珵翊的突然追問,讓白澤有些措不及防,他不知該如何跟珵翊解釋這個問題,他只不過是想,讓她自己清楚明白一些事情,以免以後,還會犯像前世同樣的錯誤。
“珵翊…我只不過是想,如果她自己清楚的看到這些回憶,說不定,就會有不同的結局了,畢竟,清胥就是清胥,無論是前世的,還是現在的,她的喜愛與厭惡,恐怕並沒有太大的變化。”白澤很平靜,似乎很早就已經想了這個問題。
“你看看,你看看她,你看看她現在的模樣,我曾經多麼用力的在保護她,讓她把那些痛苦的事埋在心底,消失在記憶裡,你呢?你作為我最好的朋友,把我所做的一切毀之一旦。”
白澤是九州先世,他懂天懂地,懂人間塵世,懂九州天宮,但是珵翊,是他唯一看不懂的人,他和他一起朋友這麼久,卻依舊沒有看懂他。
“你應該讓她自己面對,那是她自己的人生,她是來拯救九州的,我們不能讓她重蹈覆轍,無論今日我以什麼身份來幫助她恢復記憶,我都是在做我自認為分內的事,珵翊先生,就不用多管了吧。”
這是珵翊的人生中,第一次遭人背叛,怎麼說呢,他白澤至始至終都在籌劃,從她來華陽那日,患了熱疾,他讓長琴去開明萬壽九天府去尋藥,尋了兩味藥,一顆不死果,一顆杤樹的果實,不死果治療清胥的疾症無疑,而這杤樹的果實,這種樹木,莖幹是方形的而葉子是圓形的,開黃色花而花瓣上有絨毛,果實像楝樹結的果實,人服用它可以增強記憶而不忘事,還有找尋記憶的神器功能。
珵翊讓清胥服下,就是為了讓她自己想起來,可不知為何,清胥久久都沒有想起,白澤猜想,可能是因為身體未能完全接受這種果實的藥性,或者,她自己封閉了記憶,自己不願想起來。
他承認,他一直在珵翊身邊,就是為了一點一點控制清胥,讓她儘可能的恢復記憶,所以在清胥去他的東望閣的時候,就故意設了法障,讓清胥迷路,又故意告訴清胥,說珵翊不讓他們二人來往,因為他了解清胥的性格,越是讓她做的事,她便越好奇。
他便是利用了她這份好奇心,讓她屢次三番的跑出去,找長琴,甚至珵翊和清胥爭吵,清胥跑出去,也在白澤的計劃之內,他拖著珵翊,不讓他知曉清胥去炎陽天宮見長琴一事,也是為了給他們營造時間,讓他們多多相處。
他所做的一切,說大些,就是讓九州不再重蹈覆轍,說小些,他除此之外,有自己的私心,還有別的目的。
珵翊一個拳頭打了過去,白澤並未反抗,因此嘴角被打的發了青。
“我…要怎麼做,才不會失去他們?”清胥座在床榻上,目光呆滯。
珵翊不再理白澤,只是跑過去看清胥,見到她凌亂的髮絲,他輕輕的幫她理了理,她淚眼模糊,神情恍惚,一副受了重創的模樣。
“胥兒…都是兄長的錯,是兄長沒有保護好你。”珵翊在床榻便站著,將清胥的頭,擁在自己懷裡。
“你什麼都不用做,你就安安心心的留在這裡做你的郡主,等祭州回來,你們就成親,這世間,只有你們融合,才能救九州於危難,你懂嗎?”
“你這是錯誤的選擇!事情該怎樣就是怎樣,就算你讓她和姜祭州在一起了,長琴若有一日因愛生妒,他照樣還會怒彈五十之弦,將九州置於危難…”白澤說
“那就殺了他!”珵翊有些激動,他會把所有能夠想到的辦法一一想到,總之,他不能讓清胥陷入痛苦之中,有一世,她已經痛不欲生,他不會再讓她有這樣的第二世。
“不…你不能殺了他…他是我最愛的人…”清胥弱弱的反駁。
“胥兒,你別想那麼多,這都是以後的事,你現在不該想那麼多的,你只需要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的…你不必那麼累。”
珵翊將她抱在懷裡,拭去她的眼淚,這個十八歲的女孩,前世的她,都經歷了些什麼?
