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人往的東城門,一輛馬車向城外駛了出去。車廂裡坐著藍布衣的年輕公子還有一個穿著藍布碎花裙裳的姑娘。

梅廿九還是那樣痴痴傻傻的,任憑杜蘅醫術高超,最後也無計可施。但最後他卻釋然了,若不是因為她變作如今這個樣子,他怕是沒有這樣的機會和她在一起吧!

在外人面前,他只道梅廿九是他的妻子。和梅廿九單獨相處的時候,他也教她“相公”兩個字。她唇角彎彎,一聲一聲嬌痴地喊著“相公”二字的時候,他是那樣的快活,那樣的幸福滿足。

他決定帶她離開京城。因為心裡的那一點不放心。他怕在京城,某一日,她會被別人奪走,再也不能回到她身邊。

“蘭兒,你想去哪裡呢?”杜蘅溫柔地問。他根本不指望她能給出她回答。可是,梅廿九卻破天荒的開了口:“我們去洛地吧!”

“蘭兒,你好了!”杜蘅又驚又喜,誰料,梅廿九隻是斜著腦袋,望著他,依然一副痴痴呆呆,傻樂呵的樣子。杜蘅不覺有些恍惚了。

“那就去洛地吧!”杜蘅微笑著說。

在京城的騾馬市場上,他僱了一輛馬車,一路朝南行去。一路上,心裡都幻想著,到了洛地他要和蘭兒怎樣生活。

他們要在風景很美的地方買下一座房子,開一個醫館,幸福平靜地生活下去,有一天,他們會有自己的孩子,那該是怎樣的一種幸福美滿?

在杜蘅帶著梅廿九奔赴洛地的時候,赫連寂派出尋找梅廿九的人,也已經出發了。將近兩月沒有見了,他是那樣的想念她,不知她在哪裡,過的怎樣。

這一次,找回她,他一定竭盡全力去愛護她,告訴她,他愛她並不是因為她像誰,而是實實在在愛上了她那個人。他要她做自己的皇后,為他誕育皇子,從此幸福快樂的在一起。

白馬寺的桃花林,落紅紛紛。花雨下,倚著樹枝而立的傾城女子,悵惘著落花,獨自飲下苦酒。

依稀記得,那日的桃花林,白衣清俊的男子,緩緩丟開溫柔地攀在她肩膀的手,頹然倒地,留下一縷悽絕豔絕的微笑。

那縷笑,每每出現在睡夢中,她的眼淚就情不自禁地濡滿枕巾。為什麼會流淚呢?

人家都說女兒的水做的,可自從幼時家中出現變故後,眼淚就與她絕緣。她要足夠堅強,足夠隱忍,所以,她不能流淚,淚水只能暴露一個人的無能和軟弱。

可為什麼,他的離去,她的生命就進入了梅雨季節?他明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不是嗎?可是為什麼,想起他對自己的那些好,她的心就痛的無法呼吸。

昨夜,赫連寂找她了。他說,如果她願意,他可以封她為良妃。她應該答應他,不是嗎?為什麼她拒絕了呢?

在拒絕的那一刻,她的心裡只有那個叫做唐漵的男子,只有他。他眼角的憂鬱,他微笑的溫柔,一切的一切,把她的心充的滿滿的,再也容不下其他的東西。

他死去的那一刻,是她愛的開始,亦是她愛的結束。餘生,她願在這桃花林裡,守著他的墳墓,看花謝花開,年華荏苒。

洛地的風光,真是美的無法形容。青山如黛,湖光瀲灩,總給人走進畫裡的感覺。杜蘅和梅廿九在叫做“苧蘿郡”的地方駐了足。

在苧蘿郡裡,杜蘅開了“杜家醫館”,小小的醫館,很快就聞名遐邇。年紀輕輕、容貌清俊且醫術高明的杜蘅,很快就成了整個苧蘿郡年輕姑娘暗戀的物件。

之所以是暗戀,因為大家都曉得杜大夫已經有了妻室,是一個眉目如畫般的女子,就像那天上謫下的仙女。

一日,無人來醫館求醫,杜蘅便閉了館,牽著梅廿九的手出去散步。走至洛水邊,那水實在幽綠的可愛,梅廿九便蹲在水邊,伸手去觸控那些美麗而柔軟的水藻,順便逗弄一下水裡自由自在擺尾的小魚兒。

“綠兒!綠兒是你嗎?”有蒼老的老媼沙啞著聲音輕喚道。梅廿九回過頭去,看了那老媼一眼,嬌憨地一笑。繼續轉了頭,看向水裡。

立在梅廿九身旁,小心看護著她的杜蘅,輕輕向老媼道:“婆婆認錯人了吧!這是我家娘子,不是你說的綠兒!”

