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只有玄度才配,可你敢讓他叫麼?”
明川張開手,棋子散落,打在仰躺的少年臉上,羞辱意味濃厚,“明景,我再容你有骨氣幾日,待玄度回崑崙,呵。”
明川走遠後,兩名小道童忙上前攙扶起明景。
“景郎君,您沒事吧。”
“咱們回去告訴小主人,讓他為您做主,二郎君實在欺人太甚!”
明景止住咳聲,“這等小事何必讓他煩心,往後我多避讓一些就是。”
道童拾起棋子,衣袖無意間拂過石桌邊一瓣桃花。
明景低眉,指腹碾過花瓣,自言自語道:“銜蟬道友留下的?”
許辭趕在明景察覺前,迅速掐滅了桃花上的靈息。
她暫且按下滿腹心思,抱著向外門弟子討來的春櫻花枝回了望舒樓。
……
夕照時分,霞光滿天。
衛昭靠在窗邊,悠哉哉吃著琉璃小碗裡的櫻桃酥山。
和了蜜糖的酥油層層疊疊,狀似小山,鮮紅的果漿澆在牛乳碎冰上,觸皓齒而便消,是津是潤。
“蓬萊明家這一支,因血脈的緣故,雙生則為不祥,不死不休。按理,出生時就該捨棄掉其中一個。明如海此人優柔寡斷,以為送一子遠走崑崙就能避禍,卻不知斷而不斷,必有後患。”
明明他們有一樣的面容、出身,流淌著相同的血液,為何境遇天壤之別?
他被輕賤欺辱,在後院度日如年時,同胞兄弟正春風得意,盛名在外,前程似錦。
怎能不怨,怎能不恨?
許辭斷言道:“明景必然和邪祟有聯絡,他在為她尋找祭品。”
今日水榭相談,是在試探許辭弱點,幸好她懷有戒心,胡說一通,要是換了十九,恐怕早就交代乾淨了。
許辭想到越十九,不免憂心,“你把十九藏哪的?”
衛昭抬眼,“床下啊。
“夜裡寒涼,他如今神魂不全,本就容易邪風入體,病了怎麼辦?”許辭擰眉道。
嘴裡的酥山忽然沒了味道。
衛昭陰惻惻地笑道:“倒是我的不是了,我這就將你的好師侄請到榻上,好生伺候著。左右我一貫飲冰茹檗,沒人心疼,哪處睡不得,今日睡廊下,明日枕松枝。”
許辭忍住一劍劈死他的衝動,“怎敢勞您屈尊移駕,我讓俞北帶他回去。”
俞北在書樓一無所獲,聞許辭紙鶴傳信,便將手邊的青皮冊子捲成筒塞進袖中,然後趁守門弟子不注意,閃身出了書樓。
衛昭酥山吃到見底時,俞北方至。
許辭把越十九交給他,“看來蓬萊宗內有人提前幫邪祟抹平了痕跡,查不到也無妨。”
俞北拿出冊子,“這是我拓印的蓬萊弟子名冊,上面記載八師弟的姨母褚辛夷三年前出宗歷練,去向不明,至今未歸。”
許辭翻到俞北折角的那一頁,褚辛夷的名字被硃筆做了標記。
“同月煞日,與其交好的師妹紀珺誤入陣法,屍骨無存,之後蓬萊頻頻出事,宗主明如海下了禁令後才止住弟子折損。小師叔,我覺得此事有疑。”
邪祟挑選祭品的標準不明,加之蓬萊近幾年失蹤遇害的弟子頗多,千頭萬緒,一時難以找到共性。俞北心思縝密,雖尚未看出其中門道,但直覺有異,還是帶回了名冊。
小師叔聰慧,或許能發現蛛絲馬跡。
衛昭把碗一放,粗略看了遍冊子,問道:“褚辛夷的八字可有特殊之處?”
“我來時問過八師弟,他姨母是純陰命格,易招妖邪,可陰熾盛極,反噬之力不容小覷,應當不宜獻祭,而且小十九命格尋常,昨夜也作了貢品。”
“八字全陰,天生爐鼎。”衛昭指尖輕點桌面,“採陰補陽,吸乾精氣,留下的皮囊對邪祟來說便是大補之物。”
許辭一點就透,“如果是兩件事,那就說得通了。俞北,你速去安頓好十九,讓師弟們都過來,連夜整理這本名冊。”
如果他們猜得沒錯,邪祟是被蓬萊中人養起來的。
堂堂仙門,竟藏汙納垢至此,為一己私慾,殘害無辜,引狼入室。
衛昭看好戲般,興致盎然,從靈府裡拎出一隻杏花酒壺,幸災樂禍道:“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他此行本為借用蓬萊六合千機傘,如今撞上這等熱鬧,更是唯恐天下不亂,勢要讓蓬萊身敗名裂,靈界顏面無存。
夜深人靜,空空道人雙指一劃,就在水下劃出一團明光。他手中黃銅羅盤指標擺動,是蘭聿尋覓邪氣的鎮觀之寶。
蓬萊水道錯綜複雜,昨夜許辭和衛昭也是陰差陽錯才游到了神女殿去。
不多時,許辭總覺得後背陣陣發涼,她回望一眼,身後仍舊漆黑,並無異樣。
不會有水鬼吧……
許辭有些心慌意亂,手指勾著衛昭衣袖,離他又近了幾寸。
前方夾道僅容一人透過,空空道人招手,示意他們跟上,那團明光也漸漸沒入轉角深處。
衛昭斷後,輕輕推了許辭一把,讓她先走。
許辭只得鬆開手,可待她過了夾道,卻不見空空道人。
明光消失了。
許辭一瞬間汗毛倒立。
有什麼東西摸上她的腳腕,陰寒之氣深重,不似活物。
驚鴻出鞘,一劍劈下,那物頭身分離,許辭拿夜明珠一照,方看清是一個紙人。
黑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許辭,臉上兩團紅豔豔的胭脂,俗氣也詭異。
對視一息,許辭抿唇,拿劍尖把那張雪白的臉捅得稀爛。
得先回地面,聯絡上衛昭和空空道人,她要是一人對上邪祟,可就真自投羅網了。
許辭正要沿原路返回,又有一物自她身後纏上她的腰。
有完沒完!
許辭霎時怒意蓋過驚悸,回身一劍。
衛昭並指夾住劍身,輕巧化去力道,挑眉望向許辭。
許辭低頭,腰間纏了兩圈紅綾,正是相思纏。此物尤擅追蹤,平日許辭恨它要死,眼下卻覺得它甚為親切,連帶衛昭也慈眉善目起來。
許辭:我與掌門師兄走散了,將才冒出一個紙人拖拽我,怕是邪祟搞的鬼。
這也說明他們走的路是對的。