夢裡的碎片零零散散,但是幾乎沒一個是好的,每一個碎片就足夠讓她頭痛欲裂,不堪回首。
是珵翊,在前世九州即將覆滅的最後一刻,將姜祭州為清胥鑄的那把紅須纏繞的利劍,割破了清胥的手心,將她手心的血,流淌在自己的身上,他變成真身崑崙鏡,清胥的血就是開啟崑崙鏡的鑰匙,珵翊帶清胥來到了第二世,落在了蒼梧的空山嶺。
恐怕清胥怎麼都不會想到,那空山嶺,便是前世的不周山,本空山嶺是整山,後來因涿鹿之戰,姜祭州大敗於黃帝軒轅和長琴,逝於此,清胥便心中生了魔障…
她自那以後總是對長琴有著極大的憤恨,直到長琴看到了清胥從東夷九黎領回來的那個男娃娃,他聽到了市井上的風言風語,說這男娃娃,便是清胥於東夷九黎之時,與姜祭州苟且所生,清胥並沒有對他解釋一二,只是仍舊生氣,回了空山嶺。
還記得榣宮水湄的那個慳臾嗎,他見著長琴日日哀嘆,度日如年,痛苦不堪,便去尋求原因,那時,清胥已經被九重宮的西天母神封為九宮娘娘,而慳臾,也已經修成正果,成了可飛天盤旋的應龍。
他去空山嶺尋清胥,對著空山嶺盤繞,為長琴討個說法,清胥不見,他便用身軀斬破了那座空山嶺,卻不想,空山裂之,山上升為柱,他才明白,那是九重天宮的頂天梁。
慳臾得知自己犯了大錯,卻不悔改,要潛逃於九天之上,九重天宮的西天母神派長琴去捉拿新修應龍,卻不想,竟是慳臾。
慳臾是長琴唯一的友人,在他被炎帝唾棄,以為被清胥背叛之時,唯有他一人陪著他。
他上天請旨,讓西天母神放過慳臾,西天母神不肯,便要把他送給九天玄女,也便是炎帝的妻子,炎後赤聽澤,作為她的坐騎。
他何其驕傲,自然不肯,便撞破了不周山,執意要與清胥一戰,珵翊得知大事不好,匆匆趕來,清胥本沒想殺了他的,卻是慳臾,化作人形,將自己的身軀刺入清胥的那把胥皇神劍中。
珵翊還記得,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要長琴記得,要恨清胥,永生永世。
失去友人的長琴,失去了原本的理智,這一切的一切,都還未說清,長琴未告訴她,他在與黃帝聯手時,偷偷派人告訴了姜祭州,讓他不要參戰,清胥還未告訴長琴,那個孩子,也根本不是她和姜祭州的…
一切都還未來得及說明,誤會還未來得及解開,長琴受怒,七情中的哀怒怨恨欲迸發出來,讓長琴徹底失去理智,他瘋狂的彈琴,還未彈滿五十之弦,九州的天空便沉了起來,舉世的災難,也即將來臨,頓時,山崩地裂,河海上漲,天地將於不明之勢。
珵翊見此,為了救九州生靈於水火之中,便割破清胥的手掌,開啟崑崙鏡的時空之門。
將那長琴,不知送到何處去,也許是時空漏洞,也許是未知的世界。
就這樣,崑崙鏡開啟,長琴消失於九州大地之上了,萬物又恢復了從前的模樣,那場轟動天地的戰事,也因崑崙鏡的原因,從人們腦海中抹去。
清胥知道珵翊做了些什麼,她瘋狂的去找,她看到破碎的山河,看到無辜受害的人們,她甚至恨他,他才是個舉世狂魔!可是她又愛他…她尋他時,如同一個瘋子,她一次又一次的去那不周山,尋找他的蹤跡,她上天去問那西天母神,母神搖搖頭,或許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裡…
她只好守在那裡…靜靜的等待著。
後來,清胥偷跑了崑崙鏡,跟珵翊約定,讓她幫自己這個忙,只將她自己傳送到前世來,她說,她還想見見他,她想親自同他解釋,他所誤會的事。
後來,清胥便隨著珵翊,來到了第二世,走了之後,九重宮,便少了一個九宮娘娘,天宮少了一樣神器崑崙鏡,而塵世間,便多了一個尋求幸福的清胥。
他們走了以後,如同人間蒸發了般,消失於世,那不周山,竟然升上了天,成為天宮上的兩根最具靈性,最結實的支天柱。
那便是第二世,那場涿鹿之戰後,發生過的所有事情,清胥因著白澤給她找回的記憶碎片,仔細思量,終於想明白。
難道這一切,竟是因為她和長琴的一個誤會?可為什麼要拿九州生靈作為賭注呢?