“不是綠兒,怎麼會,怎麼會不是綠兒?”老媼喃喃自語。目光鎖在梅廿九的身上,死活都不願意移轉開。

“船,船,我要!”看到不遠水面上蕩過來的一葉小舟,梅廿九滿眼驚喜地呼喊道。現在的她,就是小孩子心智,看到喜歡的東西,便伸長了手,不管不顧的要。

而只要是她要的,杜蘅就會想盡一切辦法去滿足。

“喂!我們要過河!”杜蘅向著小舟的方向大叫。舟很快便撐了過來,撐船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膚色微黑,一笑起來,露出白的發亮的牙齒。

杜蘅小心抱著梅廿九上了那小舟。見梅廿九上了船,那白髮老媼竟也向船的方向奔來。少年似見了瘟疫一樣,急忙把船撐開了。老媼在岸邊,一聲接一聲地叫著“綠兒”,聲音無比淒厲。

“那老婆婆是何人啊!”杜蘅有點好奇地問撐船的少年。

“您就是來我們郡不久的杜大夫吧!”少年微笑地問。

“你怎麼知道?”杜蘅很是驚奇。

“我猜的啊!”少年靦腆地笑了。船緩緩行到了水中央,少年開始向杜蘅說起那老婆婆:“那老婆婆,是個瘋子!女兒死了,她就瘋了!”

“她口裡喚的綠兒可是她女兒的名字?”杜蘅好奇地問。

“她的女兒叫綠緣,其實也不是她親生的。聽姥姥說,這婆婆原來是苧蘿郡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一日在洛河邊浣紗,在水中撈起了一個女嬰。她給那女嬰取名綠緣。那綠緣漸漸長大,模樣生的極好,被在洛河邊打獵的洛王爺看重,娶了她做王妃。後來洛王做皇上了,帶著綠緣到京城去了。苧蘿郡的人都在誇讚著綠緣是皇后命,誰知,一個月後,那婆婆抱著綠緣的骨灰盒回了苧蘿郡,再後來,老婆婆就瘋了,天天四處亂跑,唸叨著女兒的名字……”

聽到這樣的故事,杜蘅有些痴愣了,想起在宮中聽說的一段舊事。七年前,皇上駕崩,太子赫連勃勃身染瘟疫瀕臨死亡。在一幫老臣聯名上書逼迫的情況下,敬端太后無奈答應迎洛王回朝登臨大寶之位。為了讓唐家的女兒做皇后,敬端太后竟下毒手處死了正懷有身孕的綠緣……

杜蘅正兀自沉思著,就聽見少年驚呼一聲“小心!”原來是梅廿九坐在小舟上不老實,身子老搖搖晃晃,杜蘅一時忘了看顧她,她把纖手伸進水裡劃拉著,差點掉進河裡去了。

“蘭兒,怎麼這樣不乖啊!”杜蘅攬緊了梅廿九,喟嘆一聲。“呵呵!”梅廿九揚起粉雕玉琢般的臉兒,傻傻對杜蘅一笑,這一笑,杜蘅的整顆心都柔軟起來。就連撐船的少年,看到梅廿九這個微笑,都不禁有些痴呆了。

船抵達了洛河的對岸,杜蘅抱著梅廿九下了船。從身上掏出兩塊碎銀。微笑道:“一塊算作渡河之資,另一塊銀子,麻煩小哥交給那位婆婆吧!”

“哥哥你真是好人!”少年咧著嘴笑了。杜蘅回之一笑,急忙跟上梅廿九的腳步。洛地氣候好,四季如春,鮮花常開,滿地的嬌嫩花朵吸引了梅廿九的注意,她一跳一跳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