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黏膩,灼燒,痛苦。

沈流光在心裡笑自己可憐又可悲,每次以為自己還有生路的時候,就會被命運當頭一棒。

還以為奪了它的內丹就能逃脫,現在也不過被吞食入腹的命運,遲遲不死,何嘗不是一種折磨。更折磨的是,她突然感到自己自己的胸腔內開始撕裂,癢麻難耐。

她在蛇腹內無法動彈,卻清楚的感覺到什麼東西從胸腔長了出來,並開始快速生長,彷彿要把自己抽乾。她感到自己在腐爛,在而長出來的東西卻正在往蛇肉裡鑽。

為什麼還不能馬上死掉。

她想逃出來,想呼吸新鮮空氣,而出口就在她頭頂上方。她只能用意念往外鑽,往外鑽,卻驚訝地感覺到了自己真的在前進,但是能前進的,卻只有頭。

“我好疼啊,我好疼啊!”

終於,滿臉粘液的沈流光把頭延伸到了巨蛇的口腔,她張開了嘴,嘴裡卻不是舌頭,而是像蛇一樣的信子,而且,和巨蛇,是同一條信子。

“啊,我好疼啊——”

終於,人和蛇完全長到了一起,胸腔里長出來的東西也和蛇腹完全融合,而且還在吸收它的血,侵蝕它的肉。直到整個蛇頭也無法忍受這樣的痛苦,撕裂,腐爛,脫落。

沈流光再次感覺到了自己的手,她從腐爛裡用手把自己撐了起來。然後破水而出,當她自然的匍匐在地上游走的時候,她知道,自己已經回不去了。

但是鑽心的痛苦還是存在,自己的身體還在和蛇身融合,自己的記憶開始和妖蛇的記憶重合,視線也是時有時無,她知道自己完全變成蛇,只是時間問題。

既然自己註定要死,那傷害過自己的人,就都別活了……

“殺了我,我不要用這樣噁心的身體活下去。”

烏鴉能清楚感覺到她現在所承受的痛苦,也理解她的尋死的心。

她沒有再猶豫,吞下了那顆內丹,卻始終無法下手,她知道她每次變回人身的時候有多痛。但是她現在,畢竟還是沈流光。

“殺了我,把我的頭砍下來。”

看她還在猶豫,沈流光直接抓住了她的手,那種鑽心的痛苦再次同感給了烏鴉,她也蜷縮在了地上。

而此時夜嘯卻回來了。

他從天上就看看見這詭異的一幕,以為烏鴉有危險,在雲上就直接鋪下了自己借來的天羅地網。

一張網從天而降,由小變大,直接罩在了沈流光身上,並在不斷收縮,沈流光再次發出哀嚎,“殺了我,快,殺了我!”

眼看夜嘯也馬上過來,烏鴉來不及再做別的選擇,她掌心化羽,直射向沈流光詭異的脖子。

她的本意,只是是割掉她的頭。

但是剎那間卻萬羽齊發,直接把沈流光的上半身穿得千瘡百孔,血肉模糊。

不止剛趕回來的夜嘯被嚇到了,連烏鴉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怎麼會這樣?

她看著已經氣絕的沈流光,又看了看自己手,自己只是想讓她痛痛快快的死,沒想過這樣虐殺她,怎麼會這樣。

“你怎麼會這麼厲害?”

夜嘯過來捏著她的手左看右看,這下手狠辣程度,簡直讓自己後背發涼,她不會其實人間偷偷修煉,不過一直在隱藏實力吧?

“她把內丹給我了。”

夜嘯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給,給她了?這是什麼稀有詞彙?

“什麼!給你了?為什麼?”

“因為她想死。”烏鴉還是有些無法接受。“我不是故意的,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夜嘯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但是馬上又問道:“但是她為什麼要把內丹給你啊?”

烏鴉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沈流光的事告訴了夜嘯。

“她之前是一個人,她不是妖。”

聽完她的事,夜嘯看著地上面目全非的女人,感嘆道:

“可憐人啊,但是這個世道,可憐人太多了,若是都順心如意了,誰又會潛心拜神禮佛。她雖說是可憐之人,但是也的確濫殺無辜。罪責難逃,到了地府,怕是永世不得超生了。”

“不得超生……”烏鴉唸叨了幾遍,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把拉起夜嘯就下了山。

果然,山下那個小道士還在那挖坑埋屍,他忙活了半天,也不過才埋了兩具。

“小道士!”

小道士被她嚇了一跳,畢竟是看她變成烏鴉飛走的,還不知道她到底是個什麼。

烏鴉也懶得和他多廢話,直說道:“小道士,妖蛇已經被我們除了,她犯下的罪孽是不少,但你別以為你就能逃脫了,你不是會做法事嗎?這些人你埋完了,也替沈流光做幾場法事送送她。”

道士點點頭沒有推脫,“我已經想好了,等我埋了這些屍體,把給觀裡東西送回山上,就回來給他們多做幾場超度的法事。”

“你還回什麼山,老老實實這超度吧。”

“可師父的交代,”他有些為難,隨即又問道:“冒昧問一句,她為什麼會,會變成那副模樣?”

烏鴉冷冷的盯著他:

“因為你們把她獻祭了。”

“可是——”

“可是你以為她會死是嗎,以為她會和以前的女人一樣死在山裡。你到底有沒有想過去救她?!”

“想過。”

“想過?”她冷笑:“但是知道自己根本就救不了她,也知道她被送上去就是一個死,是嗎?你的想過不過是給自己找個理由開脫而已,你其實和你的師兄一樣,何曾真的在意過她的死活。”

小道士一下跪到了地上,淚流滿面,沉默無言。

“你師兄是不是沒告訴過你,她的身後有一群殘魂。沈流光不是一個會束手就擒等死的人,她也從來——”烏鴉扳住了他的頭,讓他看著自己的眼睛。

“她也從來,沒有相信過你會去救她!你就在這贖罪吧。這些死掉的人,這個被毀的村鎮,包括沈流光,都是你和你這個師兄做下的孽。你以為幾場法事就可以贖罪了?你和你的師兄一樣,死不足惜!”

小道士頹廢地跪著地上,:“作為完一切,我會以死謝罪的。”

“死是最容易的事,太便宜你了,你不能死,你下半輩子,都要在這兒,為你做的錯事贖罪。”

“好,”他跪地痛哭,“我願意一輩子在這為他們超度,祈福,贖罪。”

烏鴉很滿意他的反應,彎腰撿起了地上的鋤頭扔在了他身上。

“埋吧,你還有的埋呢。”

小道士起身,顫顫巍巍地繼續挖坑,烏鴉冷哼了一下,示意夜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