“你不該愛他…他一生無愛,便一世安好,他若遇畢生之愛,便會一世多情,他若遇到愛了,那便是天下人的浩劫,現在你可明白,我為何不讓你同他接觸,不讓你同他一起了吧…”珵翊說。
清胥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的,是她害了長琴,是她害了九州生靈…也是她,害了前世的阿祭…
“我答應你…”
“答應什麼?”
“答應你嫁給阿祭,從此,我與長琴,不再聯絡。”
清胥把自己裹在被子裡,咬緊了嘴唇,盡力的不讓他們聽到自己的哭聲。
珵翊看了看白澤,也看了看攝政王。
他有些心疼清胥,其實沒有人知道,清胥到底有多麼愛長琴,那個傻丫頭,因為尋他,在崑崙山的冰寒地凍之地苦苦尋找,待他找到她之時,渾身凍傷,她又在曾經的空山嶺,現在的不周山,一待就是幾年…雖然她已經是九重天宮的神仙了,可那不周山,也是有著應龍慳臾的陰邪之氣在裡,日日怒吼之氣於她,清胥那時,早已經遍體鱗傷。
先前清胥去求他,他是不肯,他不想讓她再受一次這樣的苦難。
後來他見到清胥的樣子,才明白了,什麼才是她真正的苦難。
原來愛一個人,知他深處何地卻始終不見,是痛苦的,但不知他深處何地,也天下尋不見的感覺,是絕望的。
清胥現如今之所以做這個決定,是因為不想再害了長琴,也不想再害了阿祭。
她不該為了成全自己,而連累所有的人。
攝政王為了打破清輝殿的平靜,也為了安撫清胥。
便說:“子苓,叔父贊同你,你無論做什麼,叔父都贊同你!你若是真想嫁,不管你是繼位我們華陽女帝也好,還是下嫁給他們東夷九黎做王后也好,叔父都會盡心盡力的幫你,若是你繼位,那我便勸著那小子打理好他東東夷九黎的後續之事,他肯定會來娶你,若你做他的王后,那我便繼續做我的攝政王,幫你打理好這江山,實在不行,咱們商量商量,兩國並一國,總歸是要成全了你們才是…”攝政王幾乎面面俱到,將清胥看的比自己的親生女兒還要重。
清胥抬起頭,對著攝政王勉強的拉起一個笑臉來。
而珵翊,卻是憂心忡忡。
他不知道,歷史還會不會重演,天命這個東西,誰又說的準呢?或許他不該對白澤動手,也許他的做法是對的,儘管殘忍,但是至少能夠讓清胥看清,何為對錯,至少能夠讓她今世,做出一個正確的選擇。
傍晚,珵翊給白澤送去了一些治療淤腫的草藥。
“你不氣我了?”白澤問。
“你是我兄弟,我不該打你,我是來道歉的。”
白澤聽他這幾句話,笑了笑,他可從未怪罪過珵翊,他們是好兄弟,舉世無雙的好兄弟。
“你不必道歉,我一開始做的時候,便會想到結果是什麼。”
珵翊有些驚訝,他竟沒想到,白澤會如此說。
“因為在我看來,珵翊你總是不像胥小妹的兄長的。”
“那像什麼?”
“像她父親,又像她夫君,小時候即照顧她的飲食起居,又護她平安順遂,你同她一起的時候,他即像個父親一樣惴惴不安,又像個孩童一樣爭風吃醋,你說說…你哪點像她兄長,你不是她兄長,是吧?”
“怎麼,這一拳打傻了?連我們誰是誰都分不清了?”珵翊有些心虛。
“你不用同我扮痴…一個兄長對妹妹的情誼,絕不像你這樣,你這樣的情誼,我是懂得。”
“你懂?你懂個屁!堂堂白澤先世,九州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神仙…你能懂什麼人間情理!胥兒就是我妹妹!難不成還是我前世的私生之女啊…無聊。”
“哈哈哈哈哈哈…珵翊君說笑了,只是,看你對胥兒這樣好…覺得已經超越了兄妹之情罷了…並無他意,想來…你一定很愛胥兒吧?”白澤有些含沙射影的問,這個問題,像是一個圈套。
“是愛她…但是愛也不必說出口,就像與之歡喜的人也不一定在一起,那樣豈不是太矯情了,硬是要得到誰…那不是喜歡…那是私慾,算不得愛,我對胥兒自然不用多說…這小丫頭是我親自帶大…我自然稀罕寶貝的很。憑的是誰也欺辱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