蓄起的鬍鬚給攪黃了,“哎呦!臭小子,給老子放手!“
嚴佑承第一次聽見親爹說話不文雅,竟然自稱“老子“!立刻回身用手捂住了齊毓秀的肚皮,心裡默默唸著,“乖兒子,你爺爺剛才的話十分不文雅,你可不能學,乖啊,快點忘了,千萬別往心裡去呀!“
喬氏一眼看到了嚴佑承的動作,心裡也有了譜,想到嚴佑承兩夫妻沒有說,可能是還沒有十足的把握,暗暗記在心裡,想著應該安排妥當人,去伺候齊毓秀才好。還有,懷胎十月,再加上坐月子的時間,齊毓秀不方便的時候要小一年。要不要給佑承安排通房?還是暗示齊毓秀主動提出來?這可是件大事,畢竟,前頭有那個桃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