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他還是沈焰,那個眉眼溫柔的小淑男。

發現他的時候,天已經亮了,他吊著一口氣躺在牆角。

路人當他是騙錢的乞丐,半分眼光都沒留給他。

只有小淑男。

“你傷得很重,我送你去醫院。”

他在醫院裡躺了半個月,醒過來時,對上的是沈二爺冷漠的眼神。

“想報仇嗎?”

他坐不起來,躺著搖頭。

不想。

因為沒本事。

“孬種。”

這個年紀的男孩不能激,一激脾氣就上來了。

“你什麼人?要你多管閒事!”

“有力氣在這兒罵我,卻不想找揍你的人報仇,不是孬種是什麼?”

他不說話了。

此時,二爺走近,垂著眼睛看他:“我留了電話在床頭櫃上,想報仇,養好了傷來找我。”

後來,他去找二爺了。

再後來,他報仇了。

那群揍他的人跪在地上磕頭,喊著陳爺饒命。

他很爽,但並不開心。

要饒了他們很簡單,他說一句就行。

但是他父母的命又有誰來饒過了?

陳昊把抽了一半的眼摁滅,說了一句與他身份極為不符的話:“所以珍惜當下,好好讀書。”

她不回答。

過了很久,她喊他的名字:“陳昊。”

有很多人喊過他的名字。

或兇狠,或挑釁,或尊敬,或狗腿。

卻從來沒有讓他覺得好聽的。

她是第一個。

可能是女孩子的聲音好聽?

“喊了我又不說話,吊胃口?”

不是。

許蓉蓉緊張的手指攪在一起。

她低著頭,聲音很輕:“你之前說,你不需要朋友,說朋友是用來出賣的,陳昊,我不會出賣你的,你讓我做你的朋友好嗎?”

他怎麼也沒想到,她說出這種話。

“那你不怕被我出賣嗎?”

她搖頭:“我就是個普通的學生,也沒什麼可以出賣的。”

“那你就錯了。”你擁有的太多了。

單純、青春、美好。

而這些都是無價之寶。

一旦被出賣,就會往地獄的深處墮落,漸漸的,腐爛發臭。

“這個世界上,除了你自己,其他人都不要相信。”

“那你呢?”

“也別信。”

“可是……”

陳昊打斷她:“你該去補習了。”

不說她都忘了。

許蓉蓉站起來:“那我先走了。”

陳昊又點了一根菸,沒抬頭:“嗯。”

她走到門口,忽然停下來。

有幾句話要叮囑。

“你還有傷,少抽點菸,記得吃點東西,如果傷口很疼,還是去醫院瞧瞧,我知道你要低調,可不管怎麼說,還是命重要啊。”

這些年,他接觸最多的人就是二爺和周致。

那兩傢伙表達關心的方式簡直一模一樣。

“傷了?怎麼樣?是不是要死了?”

通常他會回一句,皮厚,死不了。

看吧。

男人就這麼直接。

而女人……不是,女孩兒,想得就多了。

囉嗦呢,確實有點。

但感覺還不賴。

“好。”

許蓉蓉拉開門,腳步剛邁出去,又折返回來:“陳昊。”

還有事?

他抬頭了:“嗯?”

她提了一個自認為挺過分的要求:“在你傷好之前,我能不能天天過來看看你。”

他不接話。

許蓉蓉心底一陣忐忑。

他也覺得很過分吧?

“如果不行的話,那……”

“可以。”

許蓉蓉很意外,她以為他會拒絕的。

陳昊也知道該拒絕,一個女孩兒整天往他家跑,不是什麼好事。

可鬼使神差的,就那麼答應了。

也許是因為很久沒人嘮叨他了?

在他記憶裡,最後一次聽嘮叨,是母親去世之前。

她交代了很多事。

“阿昊,要按時吃飯,不然會胃痛。”

“阿昊,晚上要早點睡,睡不夠會不舒服的。”

“阿昊,天冷了,要記得多穿點衣服,彆著涼了。”

“阿昊,長大了別學人家喝酒抽菸,對身體不好。”

……

他聽到了,也一一點了頭答應。

可是後來怎樣了?

沒有一條是做到的。

“好了,快點走吧,補習遲到了可不怪我。”

“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離開時,許蓉蓉輕輕的把門帶上了。

外頭天還沒黑。

風吹起了窗簾,漫天晚霞的橘色漏了進來。

明天?

陳昊彎了彎嘴角。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期待過“明天”。

隔天早上十點。

門被敲的“咚咚咚”的響。

陳昊起床,頂著惺忪的睡眼去開門。

他以為是周致。

只有周致才會把門敲得跟送外賣似的。

“周哥,我拜託你了,你下次……”

“早,是我,我……”

一道軟綿綿的女孩聲音傳過來。

陳昊愣了下,連忙轉身。

他沒穿上衣,就套了條睡褲,平時睡覺都是這樣,並且沒什麼人會來找他,所以沒在意。

許蓉蓉怎麼也沒想到眼前會是這樣的“春光”。

她愣了兩秒,與陳昊幾乎同一時間轉過身。

“你你你……”要命了,該說什麼,“我我我……我就是來給你送個早餐,我怕你沒吃早餐……”

為了證明沒說謊,她晃了晃手裡拎著的食品袋。

裡面裝著包子和豆漿。

“你等會兒!”陳昊居然臉紅了。

他“呯”的一下關上門,急匆匆的回臥室找了件衣服穿上。

再開門的時候,許蓉蓉還是背對著他。

“那個……我穿好衣服了。”

她扭捏的轉過來,低頭,不敢看他。

視線落在他的睡褲上。

還是剛才那條。

許蓉蓉想到了那一瞬間的畫面。

他看上去挺瘦的,卻沒想到脫了衣服卻很結實。

面板算白,是好看的冷白色,胳膊上還纏著紗布,一圈又一圈的。

其他的,許蓉蓉就沒注意了。

畢竟只看了一眼。

“你怎麼早上就過來了?”

許蓉蓉害臊:“今天是週日。”

學校安排高三週六要上課,週日休息半天,等到了下午還得去學校上自習。

陳昊“哦”了聲。

他不上學,也不上班,今天幾號星期幾對他來說,意義不大。

“進來吧。”

擦身而過時,他注意到女孩兒的耳尖兒紅了。

連帶著臉頰和脖子都紅了一片。

陳昊撓了撓頭。

別說她害羞了,連他都……

這種情況,不好應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